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替清秋上过香之后,我黯然退到乔湘身边,她挺直身板,平静的看着我:“你应该多看看她。”
“对不起……”我说。
“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人都死了。”乔湘说着眼眶变红了,“你怎么会让她这么死掉,她不应该死的。”
我咬着牙点点头。
孙康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转而对我说:“别多想,她只是太伤心了。”
我掀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没事,你好好照顾她,我记得有些事,先走了。”说着我几乎落荒而逃。
乔湘怪我是应该的。
如果不是我推开清秋,自己落下山崖,她就不会为了救我们被追兵射杀。
是我!都是我!
我陡然停在街道中央,茫然看看四周陌生的房屋,不知何时自己竟是走到这里来了,高寒默默地看着我,走过来。
他沐这万家灯火,眸色如墨:“怎么这般伤心?我听孙康说你从城主府跑了出来,是要去哪?”
我眨眨眼,突然冲过去扑住他的腰,高寒被我突如其来的主动吓得怔了一怔,随后反手抱住我,淡淡的道:“怎么了?”
我闷闷的不想说话。
他捏住我的下巴,用了些力气,我只感到一些轻软的刺痛,她盯着我的眼睛说:“清秋很想你们能好好的,很快乐的活下去。”
我垂着眼睛嗯了一声。
“听到没有!”他道。
我只好说了句:“听到了。”
他这才满意的松了手,转而握住我的手带我回去,刚到门口我就看到乔湘站在外面,见到我就冲过来抱住我,不住地说对不起。
我闷声说没关系。
她扯着我的袖子晃了晃:“你别生气啦。”
”我没生气。“我道。
乔湘轻拳捶了我一下,我们没笑,都哭了。
弘颖八年,广寒王于延山镇一带揭竿起义。
此后一举拿下常州,襄州,元洲三洲,直逼江城。
“必胜!”
众将举戟高呼。
孙康示意大家回应调整休息,从展望台上下来,冲我们笑道:“这么冷的天,王妃还不在帐中休息,是不是不放心王爷啊。”
我脸上一红:“谁说我是因为不放心他才来的啊,我只是随便来看看。”
孙康笑的高深莫测,恰巧乔湘过来解了我的围,我这才抬步走进主帐,四五个人围坐在火边看着地图,高寒一身铠甲,更衬得一张脸俊逸非凡。几个人看到我,连忙道:“末将等人见过王妃。”
我窘迫道:“你们继续,我……”
“军营之中不必拘礼,过来坐。”高寒头也不抬的说。
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我走过去坐下,左边是文景桐,他温和冲我一笑,便和身边的陈方低声交谈起来。
陈方本是常州刺史,因被贪官诬陷身陷囹圄之中,高寒带兵攻城时便收纳他为旗下一员。而另外几个人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加入,不得不说,高寒对于收纳人心的事很有心得。
“冷吗?”高寒整整我的领子,手指碰到我的脸也是冰冰凉凉,我不由握住他的手,摇摇头说:“你的手也很凉。”他微微一笑,没说话。
我侧身看地图,道:“就要攻打瀛洲了,这地方离江城最近,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王妃这就不用担心了。王爷治军有方,料事如神,还怕不能赢了这场仗不可。”陈方豪迈一笑,道。
我道:“伯叙自然信任你们,但更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啊。”
众人对望一眼,神色古怪。
我奇怪道:“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高寒笑着摇摇头。
“王妃你是哪里人啊?”苗江先是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我愣了一下,不知自己是不是该编一个地址出来。
陈方皱眉苦恼:“也不知王妃家中是否有小妹啊,陈方也想要成家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你那熊样,还有姑娘要嫁给你吗?”
“你们休得笑话我!”陈方脸红脖子粗的回道。
我不由笑了起来,无意中瞥到文景桐,他也是笑着,可是神情又有些古怪,我转过目光,扯了扯嘴角。
战事紧张的进行着,高寒没等天亮就带兵离开,只余百余人在营地待命,文景桐也被留下,我倒是对他有些抱歉,让他保护我,真是大材小用了。
“景桐并未觉得不妥。”文景桐解开身上的披风,稍一动便抖下一地的雪花。我惊讶道:“下雪了?”
“下了一点儿。”文景桐问道,“王妃喜欢下雪吗?”
“对啊。”我微微一笑,“景桐,当初你应该知道高寒所做之事凶险异常,你为何还要跟随高寒?”
文景桐的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道:“当初景桐不是要跟随王爷,而是王妃。”
我垂下目光。
对,我是在怀疑他,可我心里又认为他不会伤害我,这种情绪极其矛盾,以至于我不得不问出口。
“景桐说过,自己是有自己的目的,但景桐绝不会伤害王妃,景桐会以生命保护王妃。”
我惊讶了一下。
还未说话,就见他霍的起身,说:“有人闯进营地!”
我闻言也站起身,顺手将匕首塞进袖子里,跟着出去。外面火光四起,身系蓝色布巾的士兵和我方士兵纠斗在一起,冷兵器的战争总是最血腥最残酷的,刀剑相向,血肉模糊,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我一眼看向火光外的男子,冷冷一笑。
想不到羌国的消息如此灵通,这才在姜国引起一场乱,便迫不及待的想来分一杯羹。
“放箭!”
骑在马上的年轻君王压下眉眼,问身边的人,“此战是否大捷?”
谢锦鸿自一旁走出,道:“一旁是瀛洲,一旁是主营,高寒可是两难啊。”
“那便好。”年轻的君王看到营地里一个年轻的女子身上,她不会武功,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攻击其他人,明明在这么个时候,她依旧不见一丝慌乱。
他扶额,从内心深处的声音问他自己,你是否见过她,你是否记得她?
