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说道:“有时候真的不了解你们男人,斗来斗去,打打杀杀,权势比尊严重要,尊要比生命重要,生命又比感情重要。”
“我才不了解你们女人,不知道你们整天在想什么,总觉得你们阴晴不定,心深如海。”
“逐鹿——”
“嗯?”
“你——有没有想过失败?万一,万一失败,你打算怎么办?”
逐鹿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手里没有筹码吗?”
“哦?”我疑惑。
“北面的格鲁国民风剽悍,朝廷始终要靠蒙族来抵挡,也就是说朝廷绝对不会想把蒙族灭族,只是想奴役蒙族而已,中原人一直认为蒙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想要利用却又怕其壮大。所以万一我失败,只要我死,朝廷就会放下戒心。”
我不由得缩了一下,逐鹿笑道:“害怕了?”
“当初皇爷爷为何非要封你为平王呢?”
“他只是想给没有势力的无忧公主撑腰而已。他以为这样我和我娘就可以在大漠立足,只是当年率真无知的无忧公主经历世事沧桑,早就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她教我识别人心,教我从人心出发去平衡各方势力,教我对什么样人的施恩,什么时候施恩,也教我对什么样的人示威,她给我请了从中原来的老师,包括我的武功都是中原师父传授的,其实短短二十年,大漠能有和朝廷一较高低的实力,全是因为我娘。我娘是憋着一口气来治理大漠的,她想给惨死的我父亲看,想给老皇帝看,想给所有人看,她可以做好这一切。那个整天悲悲戚戚、望着南方的小女子也有这样的力量。”
逐鹿在乌城待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他几乎天天和我在一起,骑马踏青、烹茶读书,他很少去琪琪格那里,即使去也只是一柱香的时间。可是相对的,朝廷也毫无消息,这让我极度不安。
暮春时节,蒙克来乌城接走逐鹿,逐鹿让我送他,我一直跟着他慢慢骑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居然有了微微的汗意,“天气暖和多了。”
“是啊,所以才让你来送我。去年冬天和这个春天,你的咳疾没有犯,真是感谢上天。”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的病早就好了。”
逐鹿微笑不语。
远远看到乌河在太阳的照射下发着白亮的光,我叹道:“该让串儿领着人修渠了。”
“怎么,你还打算在郊外种药材啊?”逐鹿疑惑着。
“嗯。现在天气暖和了,泥土也松软了,是时候行动了。这个时候开路修渠也容易一些。”
“可是很快战事将起,我怕你做的一切都会毁于战火。”
我笑道:“没关系。种的药材或许能毁掉,但修的路和水渠不会毁掉的,将来总会用得着。”
逐鹿黯然,“恐怕乌城最后会落入朝廷手里。”
“那又怎么样,修渠后真正得到实惠的是百姓,百姓就是百姓,不分朝廷的还是你平王的。”
逐鹿看着我微笑,“初寒,你看起来并不害怕。”
“害怕什么?”
“战争。你知道的,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我叹道:“我当然害怕,我甚至希望你干脆不要做这个平王,希望你向朝廷投降,不过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我信命,命运给我的,我都接受。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你是我的命运,你是成是败,是生是死,我都当成是我的命运来接受。”
又过了两个月,仲夏时节,黄粟和老四越来越柔情蜜意,串儿在郊外组织人修渠也干得热火朝天,浩然哥虽然一直没有消息,但以他的本领,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天像往常一样,我懒懒地躺在树荫下看书,正在昏昏欲睡当中,钱管家和铁汉来报,朝廷派人来传旨,我悚然一惊,迅速会卧室换好正装去正房,结果看到润晨正歪坐在椅子上,两腿翘到旁边的几案上,悠哉地嗑着瓜子。
我眨了眨眼,确实是润晨没错,“赵润晨,真的是你?”
润晨看见我,从椅子上下来,从嘴里吐出两片瓜子皮,笑道:“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过去锤了他一拳,笑道:“你吓死我了,来就来嘛,假传什么圣旨?”
润晨努努嘴,说:“我可没有假传圣旨,呶,圣旨就在那里,你自己看吧。”
这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监瓮声瓮气地说道:“钦差大人,这样不好吧。”
润晨瞪眼,“你是钦差还是我是钦差?”身边的小太监立刻闭口不言。
我看到主位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圣旨,那圣旨里到底写着什么内容呢?润晨看我盯着圣旨,过去拿起圣旨,塞到我手里,我看了一眼小太监,展开一看,愣住了:让我回京省亲!
