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初寒,别站着。”皇上坐下的同时温和地说道。
我在皇上对面外侧的椅子上坐下,皇上拿着那边《道德经》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说:“初寒,你的咳疾怎么样了?”
“哦,肖太医开了几服药,已经好多了。”
“林天成,朕记着好像太医院里还保存着两支千年老参。”
“回皇上,确有此事。”
“那给初寒一支,告诉太医院那帮太医,务必把初寒这宿疾连根拔除。要不然,朕要他们的命。”
我连忙跪下,“这人参是皇上专用,初寒可万万承受不起。”
“初寒,你起来,今天朕来沁芳阁,是来求你的。”
“皇上这么说,真是折煞小女了。”
“起来,先起来坐下再说。”林天成扶我起来,我预料到皇上要说什么,可还是忍不住手脚发软。
“初寒,你来皇宫已经有7年了吧。”
“是。”我低声答道。
“记得当年,先皇收你做孙女,把你过继到朕名下,可是你怎么也不肯喊朕一声‘爹’。”
“初寒当初年纪小,不懂事,再说也不配这么叫皇上。”
“罢了,初寒,说这些虚言干什么,朕知道,在你心目中,只有一个爹,一个娘,所以朕也不勉强你。你爹对先皇对朕有大恩,朕本也想好好照顾你,太子喜欢你,朕想这也是好事,以你的悟性和才能,会是太子的贤内助,朕也相信太子会厚待于你,这样也算对你的父亲有所交代。所以朕答应了太子。可是——”皇上顿了一下,站起来叹口气说道,“可是事情往往不按人的计划发展,平王选中了你。”
我不语。我知道皇上前面那些话都是为了后面的命令做铺垫,什么大恩,什么交代,说白了,我这个过河小卒他肯定舍弃得没有一丝犹豫。
“初寒,你可愿嫁平王?”皇上问道。
“小女不敢不愿。”
皇上笑了,说:“不敢不愿,话说的真好。这代表你心里并不愿意,不过,如果我给你一个理由呢?”
“理由?”我不解。
“李浩然你认识吧,你奶娘的儿子。他在大漠。”
我吃惊地站了起来,“浩然哥怎么会在大漠?”
“朕安排他去的。”
我彻底懵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安排浩然哥去大漠,什么目的?去了多久?我正要开口问,皇上又发话了:“当年先皇微服私访遇刺,朕当年还是太子,奉旨秘密调查,查到一点线索后便无进展,两个月后,你已经入宫,李浩然找到朕,请求入宫见你,朕见他身手不错,便把他派去了大漠。”
“皇上是指那线索指向大漠?可是大内侍卫那么多人,为什么要让浩然哥去,他只是一个捕快。”
“所以他才最合适。懂得推理,懂得观察蛛丝马迹。”皇上看着我,说,“可是一年前断了联系了。朕派人去找过,但没找到。”
“失踪?您是说您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皇上点了点头,“他失踪有三种可能,一,被杀;二,逃跑;三,被囚禁。”
“您是说——”我突然浑身发冷,“浩然哥在平王手里。”
“这是一种可能。”
“君无戏言?”我这样质疑皇上已是大不敬,可是皇上并没有发怒,而是郑重地盯着我肯定:“君无戏言。”
我想了想,提了一个要求:“我想让润晨当送亲特使,送我去大漠。”
“可以。”皇上爽快地答道,“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差人跟林天成说。朕会给你一批丰厚的嫁妆。”
我跪下,大声喊道:“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亲自扶我起来,说道,“这半个月静心养好身子,朕会安排人帮你。”
我点头。
皇上又嘱咐道:“此事绝密,万不可对外人道。”
“初寒明白。”
皇上说道:“朕相信你,你一直是一个聪慧大方、谨慎冷静的孩子。无论出什么事,你都应付得了。”
“多谢皇上信任。”我想想平王和逐鹿,与这两人周旋,我明显不是对手,可事到如今,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了。
皇上走后,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我还没想好和青禾怎么说,太子和润晨就跑过来了。
“皇上到底怎么说?”润晨一脸焦虑之色,担忧地问道。
我还未答话,就见林天成带着几个太监过来,每个太监都抱着一个盒子,林天成让太监把盒子打开,都是人参、灵芝等名贵中药材。
林天成奉皇上旨意交代说,等一下肖太医会亲自来取这些药材,并亲自安排人在沁芳阁炖汤或是熬药,不必去御膳房或是太医院,务必会让公主的咳疾在十天内治愈去根。
润晨目瞪口呆,太子神情严峻。
“这事情这么快定了,平王不是还在这里待半个月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定了?”润晨不死心。
“润晨你先走,我有事同初寒谈。”
润晨看太子脸色不善,不好强留,只是对我说:“我提的建议你再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
我点点头。
太子让青禾等人退下,青禾关门的时候,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笑笑,算是安慰。
“父皇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太子开门见山。
“皇上不让我与外人说起。”
太子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算外人吗?”
