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造好之后,大家又吃了些东西,休息一会儿便分成两拨渡河,我和谢锦鸿先随第一拨走,文景桐在后。
木法走至中央,我看着周围绿茫茫的河水有些喘不过气来,这般平静的水面下却蕴藏着那么恐怖的生物。
正在这时,先是一点莹白色飞快的游过来,随后又越来越多的莹白色小点聚成一片,????的跳跃着,甚至落到木筏上,有个胆大的小兵伸手去摸它,被其张嘴要下一块皮肉来。
“血腥味会让他们更兴奋的。”谢锦鸿嘴角扬起一丝奇怪的笑容,伸手推那小兵下水,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片粉红漾在水面上,蔓延一片。
“还愣什么!趁现在它们吃东西时赶快渡河!”谢锦鸿大吼一声,将众人吓得一怔,竟是乖乖划船,快速到了对岸,折回去接了文景桐一拨人回来,那小兵已经成了一副骨架,浮在水面上。
一到对岸文景桐就挥手打在谢锦鸿脸上怒道:“谁让你把他推进河里的!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一条命救了七条命,很值。”谢锦鸿擦擦嘴角的血,轻蔑一笑,“莫不是人家都有文城主这般心胸,甘愿替他去喂鱼?”
这么一说大家都不说话了,我也沉默,纵然我替那小兵不值,可真要说起来,我也不是在庆幸因他而活下来。
文景桐双目赤红的看着他,而后扭头走在前面,我们默默跟着,这种被愧疚和羞愧凝聚而成的情绪就像一口煎锅,将大家的内心活活煎熬着。
“吃点东西吧。”
我把烤好的鱼递给文景桐,文景桐惊了一下,一脸厌恶的看着这条鱼。
我点点头,大家很容易的吧仇恨转化在鱼身上,发疯一般的屠杀,狼吞虎咽般的咀嚼,似乎也忘了这些鱼也是吃人肉长大的。
“没有干粮了。”
我狠狠咬了一口鱼肉,忍着恶心把鱼肉吞下,“既然一定要牺牲,就让他们牺牲的有价值一点。”
文景桐不语。
我把鱼递过去,说:“吃吧。”
他瞳孔紧缩,半晌,伸手接过去。我拍拍手准备离开,他在我身后低低的说:“我很庆幸,他的死,换来了王妃的安全。”
“我也是。”
我背对他说一声,然后离开。
就是要这样,即使痛苦,绝望,沮丧,害怕,还是要走下去。
“那边有人!”
其中一个叫和绰的小兵大声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都是大吃一惊。从未听说过迷反林中有人居住,竟然在这里看到人。
这本应该让人疑惑并且怀疑的事情,却让不少人看到生的希望。
“糟了。”文景桐低低的说,提剑将方才生的火堆扑灭,下令让大家离开。但已经为时已晚,我们很快就被人团团围住,我登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一群居住在迷反林中的原始居民,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人。”谢锦鸿脸上扬起一丝迷人的弧度,缓缓地说出这个可怕的事实。
我倒抽一口气,随即响起刚刚他那么爽快的告诉我们路线,不由气从心生:“你是故意的!”
谢锦鸿耸耸肩,不置可否:“我有赶尽杀绝之意,不过路线是对的,要逃出去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你这么做不是也害了你自己。”我怒气冲天。
文景桐已是拔剑相向,这些土人先是包围我们,缓缓绕圈,再然后突然冲过来,众人连忙把剑砍去,无奈敌多我寡,很快便落了下风,土人有着一股子蛮劲,很快就抓住了我们。
这些土人将我们身上的兵器通通解下,领头的人打了个响指,带着我们向更深的丛林走去。
橘黄色的火光映着一张张面无血色的脸,清晰的看到众人眼中的恐惧。肤色有黑的土人熟练的砍下一人的脑袋,鲜血遍染大地,由其他人传递着给最高的统领,等他喝下第一口鲜血后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每个人都喝下一口,一路传递下去。
身边的人已经是吐得一塌糊涂,文景桐想要遮住我的视线已经是来不及了,我也弯下腰,干呕个不停。
“难道我们就要他们这样吃了?”
