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并不否认,“方才你似乎遇上了一个人。”
这是个事实,我只能点头,莫非路红伶一直监视着我,还是,这一切巧遇都是他设计的?
我不觉笑了起来:“高王爷,你设计这么一出‘巧遇’到底有何意图?我真的很好奇。”
高寒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未等我去深究时,他又恢复平常淡漠的神色,轻易地岔开话题:“若想救乔湘,我们做个交易。”
高寒果然守信,等我回到客栈,他已是派人把乔湘送雷回来,何和礼正给她把着脉。
我一脸疲惫地进来,清秋担忧地看着我:“云生,这是怎么回事?乔湘她一早被人送了回来,你又去哪了?”
“这么多问题我如何一一道来?”我竟然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既然何和礼未说什么,想必乔湘也无大碍,我也放心了。
我打了个哈欠,“我先去你房里睡觉了,困死了。”
“云生…”清秋在我身后喊我名字,声音里混杂着担心和疑惑。
我充耳不闻地进房,一把关上房门,直直地倒在床上,把我的脸埋在柔软的被褥里,仿佛只有在这么封闭的空间里我才能感到安心。昨晚的记忆也如泉涌一般涌上心头。
在他说完“交易”两个字时,我冷笑连连。
“交易?王爷太看的起云生了。我实在不明白,云生不过是个亡国公主,有何本事与王爷作交易?”
对于我的质问,高寒并不动怒,他只是肯定地说:“不,你有。”他突然伸手托住我的下巴,冰冷的目光滑入我的瞳孔:“你有野心,我看的出来。”
我不舒服的想要挣脱他,他更用力地捏住我的下巴,冷冷地扬起一个弧度:“我要你杀了董太后。”
“你说什么?”我吓了一跳,据我所知,高寒的生母杜昭仪离世之后,他就由董太后照看长大,董太后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又如何能对其下手?
难道这就是皇宫生存之道,连恩情也不顾。
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为什么?她不是…”
照做便是。”高寒松开对我的窒箍,面无表情,“明日我会送乔湘回去,我也会找机会,送你入宫。”
入宫……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我扬起自己在夜风里冻到麻木的脸,问道:“你如何认为我会帮你?”
“因为,你于我可以利用。”他缓缓而道,“于你,我将是你复国的希望。”
高寒,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帮我复国?
我闭上眼,浓浓的倦意席卷而来,我沉入梦境之中。
我一夜无梦,安稳地睡到了天亮。一侧过脸,床前的人影顿时驱走了我所有的睡意。
“乔湘,你这是何意?”我从床上弹坐起来,赤着脚弓身去扶她,“还不快起来。”
“不。”乔湘掘强的跪在我身边,低垂着头沉声说道,“是乔湘办事不利,不能保护好云生,还要你去向高寒求情放了我,乔湘心中有愧,应当受罚。”
我哭笑不得,这又与她无关,我却不由得放软了自己的语气:“不关你的事,乔湘,真的。”我见她还不起,索性也跪到地上,面对着她。
乔湘大惊失色:“云生,万万不可,你是公主,是千金之躯,怎可对我下跪?”我淡淡而笑:“我们是姐妹,你对我下跪,为何我就不能?况且我与高寒的交易对双方都有利,我要借他的手,光复白国。”
“云生真的要复国?”她将信将疑。我点点头。*对,我要复国,这个念头像枚火种,点燃我生命的火焰,我是为此而活。
清秋推门进来,见我俩都跪在地上,脸上出现了一种了然的神色。
他把手上的托盘放下后,过来拉我们俩:“行了,两个倔人,乔湘倔,你比她还倔啊。”
我笑。*清秋瞪我一眼:“还笑!病刚好就赤脚站在地上!还不快去穿鞋洗脸。”他又转向乔湘,“还有你,一醒了就闹这么一出,快把药喝了。”
“好了清秋,你罗罗唆唆的像个老太婆。”乔湘捂着耳朵喊,她飞快地冲她做了个鬼脸,躲我身后不再出来了。
清秋恨恨的挥挥手臂:“好啊你,敢说我是老太婆,看我不收拾你!”
“啊,救命!云生救我!”
“别跑!”
