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一只手制止住我的挣扎,问道:“即使再见不到我,你也要回去吗?”
我不动,也很久没有说话,逐鹿叹口气,“先回乌城再说吧。”
“不,我要回去。”我不能亏欠润晨太多,只是一个思虑不周全的决定,就让他失去了爱人,如果这次我回到乌城,他回京城要怎么和太子交代。太子虽然喜欢润晨,但他个性中有阴狠的一面,我不能让润晨冒这个险,哪怕对他一点点不利,我都不能忍受。
“你确定?”
“我确定。我要回去。”我坚定地说道。我一回去,对所有人都好。
逐鹿的呼吸声逐渐粗重,然后突然我颈部一痛,眼前一黑,又失去了知觉。
“公主,公主,醒醒。”我似乎听到了黄粟的声音,但只是眼皮动了动,无力睁开。
“再等等吧,让王妃多休息一会儿。”是老四的声音。
我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天是暗的。
“青禾……”我叫了一声。伴着??声,灯很快亮起,我一看是逐鹿。
我这次想起昭城的事,“青禾呢?青禾在不在?”我急切地问道。
“在,在,你放心,我让她先去休息了。”逐鹿扶我躺下。
“那润晨呢?”我又坐起来。
逐鹿叹道:“如果你还嚷嚷着回昭城,那我只能再把你打晕了。”
我抿嘴说道:“好的,我现在冷静了,你告诉我润晨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平安,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我心里一紧,“他受伤了?”
逐鹿叹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到昭城把你抢回来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我把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说道:“这是你早计划好的?”
逐鹿点头,“不然你以为我让你省亲的原因是什么?”
“退一步海阔天空啊。人在某些情况下总要示弱。”
逐鹿冷笑,“那是懦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就像韩信,无论他后来多么能带兵打仗,始终不能抵消胯下之辱。别人可以只看他成功的光环,但他自己肯定欺骗不了自己,午夜梦回,那个让他钻裤裆的人的嘲笑声总会震荡他的神经。
“话虽如此,可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大漠的百姓,还有那些跟着你的勇士,如果有办法让他们能够免去刀兵之灾,你示弱一步,又能怎么样呢?”
“那是你们女人的想法,我们大漠男儿宁肯战死,绝不受辱,尤其绝对不受这夺妻之辱。”
我笑道:“其实,你和太子真是一类人啊,如果生在平凡人家,你们这对表兄弟肯定会相处得很好。”
“我最大的悲哀就是仇人和亲人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家族。”
灯光映着逐鹿的脸,他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我用手捂住他的双眼,“逐鹿,你父亲和母亲都在天上,他们应该团圆了,你父亲虽然梦想破灭,可是你母亲把一生都奉献给他,我想他的不甘心,他的壮志未酬都已经被你母亲的思念和真情消弭了。现在你能不能只想自己,只想大漠的前途和未来,把你父亲那段恩怨彻底放下。皇爷爷已经不在了,你空有执念也只会让你更痛苦。逐鹿,你不该痛苦啊,你应该过得幸福才好,为了你父亲,也为了你母亲。”
过了好一会儿,逐鹿才慢慢拿下我的手,眼睛已湿润,“初寒,我们逃跑吧,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我双手捧着逐鹿的脸,笑道:“好啊,如果逃跑后你不后悔的话。”
“我不当王爷也可以吗?”
“对我来说无所谓啊,我本来就是捕快的女儿,会膳食,会刺绣,以我的刺绣水平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至于你嘛,可要好好想想,不当王爷,你有什么其他的谋生手段?”
“我会打猎啊,还会给马看病,还可以做镖师啊。”逐鹿转着眼珠,居然真的在想各种自己可以做的工作。
我看着他此时的神情那么天真,不期然又想到了润晨,心口猝然一痛,“不知道润晨回京会怎么样?我这一生注定是亏欠他了。”
逐鹿握着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你跟赵润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转头看向窗户,想从夜色里捕捉一丝远方的气息,润晨现在离开昭城了吗?