“他们一周只吃一个最肥的人,所以,我们只有一周的时间。”文景桐冷着神色说道,手却背在后面摸索着替我解绳子。
我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文景桐手一顿,继续解着绳子:“如果有一个好的机会,我会告诉你,我的来历,我的身份,可是现在请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我静思一下,点了点头。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入鼻腔,我抬头一看,一名土族少女捧着一杯血酒,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什么和什么啊,这酒我到底应该喝吗?
“她说,你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女子,想必和她一样是个公主,那么请喝下这杯酒,做个朋友。”谢锦鸿漫不经心的开口。
想不到他竟是能听懂土著的话,我颇为诧异地看着他,转念想到那杯酒,又是一阵反胃,这真是令人难以下咽。
“不和便做敌人,死得更快。”谢锦鸿继续说。
我咬咬牙,终是接过那杯酒,仰头喝下去,顿时酒气血腥气蔓延一片,我忍着没吐出来,把杯子还给了她。土著公主咧嘴一笑,拉着我到他们的首领面前,又是说了一大通,好半天首领才点点头,有人拖过谢锦鸿,把我们一同拉到一个小屋里。
公主又冲我叽里呱啦一通,我侧头看着谢锦鸿,他顿了一下说:“她说,你的皮肤很白,他却很黑,有没有办法让她的皮肤变白?”
我顿时大跌眼镜。
这公主也是个爱美之人?
万一我说我没有办法,他是不是要剥了我的脸皮,做成面具?我摸摸自己的脸,点了点头。
他立刻激动起来,兴奋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翻出好些贝壳珍珠放在我面前,又是说了一大通。
谢锦鸿没有翻译过来,径自说回去,那公主沉思一会,点点头走了出去。
“你和他说了什么?”我奇怪地问。
谢锦鸿笑了笑:“只是告诉他,想要变白,不用要这些财物,只要放我们离开就好。”
这么好心?
我狐疑的看着他,他并不理会,只问我:“可你想到办法使她变白了吗?”
我低低叹口气,这才是最主要的啊。
目前只有糊弄过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吃了些东西,我闭着眼睛假寐,不久那公主就折回身来,神色凝重的说了几句话。
谢锦鸿沉吟半晌,道:“她说,我们只能走四个人,留下三个。”
“怎么可能!”
我当下着急起来,“要走自然是一起走的。为何不能全部离开?”
谢锦鸿似笑非笑:“这些人好久才能吃到美味的人肉,就这么全部放走已经是极限了,抓住这个好机会,你想想该带走谁,我们准备离开。”
我咬着牙,直至脸庞两侧盈盈发痛,这才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土著公主立刻开心起来,指指自己的脸问我是不是马上开始?我再次说好,让她躺在石床上,乖乖的闭上了眼。我拿出粉饼,这还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买的,虽然不常用过,但这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只能撑一时是一时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大不一样,惊喜万分的照着水面,这才带我们出去选人离开。
文景桐肯定是要带走的,谢锦鸿又是唯一知道该怎么走出迷反林的人,不能放弃。现在只剩下一个人选,我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剩下的人,这都是人命,怎么可以让我任意选择?
我最后只能带走最小的阿松,一经放开,他连忙手脚并用的到我们身后,其他人一看见这种情况,也纷纷要靠拢过来,被这些土人按住,严重的当场毙命。
这种场面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连忙和其他人一起走开,还未离开丛林,就听见后面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不会吧,这么快就穿帮了?
我心下一凛,我知道那个不会坚持多久,可也没这么快吧。
火光只在我们几米之外停下,却不敢前进半步,文景桐抄手在树干上摸索半晌,脸色一变,我问道:“怎么了?”
他顿了下:“这里是双目蛇的地带,我们……”他说不下去了。
我们突然觉得脚下一松,接着动的越来越频繁,身边并不算粗的数目接连倒下,一片混沌。
文景桐和阿松离得近,互相扶持着好不容易立稳,地面又是一个大翻动,两人都是被卷入地面的素土之中。我们也被困在土屑中,无力协助,就在我们以为自己就要葬身于此时,身子一轻,被甩入半空中,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一条半山高的大蟒蛇卷着。
腥风扫过,我们都只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
“文景桐,这该怎么办啊?”