看着屋子里她们打打闹闹的模样,我止不住地唇角上扬,心里又伴着一丝丝的不安。
这么简单的快乐能不能一直存在,之后的一切都可以顺利吗?*我仿佛看到来自未知的黑暗冲我张开血淋淋的嘴,我却无法躲避。
宫苑巍峨,高墙肃立,五彩琉璃瓦闪烁着华贵的光泽,闪花了一群初入宫苑的少女的眼。
这里便是姜国的皇宫,守卫森严,每隔两个时辰就会换一批禁卫继续守卫,我们站在青石铺就的路上,四面是郁郁葱葱的长青树,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
我并不是秀女,我被高寒以神医之徒的名号请进宫里给皇后看病,我一时没跟上迷了路,倒是遇上了这些刚召入宫的秀女们,我跟着她们也许能找回回去的路。
“皇宫再怎么美,也比不上那寒陋的家,我们这一入宫,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见爹娘。”
说话的女子先掩面而泣,这么一哭,其他人也深受其感,呜呜哭成一团。
我一人立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正想偷偷从一旁溜走时,迎面而来几个公公,领头的一拂拂尘,横眉竖眼:“吵什么吵!宫中岂是你们喧哗之地。”
他这么一说,姑娘们哭得更厉害了。他接着说:“入得宫来也算是你们的福气,有朝一日,你们得到皇上的宠爱,一生荣华富贵,高兴还来不及。小贵子,带各位秀女到东苑储秀宫歇着。”
“是,刘公公。”小贵子召其他人跟上,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时,刘公公指着我喊:“那边的,还不快跟上,站那像根木头!”
老太监。
我头一低,准备跟上。身后有人一把拉住我,沉声说道:“她不是秀女。”
我身子一僵,飞快的收回手去。
刘公公却一脸笑意的迎上来:“王爷如何到此,可折煞小的了。”
“刘公公去忙自己的吧,不必照看本王。”高寒冲我点了下头,示意我过来,:“本王来找云霓姑娘,皇后娘娘还在等她。”
“云霓姑娘?”刘公公有些疑惑,目光在我脸上微微一转,显然是不认识我,但毕竟是宫里的人,表面功夫做得好,他哈哈打着马屁,“莫非是神医之徒?久仰大名啊。”他说的真切,还真让我以为我有那么有名了。
等我们离开时,高寒斜睨我,淡淡问道,“很喜欢有人拍马屁?”
我尴尬的摸摸脸,难不成我的情绪表现的那么明显?我干干笑了一下,说:“有谁不喜欢好话?不然皇上会留刘公公在身边?”
高寒唇角一扬,不再说话。
有凤来仪。
来仪宫。
我随着高寒一路小心翼翼的进入宫殿,我亦不是未进过宫,只是以前自己是上座的公主,而今自己变成下站的大夫云霓,如此一来,我的心境可想而知。
我拜下去,道:“云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起吧。”皇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不乏与生俱来的威严,“先替皇后诊治。”
“是。”我低着头上前,却听皇后虚弱地开口:“皇上和王爷先到偏殿休息一下吧,臣妾实在不喜欢有人在的时候诊病,”
“也好,皇后先诊病,朕和伯叙也有要事相商,一会再来看你。”皇上看我一眼,走出了来仪宫,我一直低着头,却也感到高寒的注视久久不散,直到他也离开,我才走到高顶红木床前,掀开帷帐,床上的女子斜靠着床榻,黛眉朱唇,青丝随意地散在肩上,多了几丝妩媚。
我低低头,说:“娘娘,云霓要为你诊脉,失礼了。”
“无妨。”她微抬起眼帘,气若游丝地说。
入宫前我只听高寒说,皇后是喝了成妃送的银耳羹后昏倒,之后日日咳血,太医都诊不出什么病症,这才昭告天下寻找神医为皇后治病。我顶着何和礼之徒的名声进宫,也少了高寒一番心思再想办法让我进宫。
来仪宫很静。
我细细的把着脉,自己对医术只是略知一二,可看脉象,皇后也不过是略感风寒,还有……喜脉。
喜脉……
我心生疑惑,如此简单的病,太医如何诊不出来,还是……我在心里想来想去,皇后出声打断这份尴尬的寂静。
“云姑娘,可诊断出本宫得的什么病?”