“初寒——”逐鹿轻声叫我。
我的思绪拉回,幽幽开口道:“我到皇宫第一年,经常哭,那时候润晨来宫里遇见我总是逗我开心,还总是开玩笑说要娶我,那两年他总是逃课来宫里看我,几乎整个皇宫都知道润晨对我很偏心。可是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半年没来,再到皇宫来,他一见我就说我变丑了,再也没说过要娶我回家的话,可是啊我有什么需要的,他总是想办法给我办到,宫里哪个嫔妃或是公主欺负了我,他总是想办法弄个恶作剧整她们,他说,这是他移情别恋的补偿。就这样,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他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对我来说,他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有时候像个哥哥保护我,有时候又像个弟弟作弄我……”过去和润晨那么多的快乐时光,可是一想到清漪,我叹口气,“嫁到大漠,我只是想让他送送我,可是没想到清漪就不见了,你说清漪怎么会不见呢?逐鹿,润晨怎么办?我把他心爱的女人弄丢了。润晨,润晨现在还在昭城吗?逐鹿,你让我见见润晨好不好?啊,逐鹿?”我的眼泪又不停流下来,我拽着逐鹿的衣领,想发泄痛苦,逐鹿抱住我,轻声安抚道:“初寒,没事,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赵润晨没事,他真的没事。是他让我把你抢回来的。”
我顿住了,逐鹿看着我,“是,是他的主意,以我的性格,我非把他和他带来那些人都关进笼子里不可。”
“我还以为润晨愿意让我回京城。”我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
“他是愿意啊,不过他清楚地知道我不会放你走,所以他才想出来让我半路把你劫走的主意。”
“他是为了我,他知道我不愿意回京城。”我闷闷地回答。
逐鹿抬起我的下巴,说道:“听着,初寒,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让你回去。今天你不愿意,或者明天朝廷再找个借口,说什么太后病危,或者干脆说只要你回去,朝廷就不会对我们下手,那你就乖乖回去了。我一点也不信任你,所以你的答案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绝不。”
我拥抱逐鹿,心里充满感动,可是更充满忧虑,逐鹿的自尊比太子更强,这个棋局始终无解。
“逐鹿——”
“嗯?”逐鹿抱着我懒洋洋地,似乎要进入梦乡。
“假如我从来不存在,你和朝廷现在会是怎样的局面?”
“或许朝廷还不会这么急着剿我,不过也会是在十年之内。而我就一心想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你不是说你想让位给蒙克吗?”
“我这个平王是皇上赐的,我可以把统领十大部落的权力给他,平王这个藩王是给不了他的。当年老皇帝初创天下,为了坐稳江山设立藩镇,如今又嫌藩镇权力过大,想要削藩,如果蒙克真的能够统辖十大部落,我这平王削也就削了。不过即便这样,朝廷还是不会放心的,所以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其实蒙克早就想领着千军万马和朝廷干一仗了。”
我叹口气,“你们男人啊。”
逐鹿反身抱住我,“我们男人啊,就是这德行。”
我在逐鹿怀里,很快又睡了过去,可是梦里总看见清漪泪光涔涔的,又看见润晨到处奔跑寻找的样子,惊醒后就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看见青禾,问道:“昨晚没吓到你吧。”
青禾一边为我更衣,一边笑道:“王妃说的是前晚吧。我还好,其实是李浩然送我回来的。”
“浩然哥?”我惊叫道。
青禾连忙出去看了看没有人,回头才对我说:“王妃小声点。”
“你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你晕过去以后,小王爷赶紧请来大夫,说是没有大碍,他这才放心,然后给我了一张字条,说是王爷要来劫走你。又过了半个时辰,屋里的灯突然灭了,我感觉有人进来,随后就听到了王爷的声音,本来一切很顺利,可是出昭城大门的时候遇见伏兵,王爷这边眼看寡不敌众,只听有人用蒙语说了一句话,结果突然起了一阵烟雾,那些伏兵就倒了,王爷带着队伍就往乌城跑,我也是半路上才发现我身后的人是李大哥,这一夜王爷和他的侍卫队穿的都是夜行衣,还蒙着面,而李大哥就藏在他的侍卫队里。他真的很有谋略。”
“是啊。浩然哥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不过那烟雾是迷烟吗?”
“可不。听说是大漠人用来打狼时放的迷烟。”青禾笑道。
“可是,怎么会有伏兵呢?润晨是和逐鹿里应外合的,那伏兵是……”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青禾本来笑着,可听到我说的话,变了脸色,“王妃的意思是……”
我越想越心寒,“怕是太子不信任润晨了,又或者是从来没有信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