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艰难的避开蟒蛇滑溜溜的信子,我感觉自己就要哭了。
文景桐动动身子,怎么也不能挣扎开。
“找机会戳瞎他的眼睛。”
“现在千万别乱动。”谢锦鸿老神在在的被蟒蛇缠着,“越动他就越缠得越紧。”
怪不得。
我立刻就不乱动了。
这条蛇只是被我们打扰到休息而发怒,并没有立即吞了我们,我看见文景桐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臂,慢慢抚摸着蟒蛇的躯体,果然这样的抚摸慢慢将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加载在身上的力量也少了许多,我们总算活过了一口气。
文景桐突然抽出一把刀,猛地戳向蟒蛇的眼睛,剧痛使它嘶吼一声,后尾猛地一甩,有人从后面接住我,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谢锦鸿收回手,马上用轻功到蟒蛇身上,纵然他左右摇摆,想把他摔下来,谢锦鸿右手不知撒了什么东西,蟒蛇一个翻滚倒在地上,谢锦鸿随即落到地上,轻轻甩了甩衣袖。
“文景桐!”我忙碰碰他的鼻息,还好没事,右臂软趴趴的耷拉着,显然是骨折了。阿松伤势比较轻,很快就醒了过来。
“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谢锦鸿拉过文景桐的右臂,“啪啪”两声,又撕下布条绑在他手臂上用以固定似笑非笑,“还好我会正骨,不然他的胳膊可就废了。”
先不说他何时冲开的穴道,对迷反林的熟悉简直令人发指,我竟然渐渐怀疑他和文景桐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不是那么简单。
确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就这般逃出蛇口,接下来一路平静无事,有惊无险,除却大家皆是被时时发生的险境弄得疲惫不堪,生命总算是保住了。
我仔仔细细的挑着火星,阿松年龄不大,最是没有心机,这种情况下也睡得香甜,文景桐靠在洞口,不知在想什么。
“我出去一趟。”谢锦鸿忽然说道。
文景桐蓦地站起啦,伸手拦住他。
他挑挑眉毛,说道:“人有三急,这也不行?难道你要我在这里解决?”
文景桐额上青筋一跳,咬牙收回手,谢锦鸿径自离开。
“虽然现在他是可以帮助我们的人,可出了这里就说不定了。”文景桐顿了顿,“夫人可知景桐之意?”
我扔了手上的木棍,拍拍手上的灰:“知道。”
文景桐便不再说话,重又靠着洞口闭目假寐,约过了一刻钟,谢锦鸿又回来了,对我们说:“我见外面不远处有炊烟,大约是要出迷反林了。”
“那便休息吧,明天好有精神上路。”我说。
谢锦鸿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我脸上一臊,真是心里有鬼,说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谢锦鸿在离我们不远处躺下,虽然我们都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像惊弓之鸟一般做出防备。
我等着橘红色的火光,慢慢也睡着了。
第二天就要走出迷反林时阿松忽然惊喜的喊道:“看那,是王爷!”
文景桐也顺着看去,疾驰而来的男子威严如天神降临,长勒马缰,渐渐停在了当地。
“属下见过王爷。”文景桐当即行礼。
高寒淡淡的道:“免了。云生呢?”
文景桐蓦地回头,刚刚还在自己身后说,自己见到高寒就怎么怎么怎么,现在连谢锦鸿也不见了。文景桐脸色一变。
高寒眸子清冷,忽然说:“他们走不了多远,我们去上安道。”
“是。”
副军陈放当即调军随高寒上上安道,阿松也牵过马来,对文景桐问道:“文统,您也要去吗?”
“自然要去的。”文景桐淡淡的说。
阿松正要把马缰递给文景桐时,文景桐忽然伸手打昏了他。
“真是笨。”文景桐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谢锦鸿。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既然做了这笔交易,我们也不能亏了。”
他扬扬嘴角:“高寒,我期待你的马到成功,可别让我失望。“
攻城!
攻城!
攻城!
李复指挥着御林军顶住城门,可宣武门依然是岌岌可危了。
他再次问副军:“皇上为何还不出面?”
