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四和串儿先后回来,串儿把周围土地的情况给我做了一个大致的汇报,这乌城土地贫瘠,而且还缺水,虽然既便宜,但也没几个人愿意种庄稼,至于种药材,很多人都没听说过,也不愿意种。
我叹口气,这事还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对药材也并不熟悉,买完地之后还得雇人开渠,那条乌河是乌城唯一的水源,要想大面积种药草,得修渠道,然后还得雇人种,算下来肯定是亏本生意。我踌躇半天,决定还是先把地买下来,实在不行,就做我的私人牧场,我养一批马在这里,每逢春暖花开或秋风瑟瑟的时候,到野外骑马散心也是好的。逐鹿笑说:“碰到点困难就改主意了,你如果要去郊外骑马,又何必在这里建马场,你往大漠深处走一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就可以一览无余。”
“那好吧,这地我先买下来,春天的时候,我找人修渠,再找几个懂药材的,让他在我的地里白种一年药草,如果能赚到钱,自然有人效仿。”我说道。
逐鹿笑笑,不再表态。他时刻跟我在一起,老四没找到机会单独和我说话。
让我没想到的是,逐鹿后半夜就走了,他曾说要带我去大漠深处,可走的时候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男人啊,总是这样,自己说的话从来不记得。
老四很快把那把匕首带给我,我仔细看了看,并没有见过,也许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而已。
乌城的冬天真的是很冷,在屋子里还好,一到外面,那风像刀子割人的脸,到了晚上,我盖两层被子依然手脚冰凉。青禾命金桔、紫烟轮班往熏笼里添碳,倒也没受罪。
进了腊月,过年也就不远了,这天我和青禾黄粟改换男装,带着老四和串儿去逛市集,市集上并不热闹,人们呼吸和说话间嘴里的哈气像冒着烟,黄粟跺着脚说:“公主,我们来这里干嘛,有什么需要的,让串儿来买就行了。”
我虽然全身都武装起来,但脸仍然露在外面,依然觉得很冷,但仍止不住兴奋,“老在屋里待着多憋闷的慌,咱们现在能这么自由出入,到处闲逛,你就感谢老天吧。”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微弱无力的叫喊声:“冰糖葫芦!冰糖葫芦!”我循声看去,是一个老人抱着冰糖葫芦的木架子在叫卖。
“串儿,去买五串儿。”我说道。串儿应声去了,却拿回来十串儿。
“我看那老人实在可怜,就多买了几串儿,就当是行善吧。王妃,行吗?”我看向那老人,还在不停地朝我们这个方向作揖。
“算了,全买下吧。这老人没人赡养吗?你去问问,什么情况?”
串儿应声去了,回来后,说:“老人有一个独子,四年前病死了,老伴也很快跟着去世了,现在就他自己,以卖糖葫芦为生。”
我叹口气,说道:“记下他的住址,过两天,你买点吃的喝的,给他送过去吧。”
“是。”串儿应着。
我们正要往前走,就听到那老人的呼救声,原来是几个年轻人抢了串儿刚才给他的钱,老四赶紧上前,追上那几个人,总算把钱讨了回来,还给了那个老人。
“管理乌城的官员是谁?”我皱眉问道。
串儿摇摇头,神色为难。
“到底是谁?”
老四回答:“是平王。以前是平王的母亲代为管理,她死后,平王多半时间不在这里,这乌城也就败落了。”
“这好歹是一座城,就没有县令或知州吗?没有衙门吗?”
