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景麒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屋内烛光已经熄灭了,但月光却肆无忌惮,很是活跃,完全不顾景麒那颗烦乱如麻的心。
“呼……”景麒坐起身来,映着月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半截衣袖。
“我承认这些天我心中的确有点窝火,但,绝对没有讨厌你的意思。我只是需要你的拥抱,你的爱抚,你的亲吻……是够多的。就算你骂我色狼,或者说是我故意占你便宜也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的。我……”
那银发男子像三岁孩童般,对着半截衣袖自言自语起来。难道沈暖阳的无心之举让某个人又找回了童年的乐趣?答案不得而知,当事人正乐在其中倒是事实。
正在自我反省的景麒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急忙把衣袖塞在枕头底下,然后假装睡着了。
注意到屋内已没有了灯光,沈暖阳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掀开围帘,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睡容,沈暖阳嘴角微微挑起。之前还在担心景麒会不会因为她的无理取闹而自责得难以入眠,现在看来,是自已担心过头了。
“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再感冒了我可不照顾你了。”看到床上的人手脚都露在被子外面,沈暖阳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轻轻为对方把被子窝好。
沈暖阳的动作很轻,但‘睡觉’的人还是皱了皱眉头,害的沈暖阳捏了一把冷汗。看看那微微抖动的双唇,沈暖阳羞涩地抿了抿嘴,慢慢地俯下身去、、、、、、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景麒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不舍地舔了舔嘴唇。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景麒把头埋在枕头里,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骠骑,我们走。”沈暖阳朝着自己的脚边喊了一句,顺便把披风的带子系好。
“不用和台辅打声招呼吗?”眼前的犬型坐骑有些担忧地问道。它知道自己的主子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虽然会出其不意地达到目的,但拜她所赐,骠骑可没少挨景麒的训斥。
“怎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中规中矩起来了?放心,我去见过他了,而且,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那家伙要是责怪你,就说是我的命令。”沈暖阳拍拍骠骑的脖子,很利落地转身骑在它身上。
“额……”
骠骑无奈地摇摇头,在心中哭诉‘上次,您也是这么说的。’夹杂着风声和沈暖阳与骠骑的谈笑声,他们消失在了逍遥林的上空。
到景麒说的后山坡上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在沈暖阳落地时,叫‘六太’的大家伙警惕地站起身来,震动了两下翅膀,掀起的狂风让周围的树叶哗哗作响。
“喔……喔……喔……是我,六太,是我。”沈暖阳扯下披风,轻轻给对方鞠了一躬。
‘六太’像是认出了她,没有发出鸣叫声,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靠近沈暖阳,只是间隔一定的距离站立着,像是在等待着,又像是在顾虑着什么。
支走骠骑之后,偌大的林子就剩下了沈暖阳和‘六太’。
沈暖阳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可不知为什么,沈暖阳每前进一步,‘六太’就后退一步。
“六太,听着,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好好和你谈谈。我们都不会伤到对方。”沈暖阳解释着,然后大步上前移动着。
内心那涌动的气息并没有出现,沈暖阳显然有些着急了,急冲冲地向‘六太’走去。对方像感应到了什么,拼命晃动着脑袋,巨大的翅膀也完全张开。沈暖阳双臂交叉挡在脸前,前进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周围的空气都旋转起来,沈暖阳已看不清前方,但让她兴奋的是体内那股气息终于出现了,就在沈暖阳快要被内外的气息压迫而窒息时,就被那气流重重地推了出去。
‘六太’向前迈了两步,但像受到什么命令般又退了回去。沈暖阳闷哼着从地上爬起来,额头蹭破了点皮,手掌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口子。
沈暖阳懊恼地甩了甩手臂,手上的血滴却甩到了‘六太’身上些许。‘六太’突然暴躁起来,摇动着翅膀,发出轰鸣的叫声,急切地靠近沈暖阳。
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拉着她倒退之外,沈暖阳不知道‘六太’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暴躁。被妖魔袭击的场景她是见过的,只身一人的沈暖阳现在竟恐惧得差点失声大叫。
“六太!”出现在丛林中的更夜朝那家伙厉声喝道。‘六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不甘的退了回去。
“谢了。”沈暖阳朝更夜无力地招招手,如泄了气的气球般直接瘫坐在地上。
“沈暖阳,您为什么总是……”话还没有说完,更夜就焦急地来到沈暖阳身边,为她包扎起来。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些事情。”
“又拿这个借口糊弄我,你啊!”更夜明显有点生气。
也难怪,沈暖阳要是真的有什么闪失,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了吧。不过,令他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个女孩儿三番五次的想要靠近‘六太’;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六太’竟然暴躁起来,明明之前已经相处的很好了。而且,那真的是暴躁吗?更夜隐约觉得‘六太’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安了。”
更夜搀扶着沈暖阳回到了竹屋,沈暖阳简单地擦洗了一下就悠哉地喝起茶来,一副大王的模样看着更夜忙里忙外。
表面的轻松只是做给他人看的,其实沈暖阳更加在意刚才‘六太’的反应。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在自己惊慌失措的时候,体内的那个声音好像和‘六太’说过什么。再加上后来‘六太’那举步维艰的神态,沈暖阳觉得这中间一定有蹊跷。
‘一切都是从我手上的血开始的。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远离‘六太’’沈暖阳低头沉思着。之前她以为杀戮之神因为害怕或者是讨厌妖魔,所以在自己接近‘六太’时,体内总有一股力量把她往回拉。但回想刚才的情形,沈暖阳又觉得事情并非如此。
‘我到底漏掉了什么?’沈暖阳眉头紧锁,没有注意到递到跟前的水果盘。
“吃饭的时候思考问题对消化不好。”更夜晃了晃手中的苹果笑道。
“啊?嗯。你怎么知道……?”看着眼前的苹果,沈暖阳有点难为情,在心中又把某个人咒骂了一顿‘你到底都告诉更夜什么了啊?’两个人默默地吃着早餐,更夜再次对面前的女孩儿好奇起来。大清早只抱着苹果啃的,更夜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和景麒聊天谈论主子的喜好时,更夜还以为景麒是在开玩笑。
“想什么呢?笑着那么渗得慌。”沈暖阳暗自不爽,但还是明知故问。
“没什么。”
“真的?”