“娘娘,您只是有喜了,并无大碍。”我的话音未落,她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糟糕。
我在心里一惊,自己犯了大忌却不自知,什么诊不出病来,怕是没命诊出病来。
我紧握手心,提裙跪到地上,道:“云霓初为学医,医术并不精湛,是云霓医错了也说不定。容娘娘宽恕云霓,让云霓再诊断一次。”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心里七上八下地直跳,不过短暂的沉默与我而言象过了一世纪,我掌心里全是冷汗。
“哦?云姑娘不是何神医的徒弟吗?”皇后的语气微微缓和,我也松了口气,只要她说话,我这条小命也算是保住了。
我偷偷在裙子上擦擦手心的汗,低头说:“师之长技,云霓笨拙,并不能全部学会。”
“是吗?”皇后冲我招招手,“起吧,本宫且饶恕你这次,为本宫再诊一次。”
“是。”我从地上站起来,恭敬地走过去为她诊脉,而她的目光则在我身上滚来滚去,不由让我头皮发麻。
“本宫得了什么病?”他又一次问道。
我收了金线,拜倒在地:“娘娘是中了毒,余毒未清才导致咳血,云霓为娘娘开几服药就可。”
“起吧。”她满意地点点头,“如是,成妃陷害本宫之罪证据确凿了。”
我手脚冰凉。她倒是轻轻笑了起来,挥手示意我出去。我后退几步这才退出了来仪宫,皇上在殿外的苏泌亭里坐着,见了我便问:“皇后的病情如何?”
“回皇上,娘娘是中了毒后余毒未清,云霓已把药方交给了娘娘的贴身宫女,调理几日就好。”我答道。
皇上的相貌并不算出众,但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他显得*不凡。他听完我的叙述后,点点头,转身进了来仪宫看望皇后。苏泌亭里只剩了我和高寒。
我盯着皇上的背影,为他感到悲哀,后宫坐拥三千,殊不知这背后匿含了多少血腥。
“我们走吧。”高寒走在前面。
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连忙手脚灵快的跟上,走到华清池时,方才的刘公公气喘虚虚的赶上来,我心里一个咯噔。
“王爷,方才皇上与奴才说了,让云姑娘在来仪宫里留宿一晚,好留后观察皇后娘娘的病情。”刘公公看我一眼,笑道,“娘娘还夸姑娘心细呢。”
心细?好一个心细。
我僵硬地赔着笑脸,身子往高寒那贴:“娘娘吃了药就好了,就不用我再留下来了吧?”
刘公公脸色一变:“这可是皇上下的圣旨啊,违抗可要杀头的。”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高寒,现在能违抗圣旨的人只有他了。对于我的求救,他竟然不为所动地避开我的目光:“既然如此,你就先留在这里,我明早再来接你。”
果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广寒王。我恨恨的盯着他的背影,违抗圣旨是一死,留在这也是一死,横竖都是一死,我躲个什么。
我垂头丧气。
刘公公拂尘一扫,道:“云姑娘,请。”
当夜我睡在来仪宫的东殿里,伺候我的丫环也被我屏退了,可这皇宫里的高床软枕居然也让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盯着上方飘逸的垂帐一眨也不眨,自己无意间碰到皇后的秘密,她定是想以此陷害成妃。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感觉自己正慢慢接近一个大的阴谋,那种靠近秘密的恐惧和好奇着实令我难以自拔。
“咔哒”
挑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只小虫子,慢慢爬到我的心里。我像一条受惊的鱼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迅速摸到我放枕头下的匕首,悄悄的挪到最内侧,拉了垂帐遮住了自己。还好这是在晚上,不然我会很快被发现的。
门被轻轻推开,有人立到我床边。我看到他手里寒光一闪,那是厉器的光,果真有人来杀我。
我更紧张地握住手里的匕首。那人举剑在我刚刚躺的地方猛刺几刀,忽觉得不对劲,一把掀开了被子。趁此机会我一跃扑到他身上,他虽有武功也抵不过我来这么一下,我们两个一同滚到地上,我拿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厉声说道:“说!你为何杀我?”
