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门便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我淡淡的开口：“你还在此作甚？为何不去止血？”
路红伶的右手被鲜血浸了个透彻，她虚弱无比：“我无碍。我不想欠你的。”
“我有说你欠我什么了吗？”
她微微一愣。
清秋迅速点了她的穴道止血，我把白玉丸交给她：“这吃不吃由你。”
这一切作完后我不再理会她，径自离开。
“云霓。”
月倾城由我身后唤我，我转身道：“明月可是睡下了？”
他含笑点了点头，目光轻轻掠过清秋，道：“我们走走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清秋了然的开口：“我也去看看，这么大的动静指不定出了哪些口舌呢。”
我默然应允。
自我嫁入王府后，高寒就安排我住在南厢房，这里一向很静，除了定时打扫的下人外，几乎没再有外人进来。
高寒平时并不常来南厢房，久而久之，王府里便传出王妃失宠的闲言碎语，下人们面上虽是维持着对我的尊敬，心里其实挺不屑我的。
事不关乎我生活，我一向装作不知情。
其实高寒待我还是不错的，南厢房的布置用品皆是上乘，院子里的花草也不易而得，每个季节都不相同。
而就在浅紫色的小花送来的馨香中，我和月倾城并肩走着，各存心思。
总有人要先打破沉默，我不介意做那个人。
我道：“你要走了吗？和孙明月？”
月倾城眼中缠绕着一丝迷惑，但他还是点点头。
“好啊，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我扬扬唇角。
“什么要求？”月倾城好脾气的问道。
我歪着头想想，突然一笑：“就教我唱首歌吧。”
这下他便愕然了，好半天才道：“云霓，你这人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眨眨眼：“真傻假傻你还不懂吗？”
他不由笑了起来。
送走了月倾城他们之后没过多久高寒就出现在我面前。
乔湘使着眼色让我回避，我装作没看见，平静的迎上去：“王爷。”
高寒的目光平静的落到我身上，淡淡的道：“你与乔湘先下去把那东西拿来，到我书房。”
孙康漫不经心的应下来，带着不情愿的乔湘离开。
我连忙跟上进了书房，他径自做自己的事，把我当空气一样供着。
我只能典着脸立着，百无聊赖的描绘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寒的声音蓦地响起：“你可知你毁了我布置多日的计划。”
“月倾城一走，孙康倒是放心自己妹妹的安危，至少他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动了动麻木的小腿，脸上一如既往的倔强。
高寒似乎被我狠狠噎了一下，看我了一眼后道：“罢了。”
“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我还是不动，有些无奈：“我脚麻。”
高寒虽是没说什么话，可我还是从他脸上瞧见了一丝讥笑的意味，不由气结。
我还没和他算孙明月的帐呢，他倒拐回来嘲笑我来了。
“一个人在嘟囔什么呢。”高寒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随后一只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由于长年习武的原因，他的手并不细腻，指尖还有薄薄的茧。可就是这样，我还是觉得一丝安心。
“怎么？还要我抱你过去吗？”高寒唇角微微一弯，意味不明的说到。
我脸上一红：“不用。”说着我握住他的手，慢慢走到案边坐下。案上摊了一幅关于延山镇的地图，重要的关口都用朱砂点了记号。
“你让我看这些作甚？”我问道。
高寒单手撑在案边，另一只手指着其中延山一带：“近日来，这里一直不太平，你知道为什么吗？”
又是这种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我不知道。”
“那些羌国的探子在城里转悠好几天了，而且羌国的皇帝扬言要踏平延山。”高寒低头看着我，“宋子明，你不认识？”
我就知道我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宋子明…
许久未曾想起的记忆再次浮出脑海，我仍旧能想起那个少年时而狂燥时而孤独的眼睛。