“宣统大人,皇上……皇上他……”副军犹豫不决,突然有人疾驰而来,当即宣旨:“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李复心下一凉。
由远及近的丧钟弥漫在晨雾中,一声一声扣人心弦,宣武门也在于此同时被攻破,高汉大军就像有高人指点一样,精确无比的在此刻攻破城门,由苗江带领的黑风骑当先冲入宣武门,几千兵马有条不紊的镇压在场的所有御林军。
苗江长剑向天,高声道:“广寒王有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一时无人敢出言反抗。苗江带领黑风骑踏着一地肃穆,快且无声的包围了正阳大殿。
右丞相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的开口:“广寒王,老臣平日敬你是王爷,护国有功,殊不知你今日竟在皇上尸骨未寒时谋权篡位,此等逆天忤逆之事,真可谓天理不容。”
“右丞相何时听本王要谋权篡位,本王今日是来吊唁皇上的,以表哀痛之情。”
高寒手背在后面,低头拿起右丞相扔在地上的玉筏,放在他手中,“剑乃武者的灵魂,玉筏是忠臣之象征,右丞相一生为皇上献言献策,此番乃年事已高,不如回乡养老算了。”
右丞相手一抖,玉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皇上之前已让老臣写下遗诏,不可不从。”右丞相说。
“哦?”高寒眉梢一提,说道,“好,说说看。”
“既是遗诏,自有皇上亲笔之书,口传无凭啊。”朝中有大臣已是提出疑问,引来不少人的附和。
右大臣还未开口,便见一抹明紫衣衫自后殿缓缓而出,自视一周后说道:“可巧,皇上的遗诏便交给了臣妾。”
成妃将遗诏交给右丞相,嫣然一笑。
右丞相满心狐疑的接过诏书,虽疑心这是个陷阱,结果仔细一看,发现内容与自己的不差一二,便叫人一一传下去,道:“王爷也看到了,遗诏上写的可是嫡子高城继位。”
“罪人华贵人的儿子?”高寒微微笑了起来,也看不出是嘲讽还是其他,但此话确实引来不少异议。
成效皇后之前皇上已有一名昌华皇后,后因为溺死后嫔之子而被废后,最终自溢于后宫,膝下一子也从此不见踪影。
关于此子,后宫传言纷纷,版本多样,但只要有谁谤讥于市朝,被皇上听到,免不了是杀头之罪。
久而久之,昌华皇后之事变成了禁忌。
可如今皇上竟要传位于昌华皇后之子,此子又是多年闻名于宫中的月倾城,让人不惊讶才奇怪。
现今高寒带兵攻城,又不知怎么作办,真让这些一味守旧的臣子们左右为难。
高寒已是不耐这番纠缠,淡淡的道:“既然这般让大家为难,干脆本王提个建议,就按这遗诏办事,择日迁回月倾城,即日登基好了。”
这个提议确实不错。
众臣一想,这个提议不违伦理,纷纷道:“王爷所言甚是。”
高寒微微一笑,不再讲话。
从谢锦鸿无缘无故离开那么一段时间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想不到还是被他算计了。我一心恼怒的坐在马车里,双眼被蒙着,只听得到马车的轱辘碾过草地或者是土块的声音,现在到了何处我是真的不清楚。
“公主,我们到了。”谢锦鸿伸手取下我的蒙面巾,因为他坐在我的对面,所以要弯着身子来取我的面巾,我又是不知二人的距离,忽然抬头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我冷着脸躲开,他并不在意,说,“公主受苦了。”
我侧头看着外面,竟是发现我们身在皇宫之内,我不觉疑惑,谢锦鸿这是要做什么。
察觉到我的疑惑,他解开我的穴道说:“我到此做点事,顺便送公主回家。”
我动动自己麻木的身子,目光在看到那个踩着一地月光走来的男子时,微微有了一些不自在。
我不想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见到他,我想以最自然的样子面对他,而不是现在这个蓬头垢面的模样。
明知道他在看我,我还是别过头去,掩饰着我的不自在。
“云生,你先到慈阳宫去。”高寒不动声色的拉起我,却被谢锦鸿拦下来,高寒隐隐恼怒:“谢锦鸿,你这是何意?”
“我知道,我知道,小别胜新婚,王爷这么挂念公主也是情理之中。可这里不是羌都,本座再怎么厉害也逃不过王爷的千军万马。”谢锦鸿忽然出手往我嘴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我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咽了下去。该死的谢锦鸿,又来这一招!
“解药!”
高寒神色一冷,伸手就要打向谢锦鸿,谢锦鸿将我往身前一挡,微微一笑:“王爷,只要本座顺利离开姜国,公主的毒自然是有解药的。”
高寒额上青筋一跳,摆手叫来一名须发皆白的宫女,将我往他身前一拉,吩咐他带我到慈阳宫去。我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直到这个老宫女低声提醒我,我才回过神来,随他一起回慈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