他定定的并不说话,我能感到他要反击,随手拿过一旁的烛台,重重的朝他的头来了那么一下,随后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就跑。
我估计我在慌乱之中下手并不重,他肯定会很快追出来,我卖力的向前没头没脑的跑,竟是撞上了同样跑过来的人,两人一起仰坐到地上。对方大概是个与我同岁的女孩,口齿伶利,揉着头开始数落我的不是:“喂,你谁呀你!大半夜的瞎跑什么!”
我喘着气不去接她的话。
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土,站起来还要开骂时,突然尖叫一声躲一旁去了。
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我认命的等着死亡的一刻来临,没想有人从一旁冲出来,迎面挡住了刺客的杀招,长剑相击的“咔嚓”声异常刺耳,隐约可见兵戎相见时迸射出的火花。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愣在原地,刚刚的女孩一把拉我躲到一边,压着嗓子说:“你想死啊,还不躲起来!”
我一边被动的被她往灯柱后按,一边打量着正在纠斗的两个人。救我的人穿了深蓝色的长衣,身材高大,出招处处留守,而刺客身材偏低,出手狠毒。二人之斗分不出胜负,我看得惊险,出了一手的冷汗。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东边过来一队禁卫,火光大显,方才还躲在一旁的女孩突然跳出去大喊:“有刺客!有刺客!救命啊!”
我真的很想捂住她的嘴。
不过他这么一喊,倒是惊住了刺客,他不再恋战匆匆离去,方才救我的男子回头看我一眼,似是犹豫了那么一下,他也离开了。火光在下一秒映红了我们的瞳孔,我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那女孩哭闹着跑到侍卫统领那,抽抽嗒嗒:“宫里进刺客了,可吓坏我们了。”
“你哪个宫的?”统领冷冰冰的开口,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更是变幻莫测,“两位姑娘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入夜怎可到处乱跑?”他的反应明显是认识我的,可他又假装不认识我,满肚子的疑惑使我沉默不语,那个姑娘也罕见的不再说话。
统领的话锋一转:“你这是要去哪儿?”顿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我一眼瞥见她背的包袱,不觉好笑,这姑娘运气真不好,逃跑还能遇上这档子事。
说到底也是我碍了她出宫的路,我好心的想和她说几句好话时,忽听太监通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跪倒一片,我也不例外,单膝跪倒地上:“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出什么事了?半夜三更了还吵吵闹闹。”皇上的声音夹杂着不满,四周一片寂静。作为侍卫统领,他先开口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皇上静静听着,我直觉有道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我不敢抬头。
时间太久了,我忍着脚麻也不说一句话,就是想这么低调也不行,皇后轻易的把矛头指到我身上:“云姑娘怎也在此?莫非宫中招待不周,这么快就想回广寒王府了?”
她唇角含笑,话语却说得暧昧。
我低声答道:“只是云生撞上了刺客,被其追杀至此,这才碰上了统领大人。”我刻意加重了刺客这两个字,果然看到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我低下头。
“也罢,加派人手追查刺客下落,云姑娘也回来仪宫吧。”皇上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甩手离开,随着环佩轻响的声音渐行渐远,我也知道皇后离开了,顿时松了口气。
“赶快回你们该回的地方。”统领看了我一眼,然后带人离开。方才的秀女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而兴奋地跑到我身边:“哇,你可真厉害,你与皇上皇后都认识吗?你也认识广寒王啊?你好你好,我叫唐盈盈,你叫什么哦?”她兴奋地抱我胳膊。
我不太习惯和一个陌生人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尴尬的拉开和她的距离:“很晚了,你也回去吧。‘“哦。”他失望的对手指,“看来这次选秀在所难免,我逃不掉的。”
我同情的情绪冲淡了我对她喋喋不休的厌烦,我好心的劝道:“其实没必要如此悲伤,若你一朝得势,定是会做得人上人的。”
“真的?”她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欣喜,并且熟捏地猛拍我的肩膀,“我记得你的鼓励了,我一定会选上皇妃的,到时我定不会忘了你的。”
唐盈盈笑眯眯的。
我额上青筋一跳,我只是安慰一下她,她哪儿来的这么多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