老四叹道:“听老一辈人说,这乌城本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中原官员犯了重罪,罪不及死的好多都流放到乌城,原来的乌城刺史之所以有那么大一所宅院就是因为收受了很多贿赂,让那些官员莫名地失踪,朝廷也不怎么追查。可是后来朔漠带领草原骑兵袭击了这里,杀了刺史,衙役也都杀了个精光,然后带着妻子在这里安顿下来,后来朔漠造反兵败,皇上把这座城给了平王和他的母亲,这座城就再也没有衙门这一说了。平王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由王府出兵维持这座城市的治安,她死后,平王就去了大漠,这座城也没人管了。”
“原来如此。这样吧,老四,你去组织一队人马,让他们住在以前的衙门里,再找两个厨子和两个帮佣,平日让他们巡逻,维持这乌城的治安。”
“是。”
“串儿,回王府后,你找人把西院里靠近后花园那两个院落收拾出来,一个收容无家可归的老人,一个收容四处流浪的乞儿。”
“王妃,要不要先和钱管家商量一下?”串儿有些迟疑。
我顿了一下,“这样吧,这两个院子通到正殿只有一条路,你把那条路设法堵死,这样王府和那两个小院隔绝起来,钱管家也就说不出什么了。对了,孩子得念书识字,你再请个先生。”
串儿爽快地答应着。
“公主,你这是要做大善人呀?”黄粟打趣道。
“王妃,照这样下去,你有多少钱也会很快花完的。”青禾担心。
我却笑道:“青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既然有这个能力,干嘛不让这座城像点样子。”
“王妃,你好像要大干一番的样子。”青禾笑道。
我望了望天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好像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我们回到王府后,我找钱管家大略说了一下我的想法,钱管家说:“一切按照王妃说的办。另外,我把铁汉留给王妃,这整个乌城都认识他,你带着他,也好办事。”
我看了钱管家一眼,他的脸上平静无波。“好啊。钱叔的美意,我就不推辞了。以后我的确还有些事情要办,有铁汉这么得力的人,最好。”
二十天后,隔着一堵墙,我都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了。出了王府,街上也稍微热闹了一些。
再过两天,就要年三十了,我正在剪窗花,突然听到一声马鞭响,我开窗一看,是逐鹿回来了。我连忙下楼迎接,逐鹿看到我,脸色才和缓下来,说道:“人呢?那些侍候你的人呢?”
“哦,青禾和黄粟去西院看那些孤儿去了,那四个丫头,去打扫正殿去了。这王府实在太大了,好好清扫一下可要花不少精力和时间呢。”我拽着他进屋,给他倒了一杯茶,介绍着。
“我一进院,一个人都没有,太冷清了。”
“原本也挺热闹的,只是这不要过除夕了,大家都忙起来了。”
逐鹿站起来抱住我,说:“为什么没有我你也过得这么好?”
我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叔都告诉我了,你在乌城行善积德,做了好多事。”
“怎么,你不高兴?”
逐鹿叹道:“你觉得我能有多高兴,在我离开之后,我就希望你做一件事,那就是——想我。”
我笑着挣开他的怀抱,说道:“你好肉麻!”
“我想带你去大漠!”逐鹿重新搂住我。
“那就去啊。”我不懂他为什么老说这句话。
“可是我怕你生病。”逐鹿闷闷地说。
听着逐鹿沉稳有力的心跳,我眼眶发热,原来他不是不记得他的承诺,是担心我适应不了大漠的严寒。“没事,我会穿的很厚很厚。”
“那现在就走,好不好?”
“现在?”我惊讶。
“嗯。从这里到大哥的部落只有两天的路程,如果我们现在出发,还能赶上最盛大的篝火宴会。”
“哦。好啊。我能不能让青禾和黄粟一块去?”
“那当然。你身边怎么能少得了她们。”
“那好。我马上找人去找她们。”
逐鹿笑着说:“不用。”说完,拉着我走到院子里,狠狠甩了三鞭子,立刻有两个人似乎从天而降一般落到院子里。
我正疑惑,逐鹿笑说:“去西院把王妃的两位丫鬟请过来。”
“是!”两人异口同声跪地答应,然后又一个纵身,不见了。
“这是什么人?”
“保护你的人。”
“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逐鹿笑道,“本不打算让他们出现的,可是或许你以后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这乌城我就交到你手上了。”
“你不是要带我去大漠吗?”
逐鹿轻笑,“我只是带你去见见我的家人,过完年后,会带你回这里的。等来年夏天的时候,我会带你到大漠走走,无边的草原,凉爽的晚风,洁白如云的羊群,到时候你会爱上大漠的。”
“逐鹿!”我主动抱他,他拍着我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我缓缓说道:“你是不是特别讨厌乌城?”
逐鹿身子一僵,叹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啊。你放弃了这里。你是能重振大漠雄风的平王,那十个部落都很富庶,乌城却这样破败,还不说明问题吗?”
“我父亲——我父亲死在了这里,而我却在这里接受了那个老皇帝的册封!”逐鹿的声音充满了愤恨与不平,我不敢看他的表情,他压抑了很久的那股恨意,我能感受得到,也能理解,但不想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