我沉默。
“父皇告诉你李浩然的事儿了?”
我惊讶,“你知道?”
“知道一些。”太子抿了抿嘴,说道,“因为知道,所以不能阻止你。找到平王行刺皇爷爷的证据,也等于找到他造反的证据,就可以师出有名,甚至可以不引起战争,直接将平王拿下。”
“但这可能吗?当时平王才十八九岁。”
“是啊。我也很难相信。可是当时也是无忧公主刚死,他大权独揽的时候。无论如何,他难逃嫌疑。”
“皇爷爷生前知道这事吗?”我问道。
“听父皇说,皇爷爷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一直郁郁寡欢,再加上微服私访劳累、行刺受惊,所以过了三年多就驾崩了。临去前,一直盯著父皇,要对平王宽厚一些。除非他真的起兵造反,否则不能动他分毫。这是皇爷爷对无忧公主的承诺。”
“皇上到底查到了什么线索,认为是行刺皇爷爷是平王指使的?”
“当年行刺之人要么被大内侍卫杀死,要么服毒自杀,无法问出口供,但检查他们尸身的时候,发现他们右大腿内侧都有一样的刺青。那刺青是一个狼头。狼是大漠的图腾。”
“就凭一个刺青?”
“听父皇说,当时保护皇爷爷的侍卫都死了,你父亲也在那场打斗中殒命,留下的线索很少。连他们是否得到内部消息就是在京郊那个地方伏击皇爷爷,还是一路跟着皇爷爷刚好选择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下手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那些刺客属于一个组织,十三名刺客能在短时间内击溃30名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但那场激战后,中原武林没有大变动,也就是说,那帮人来自中原以外,当然也不排除敌国。但平王的嫌疑始终最大。”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太子也不说话,两人陷入沉默。
晚上,又是参汤又是灵芝的,我开玩笑地说:“这么大补,不知道会不会流鼻血。”可是没人回应我的玩笑。黄粟彻底蔫了,虽然几次想张开说话,但要么被青禾制止,要么自己转身叹气走掉,青禾只是一心盯着我的药和饮食。沁芳阁里气氛压抑,我毫无办法,正在这时,小德子进来说:“平王的人来了,说要见公主。”
“让他进来吧!”
“公主!”黄粟不忿地说,“让他进来干什么?”
我理解她的心情,但还是对看眼色的小德子说:“让他进来吧。”
逐鹿进来,简单行礼后,说:“请公主移步到窗前。”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来,黄粟立刻去卧房给我拿了件披风出来给我披上,然后瞪了逐鹿一眼,我笑了笑说:“别见怪!”
逐鹿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走到窗前,他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吹来,我昏昏沉沉的头顿时感到舒适和惬意。月亮还是很亮,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显得遥远了很多。
突然,一声刺耳的声音打破夜晚的宁静,紧接着一道橘红色的光柱直冲上空,然后分出几道光芒像一朵海棠花盛开般散开,紧接着又一道亮光,像放大了无数倍的金色蒲公英,突然,又听一声脆响,一朵巨大的菊花又在空中盛开了。它那卷曲的花瓣掩着黄,露着白,映着紫,一层层向周围扩展开来,然后消失在天空中。烟花如此美丽,引得黄粟他们都去院外观看,指指点点着,烟花在东北方绽放,我问道:“是咸福宫?”
逐鹿笑笑,说:“公主实在不必如此聪慧。烟火表演还未结束,为何不把心思放在欣赏这美丽之物上。”
我看着天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说:“是啊。美丽之物向来不持久,是应该好好用心欣赏。”
“我看你心情平静,看来对做平王妃并不是太排斥。”
我看着烟花,无力地笑道:“你三番四次地明示,我早已做好思想准备了。反正我的命运由不得自己,那我就跟着命运走就是了。我不是不排斥,我是无力排斥。”
“换做别的女子恐怕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逐鹿说道。
“那是因为她们有父母。”我转换话题,“咸福宫是无忧公主当年住的地方,平王在那里放焰火,是怀念亡母还是另有别的意思?”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至于别人怎么解读,那是别人的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揣度着,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我真正的答案。
“你说——”
“平王是不是一开始就锁定了我,要不然为什么平王进京前我就在宫外见了你两次,是他吩咐你监视我吗?”
“平王选你,是我让他选的,这事他听我的。”逐鹿直视着我。
我看着平静又脸带笑意的逐鹿,彻底陷入混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