雷子轩独自坐在屋里,他心里烦闷难挡,眉目之间锁着深深的惆怅。眼下的局面复杂多端,叫他应付不来,回府五日以来,除了往丰都和靖威侯府报平安,给晋州府的百姓交待事情的大致经过,其余时间他都待在屋里。他喜欢这样一个属于自己的时光,一切事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这时候他能感到一点安心。要是日子能一天天这样过下去也好,可偏偏生活就是这样复杂诡谲,将你拖下深深的泥沼,它狠狠地拉住你、拖住你,叫你在掌控不住的情势下越陷越深。
雷子轩笑了,呆呆的笑了,他面对着雪白的带着熏香气息的墙壁笑了,这样呆傻的笑容他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在别人眼中,他必须是那个英明神武,天纵英姿的不凡世子,从前是,今后还得是。
傻笑过后,雷子轩收拾好心情,开始翻阅案牍上那厚厚一摞的公文。
这一日,晋州城里热闹非常,巡抚大人为百姓的日常着想,又下令新开设了一处市集。老百姓们人人脸上带着喜气,要去赶一赶新市的闹热。
人声鼎沸,人们摩肩接踵,像洪水一般在街道上涌动。
可有一人始终面无表情,高挺的身材配以粗糙的布衣,肮脏的破草帽下隐约可见半张白净的脸孔。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阴郁的光。见有身着官府的衙役经过,他便不动声色地压低那顶破帽,隐没在人群深处,消失不见。
傍晚时候,一个身着破衣烂衫的男人来到巡抚府,他叩开大门,匆匆说了一句话,便被迎入府邸。
郑凤河匆匆步下台阶,激动地握住男人脏兮兮的手掌,黄面皮涨的微微发红。
“好,好啊,江离,你果然平安无事回来了,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
江离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眼睛却一直停留在一旁的雷子轩身上。
待他俩人叙完旧,雷子轩才踱着步子上前,或许因为激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啊,江离,你终于回来了。”
江离眼眶微红:“属下无能。”
“不说这个了,”雷子轩拍拍江离的肩膀,“来,先去洗个澡,晚上咱们来个接风宴。”
“蕊儿,你带着江离去梳洗一番。”随即又调皮地对江离挤挤眼,弄得江离怪不好意思,要不是此时脸上又脏又黑,准能看见这个冷硬汉子脸红。
江离疑惑地瞥一眼雷子轩,世子什么时候会拿雷蕊来开自己玩笑了?
雷子轩避开江离的眼神,自如地理理衣衫,率先跨出步子。
这一夜,巡抚府邸里难得欢声笑语,众人都沉浸在大难重逢后的庆幸和唏嘘之中。
这一夜,深刻在众人心中的伤痕被渐渐抚平。
“哎,谁在那里?”府衙的门房高声询问。
卷着破披风的男子闻言往阴影里又躲了躲。
“是乞丐吧?”另一个年级稍大的门房与问话的人交谈,“好了,你用不着这样凶巴巴的,我看呐只是个过路的穷苦人。今天是侯府的好日子,给点碎银子打发掉就是了,不要横生枝节。”
“哎哎,”那个年轻一点儿一边应声一边从口袋里抠出一块儿碎银子,随手一丢,冲角落里喊:“喂,今儿个咱们大人回府,府上正摆宴。算你走运,拿了银子赶紧走吧。要还敢在府门外鬼鬼祟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进了府,临近晋州巡抚府的大街上安安静静,只能听见一个男子的叹息:“这到底是怎么了?”
月光如水,男子藏在帽檐之下的是一双忧伤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