看着对方忍俊不禁地点着头,沈暖阳有点想揍人的冲动。
“更夜,你能听得懂‘六太’说话吗?”
看着对方那瞪大的眼睛,沈暖阳意识到自己又问了一个傻到家的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沈暖阳狠狠地嚼着苹果,直到第二个苹果核被用力地扔到花田后,沈暖阳才决定问下一个问题。
“可以带我去一次黄海吗?”
对方听到这话差点被茶水呛到。更夜能有这种反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在这个世界里,黄海并不是如它的名字那样是个海,那里有森林、沼泽和沙漠,是妖魔猖獗的世外之地,它既不属于人也不属于神。更夜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栖息在黄海尽头。
对一般人来说,黄海是个禁地,是死亡的代名词,而眼前的女孩儿却要到那种地方去。更夜已经无法用‘奇怪’这种字眼来形容这个女子了。
“我只是去确定一件事情,顺便去见识一下你生活的地方。”沈暖阳站在呆住的更夜的面前张牙舞爪地比划着,拼命想在那张由错愕转为扑克牌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丁点肯定的表情,结果可想而知。
更夜面无表情的脸表明了他坚决的立场与态度。
“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一定会想其他办法去的。”沈暖阳斩钉截铁地说道。
“您是在威胁我吗?”
第一次看到更夜如此冷酷的表情,话语中不带一丝的情绪,沈暖阳感觉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听说您做事向来是不拘一格,但拜托您不要把我扯进去。”
此时说话人的神态是沈暖阳曾未见到过的。
这就是众人眼中的更夜吧——冷酷,不讲情面。其实只是更好的保护自己而已,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在内心深处也不希望被别人依靠。他怕会辜负那份依靠,所以才会只想做个局外人。
沈暖阳没有再说什么。一心只想着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却忘记了体谅身边人的感受。其实要留更夜住下来的时候,沈暖阳就已经有此打算了。
‘不知道更夜知道真相后,还会不会原谅我。但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被所有的人怨恨,我也要找到脱离杀戮之神的方法。’沈暖阳盯着地面一语不发,心中早已打定了注意。
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看着一脸落寞的沈暖阳,更夜还是心软了。
“我……把你当家人看待,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跟家人相处。你曾经说过,为了家人,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我觉得,正是为了家人,我们首先应该好好照顾好自己。”更夜局促地搓着手指,希望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沉默中……更夜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沈暖阳,还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额……更夜满脸黑线中——这丫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之前的沉寂迅速消融掉。
“更夜,你也许会认为我的决定很疯狂,也很不负责任。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正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家人,我才一定要那么做。一位好朋友曾经告诉我,以前的我之所以会落败就是因为对同伴缺乏信任。所以,我……来找你帮忙,因为我相信有你在,我们一定会平安的回来。没有辜负与否,因为我们会一起扛着。更夜,能……带我去吗?”沈暖阳很诚恳地说着这番话。
更夜除了苦笑一番表示默许之外,已经没有了反驳的余地,因为第一次见到这女子时,他已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她,虽然对方并没有觉察到。
“那我们就准备一下启程吧。现在走的话,傍晚就能到达黄海了。不过,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就您那种体质,能不能留个全尸都说不定。”更夜见沈暖阳兴奋不已,直接来了个下马威。
“啊?”
“怎么?害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暖阳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调侃下去,更夜的一句无心之言,让她很是在意——‘体质?’这出乎意料的冷场让更夜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冒犯到了眼前的女孩儿,只见她闷不吭声的帮忙整理行李,紧锁的眉头让更夜更加确信沈暖阳生气了。
“沈暖阳,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吗?”
“啊?”正在整理思绪的沈暖阳,显然被吓了一跳。继而只是彬彬有礼地笑着没有回答。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拒绝我吗?”更夜还是调侃着,但沈暖阳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一种叫‘悲伤’的东西。
“更夜,我……”
“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还是绅士般的微笑。
“更夜听我说!”沈暖阳拽着他的袖口,不想再因为自己的自私而伤害到眼前的这个人。
“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过棋子,我只是把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如果有一天,你见识到了真正的我——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我之后,还是愿意把我当做家人的话,我……求之不得。”沈暖阳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她不怕哪一天从这个世界消失掉,她害怕有一天,身边的人,曾经珍视的人,用怨恨的、憎恶的眼神看着她,驱逐她,不再需要她。
“叮咚!”心脏像是产生共鸣一样猛烈地冲击着胸口,呛得沈暖阳猛烈地咳嗽着,脸蛋儿憋得通红。
“沈暖阳,没事吧?”更夜扶着弯腰咳嗽的沈暖阳,关切地询问着,但当看到对方的眼睛时,不觉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眼睛!?”
沈暖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推开身边的人匆忙向厨房跑去。
把脸整个浸在水盆里,直到感觉脸上快没有了直觉,沈暖阳抬起头来等待着脸盆里的水面不再有涟漪,看到水中的女孩儿没有了赤色的瞳孔,这才注意到站在门边焦急不已的更夜。
对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微笑着说道:“家人是我自己选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自己的选择。因为我相信沈暖阳是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啊?”沈暖阳直接错愕了,脸上的水珠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像是在嬉笑着什么——‘臭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