我顾作无知：“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哦？”高寒低笑一声，突然伸手托住我的下巴，让我面对他，眸色微深，“这张脸也不过如此，竟也有人愿意一怒为红颜。”
我伸手拍掉他的手，用力瞪他一眼。
太瞧不起人了。
“我容貌如何与你何干。”
“好歹本王也是你的夫君。”
高寒大手一转，把我的头重又转回地图那方，指着延山镇说道：“此次情况特殊，我得带着你去，你勿得埋怨。”
“我知道了。”我低声说。
察觉到我情绪不甚以前，高寒倒是好心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有关于现在的心情，就像整个人被抛向了大朵的棉花上，使不上力，却又觉得温暖。
他是我的夫君。
他今天无心无意之中说出的话，真真撞上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
可是，高寒又怎会是轻易动情的人。
我自嘲一下，倪云生，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想及此，我微微心痛，更加的不想说话。
沉默就像毒剂。
高寒许是觉得无趣，他返身到案后坐下，听到孙康的声音后开口叫他们进来。
乔湘手里捧着一件银白色铠甲，第一眼看到它我就很是喜欢，高寒似是看透了我的内心，道：“这是你的铠甲，试试看合不合适。”
他的食指习惯性的在桌上点了几下，又说，“我们后天出发。”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原本还为这句诗描绘出的景色惊叹期待的我，此时却被这番景色弄得苦不堪言。
连日来的奔波和严重的大漠反应让我的身体素质急剧下降。如果让清秋看到我此时蜡黄蜡黄的脸，定是会把高寒骂得狗血淋头。
她被高寒留在江城打理平安堂的事，不能随军前来。
原本我是想告诉高寒我要休息几日再走，可转念一想到他一开始就轻视我的眼神，我还是咬咬牙挺了下来。
我按按胸口，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真不好受。
“停！”
孙康忽然持剑长喝一声，“全军下马，休息喝口水。”
“云生，你可还好？”乔湘趁此机会策马到我身边，关切的问道。
我摇摇头，手脚发软，强忍着恶心爬下马。
“我没事。”
乔湘心疼的看着我：“你脸色真的很不好…你忍着，我去叫军医…”
“乔湘，别忘了我也是大夫。”我笑笑，“我可以的。”
我承认最后一句话是专门对高寒说得，因为我看到他就立在距我不远处。
“喝点水。”他递过来水袋，唇角抿成一条细细的线，整个人散发出冻人的煞气。
我接过来，食指无意识的摩擦着水袋的毛边。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那就快好起来吧，云生。”
高寒淡淡的说。
是不是夕阳太美太温柔，我的心竟然为了这句话扯动起来，就像一片纸在半空中起起浮浮。
我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恩。”
屋里的烛火明明暗暗，尚且不能看清屋里人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拿着根银针挑了挑烛芯，烛火忽的亮了起来，映出屋中人的模样，俨然是本应身在羌国的国师谢锦鸿。
“他们可是到延山镇了？”
突然现身的黑衣人恭敬的将一方玉笺递上，随即垂手听命。
谢锦鸿将玉笺上的字迹略略看过一遍，微微一笑：“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而且公主也来了。”
“主上要把这消息告诉陛下吗？”黑衣人问道。
谢锦鸿将玉笺轻轻捻成粉末，倾掌倒在地上：“再等几日，皇上此时怕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是。”
黑衣人正要隐身离去，又被谢锦鸿拦下，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密信纳入怀中，俯身一拜，“属下知道，这就去办。”
“去吧。”
谢锦鸿心情颇好的挥挥手，眼中流出一种胜券在握的神采，“公主，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文景桐伸手抓住扑腾着翅膀的鸽子，拿下密信后放了它。半晌他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时急匆匆冲上来一铁甲将士，神情慌张不已：“主将不好了，流兵侵至城下，我们无力阻挡。”