“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回京啊。”
我呆呆道:“我京城里已经没有亲人啦。”
润晨说道:“太后听了这话一定很伤心,你是皇上的义女,她最疼爱的孙女,整个皇族都是你的亲人。再说,你猜不到圣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这圣旨是谁的意思?”
润晨打了个响指,“聪明!知道不是皇上的意思。”
我心一沉:“太子!”
润晨刚要说话,瞅了瞅小太监,我心领神会,说道:“青禾,请这位公公到翠屏阁喝茶。”小太监哀怨地看了润晨一眼,退下去了。
润晨随便找个椅子坐下,说道:“平王真不该动你!这下把太子惹火了,原来朝廷一直是先平外患,再解内忧。可现在完全反了。”
“可是太子有什么权力,他想干什么也由不得他啊。”
“你不知道吧,太子现在是监国,你嫁给平王离京后第四天芸嫔的孩子就得了天花,太医们想尽办法还是没有留住。我们这一路走了将近两个月,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为了照顾孩子,一个月都几乎不眠不休的芸嫔在孩子夭折之后,疯癫了半月,很快也走了。皇上大病一场,政事全交给了太子。”
“芸嫔……”我叨念着,算算年龄,也只是二十五六岁,那样一个花样的女子就这样短短两个月就这样葬送在皇宫里了。
“那太子后来让你回京,又把人撤出乌城是什么打算?”
“郑王和廉王的消息听说了吗?”
我点头,“太子本以为郑王、廉王去世,这两块藩地便会轻而易举回到朝廷手里,表面上削藩在按部就班地执行,但实际上并不算太顺利,恐怕彻底肃清他们的势力,得等个一年半载的,所以太子先对平王收回了拳头,不过你小心,等他再次发兵,恐怕平王又是另一个朔漠。”
“可是……可是这让我省亲又如何说起啊?”
润晨长叹一口气,“你还不明白,他想你了呗。”
我感到极度荒唐,极度可笑,这算什么理由。“如果我不回去呢?”我说道。
“你以为太子没想到吗,平王也不会放你回去。他只是派我来告诉你,他想你了。另外,也告诉平王,总有一天,他会把你抢回去。”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笑出来,“说的我好像红颜祸水似的,难道太子想除掉平王也是因为我吗?”
润晨却突然凑近我,双手放在我肩上,神情极为严肃地说:“当然不是因为你,但是你却大大加快了他们两个对决的进程。”
我懵了,“那我该怎么办?”
润晨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行,我得赶紧找逐鹿,”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想赶紧找到逐鹿,润晨拉住我,扳过我的肩,说道:“那边才是门啊。”
润晨摇晃了我几下,“初寒,你怎么了,我很少见你这样。”
我这才清醒,找个椅子坐下,“我该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交给那两个大男人吧。你能怎么办?”
“那圣旨呢?”
“反正我来的时候,也没打算立即把你带回去。但太子确实把你省亲用的仪仗都带过来了,这么老远,你知道有多折腾吗?”润晨故作夸张地说道。
“我立刻给逐鹿写封信,你先住下,哦,还是住在你原来住的墨雨轩那儿吧,我让铁汉过去,这人你原来也用过。”润晨点点头。
我刚要出去,“初寒,”润晨在后面叫道,我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初寒,你对平王……你真心喜欢平王吗?”
我顿住了,不知道该不该诚实地回答他,怕他又会对太子说什么,于是说道:“我是他的妻子,不是吗?”
我回到白露阁,提笔却不知道怎么写,写什么,只好作罢,黄粟看我坐立不安,问道:“公主,出什么事了吗?青禾呢?”
我随便答道:“没有,没什么事。”
黄粟叹口气说:“公主不说是因为我也帮不上忙吧,奴婢性格莽撞又口无遮拦,知道事情多了反而坏事,是吧。”
我皱眉,说道:“谁跟你这么说的?”
“老四啊,”黄粟嘟嘴道,“他总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们俩吵架啦?”
“没有啊,”黄粟否认,“反正我在他心里一直都是这种形象,不像青禾,稳重大方,懂事,又有分寸。”
我笑道,“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我就不跟着掺和了,也别拉上青禾。”
黄粟红了脸,“哪有?”
这时,紫嫣进门,禀报道:“王妃,老四有事回禀。”
我走出卧室,下到一楼,正想嘱咐老四不要欺负黄粟,结果老四先开口道:“大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