“国师,朕是否认得那个人?”他吐出这句话,只见国师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陛下怎会认得敌国的女子。”谢锦鸿弯起嘴角,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云生,公主,你不该是这样的。
我站在他面前,冷冷的笑:“谢锦鸿。”
“公主,好久不见。”
“既然国师想要送我回到那人身边,不如就此了结。”
谢锦鸿顿了顿:”你想杀了我?““不。”我笑,“是杀了我。”我举起匕首刺向我自己,同时有两个人拦住我,我微微一笑,伸手在谢锦鸿勃颈上一点,他身子一僵,再也动不了,另外的一个人脸上一动,道:“放开国师。”
“让你的人退兵。”我说。
“公主,女人不要有这么多心眼。”
“少废话。”我手上一动,匕首陷进他的脖颈中,渗出一丝血来,“要么退兵,要么血溅此处。”
“我们退兵。”
说话的不是谢锦鸿,而是一旁的男子,我看他,他举手之间即使儒雅也少不了那份君王之气,眉眼之间也有几分宋子明的神采,想到宋子明,我低声说:“恭喜你,又有一个听话的陛下。”
谢锦鸿若有所思的一笑,并不多说话。
我带着谢锦鸿慢慢后退,文景桐和剩下的几个人围过来,拣最近的路突出重围,但没走多远,就见四周山崖上火光四起,隐隐有追捕的声音。
“只有走迷反林了。”文景桐似是极艰难的开口。
很快有人反对道:“怎么能走迷反林呢!不可以啊!”
就走迷反林。”我说。
文景桐看我一眼,追兵只在离我们几丈远的地方盯着我们,如今看来也只剩迷反林一条路可走了。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终是道:“退也死,走迷反林也许还能活下来。”说罢自动分成两队,一对走在前一对走在后,我和文景桐走在中间。
“你可知迷反林又叫什么?”谢锦鸿忽然说道。
我看他一眼。
他继续道:“迷反林又叫死林,有去无回,死无全尸。”
“那不更好,省得你又来祸害他人。”我淡淡的说,拿银针封了他的穴道,说,“从现在起你不能用武功了,要逃走最好滚远些。”
“公主真是有心了,没了武功我不是死得更快。”谢锦鸿动动脖子笑了笑。
我们一行人便这么走进人称活死林的迷反林,对于以后会发生的事谁也不能说清楚,但这要有意思希望我们也要活下去。
走了大半夜,大家都有些精疲力竭,文景桐吩咐大家停下休息,每个人身上都没带多少口粮,加在一起的话也撑不过几天。
“明天一早我便去找些吃的来。”文景桐递了干粮给我,“吃点儿吧。”
“我不想吃。”我摇摇头,转头看见一旁闭目养神的谢锦鸿,把干粮拿给他,总不能让他饿死吧。
“喂。”我碰碰他。
谢锦鸿睁开眼,伸手接过来,却因双手虚软,连那个馒头也是微微颤抖,“啪”的一下掉到地上,我捡起来,拍拍上面的浮土,凑到他嘴边,“吃吧。”
谢锦鸿咬了一口,“公主大可不必如此,何不在此杀了我,也省了口粮。”
“弘景四年,谢带十将走迷反林,十三日后而出,无剩一人。”我抬眼,“此谢姓之人便是你,谢锦鸿。”
“哦?”他竟是笑了起来,“小公主竟是记得我。”
“自然。”我默叹一声,“你是打虎英雄,昔年的武状元,也是我的指名驸马,可想不到,父皇对你如此器重,你却恩将仇报。”
谢锦鸿扬扬嘴角不再说话。
我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正要离开时,只听到有人大呼道:“文统,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我连忙跟过去,文景桐已是在那检查一具刚刚打捞上来的尸体,零星的肉末还挂在骨缝接合的缝隙之间,面部还保存的比较完整,眼球悬挂在眼眶外,皮肤也是一个个的坑。
“呕……”
有人受不了这番打击俯身干呕起来,我也觉得胃中不舒服,强忍着问他:“这是何人所为?”
“不清楚。”文景桐立起来,“应该是水中的东西撕扯而成,先埋了他吧。”
“不,这是诅咒!”
有人嚷嚷,“一定是诅咒,是诅咒!”
顿时众人被这股死亡之气笼罩,谁也提不起劲头再往下走。
“闭嘴!”
文景桐大吼一声,“不是诅咒!听到没有!”
再没有人敢说话了,那个最先嚷嚷的小兵不再说话,只是抱着膝盖坐到地上,剩下的人去挖了坑埋了死去的人,文景桐不敢再叫人休息下去,看看天已微亮,便叫人整队向前走。
我看着走过来的谢锦鸿,问他:“你可知是什么东西杀了他?”
“食人鱼。”谢锦鸿道,“一种吃人肉的鱼。”
“我们怎么走?”我又问。
他一五一十地回答:“这般胡乱而走只会再走到原地,最好的方法是过河,可惜,过河也会被食人鱼围攻,过也是白过。”我一直看着他,生怕错漏了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他这样老实我反而不敢相信了。接触到我怀疑的目光谢锦鸿不置可否:“相不相信看你自己。”
“我们过河。”文景桐说。
我惊讶:“你相信他?”
文景桐疲惫的笑笑:“可也不是没办法吗?”
不想谢锦鸿忽然大笑道:“他自然会相信。”未等我问他他又是不开口了,我也没精力去寻根问底,和剩下的人一起伐木为舟,准备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