“哦？”文景桐目光似是没看到他脸上的焦急，手一扬，那纸条顿时碎成粉末扬在二人中间，模糊互相脸上的表情。“那就打开城门，让流兵进来吧。”
将士只觉浑身发抖，屈辱，不甘一同涌上心头，他顾不得对方的身份，大声冲他吼道：“不可以！这城是我们大家的，我们都坚持到现在，为什么要放弃！”
“我们本就输定了，怕什么流兵屠城，我们已经是死人了。”文景桐转身面向城楼下方，剩下的话随风而至，“不过，我们可以和他们同归于尽。”
这将士张着嘴呆呆的看着他，片刻后突然大声道：“是，属下尊命。”
大批的流兵杀气汹汹的冲入城门，文景桐立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下面的城门沉重的合上，从此对他们宣布了一场死亡的游戏。
延山镇就像姜国的一只脚，拿下它就等同于向姜国宣战。城中本只有五千兵，他和这些将士一同抵制了近半个月，渐渐力不从心。
这些流兵不象之前那般无纪律散乱无章，就像有人在后出谋划策一般，这些日子他们并不硬碰硬，采用以守为攻的战术，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时不时的闹一下，消耗他们的精力。
没有粮草，没有支援。不仅是兵，连百姓也开始躁动。
这是逼他们死啊。
当文景桐的剑尖沾上流兵的血液时，他又想起这句话。
这是逼他们死啊。
““主将，主将，我们没人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蓦地打断了文景桐的思绪，他这才发现自己四周满是尸首，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空气里都充满着血的腥甜，令人欲呕。
说话的还是那个和自己顶撞的小兵。
真没出息。
文景桐在心里想，嘴上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快要哭出来了，都这个时候了，主将还问他的名字。
“我叫…张法…”他握紧手里的刀，咽了口唾沫，“主将，我们真的万死了吗？”
流兵有备而来，他们的军心本就涣散，再加上流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渐渐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是的。”文景桐说，“与其受降屈辱，你愿不愿和我一起死？”
张法呆了一下，而后咬牙点了点头。
流兵一寸一寸的靠近他们，每个人都用警惕的噬血的眼神看着二人，却见他们举刀置于颈上，毅然划下。
就在此时，两支镶金玉片凌空并行而来，一举射下文张二人的刀，“呛呛”两声钉进他们脚边的地面里。
黑面烫金的“高”旗仿佛拔地而起扬在城楼上，当前有人策马看着面前的这一切，淡淡的下令：“一个不留。”
千骑黑甲骑兵训练有素的上前，围攻，射马，夺命，行云流水一般，几乎在转瞬之间便把流兵收拾的干干净净。
谢锦鸿微微笑着看着高寒，从一开始，他就在这家客栈里看着一切的发生和结束。
他手一挥：“放箭。”
他的话音刚落，从四周的楼顶上出现无数的弓箭手，搭弓拉箭，一波一波的向下放箭。
黑甲兵迅速在高寒周围围成一个圈，铁盾叠起形成一个铁墙护着当中的人。而另有二人腾身而起，拔剑挡开箭雨，噼哩啪啦的四散到别处。
这是只见一支箭直冲高寒而去，孙康持剑欲挡，两剑相触只撞出一道道的火花，这箭依然朝高寒的方向而去。
高寒不慌不忙的抬手拉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他的箭分毫不差的逼上那只箭，生生将它劈成两半，依旧不改方向钉到对面的客栈上，连箭翎也深深没入窗木中。
双方就此僵持，却见对面的门一开，走出一人，轻描淡写的抽出了那只箭，淡淡的道：“果然好箭法，好身手。”
“过奖。”高寒不含感情的说，“谢大人能如此带兵不动声色的潜入延山镇，高某着实佩服。”
“不过是上有天梯，下有地桥，运气罢了。”谢锦鸿将手上的箭轻轻一抛，准确的插到高寒身骑的马之前。
高寒眉梢一跳，依旧不语。
“今日不过会你一会，我们三日后会重来，到时，不管是这城，还是那人。”谢锦鸿顿了一下，长袖如云，人已在千尺之外，声音悠悠传来，“本座必得。”
余下的弓箭手皆收箭离去，如一张黑网一般出了城。
高寒冷笑一声，道：“本王恭迎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