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落缓过了气息,总算比原先多了些血色。
活蹦乱跳的阿落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他怀中,白三见过她高兴的样子,见过她失落的样子,也见过她在酒窖里昏睡的香甜。
只是白三从没想到的这般境遇,竟让他也见到了。
屋内很安静,看阿落好些,便稳了心神,细细的看这周遭的陈设。
可能是很久都没人住过的缘故,屋子里有着一股淡淡的木屑香。
雕花儿的桌椅上落了灰,没有任何坐过的痕迹,只是这地上留下的血迹倒干成了一个人形。
这说明,从他们把阿落带回来就意味着她是昏迷的。周遭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从那些混蛋们把他扔在这里的那一刻,阿落就没有醒来过。
侍女们送来的饭菜,都进入了门口这些醉的七荤八素的守卫嘴里。
阿落睡的很沉,白三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妖界的天不会黑,永远都是亮着淡淡的粉色,很漂亮,却永远不如人间瑰丽。
白三想离开了,可是这里还断着地脉,狠狠的发着炽热绝望的光。
这人间命脉还在他手里攥着,若此时就想抽身离去,便是弃天下性命于不顾,有违他天神的职责与尊严。
白三不愿想,心中也早有了答案。
远处地脉上方的颜色化为了金黄,白三一慌,神落按捺不住,已经动了手。
白三念了诀,积灰已久的地板瞬间变成了眼前明晃晃的流淌着岩浆的地脉。
即使他不在现场,也能感受到那汩汩岩浆的滚烫。
妖界寒风飒飒,神落站在木头垒砌的杀生台上,手里拿着滴着血的五尺长刀。
许是刚刚的妖力废的太多,白三看不清楚台上神落的表情,只是能强烈的感受到台上人的凶狠与决绝,可是那转身时的一丝的落寞又是怎样?
高耸的木台下,匍匐着数以千计的妖,他们在等,等他们的王亲手斩断地脉,等这股炽热的岩浆冲向天际,那人间的那场沉睡已久的清梦窒息掉。
但这斩断地脉的前提,是需要一场千妖之血的祭祀,也就是说,这下面苦跪着的几千个妖怪,都得为妖王的雄伟大业而死。
所以老妖王拼尽了全力要毁掉的祭祀法,被神落日复一日的修复起来,有了今日的场面。
大风仍在久久的吹着。
神落的发丝在风里肆意的飞扬,这是一朵盛开的黑莲花。
可是即使神落把位置站的这么高,即使众妖俯首,即使她是这妖界说一不二的王,为何,总觉得她是那么的落寞。
神落突然把脸转向白三所在的位置,紧紧的盯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什么早已知道结果的东西。
神落突然笑起来,毫无征兆毫无铺垫的张扬的笑起来。
满是凄凉又不可一世。
刺耳又荒唐 。
法力的过渡流失让白三再也支撑不住眼前的幻象,狠狠的吐出了一口黑红的血。
白三紧紧的捂着心口,像是突然受到了强大的怨念,恶毒的发疯般的搅乱着他的内脏。
神落仍然在这木垒上站着,她脚底下的千军万马任她调遣,手一挥便是震天的呼声,她的每一句话都能有所回应,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敬畏。
神落终于坐上了万妖推崇的位置,终于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连一方角落的姑娘。
可是她靠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努力,而是阴谋。
可是神落不懂 。
她只喜欢那种手里紧紧握着权利的感觉,而从来没想过怎样光明正大的去得到,即使她不正道,即使她投机取巧,可她赢了呀,这即将站稳脚步的感觉很好,很快这天下都即将是她的。
可是神落同样没有那种提前想到过的欣喜若狂。
她突然有些累,可是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要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神落猛然想起同白三一同在妖王殿的时日,她很开心,也是头一次的感觉到被在乎。
那只骤然递过来的鸡腿,着实是让她惊了一下的。
后来的神落吃过无数的鸡腿,可那味道都没有原先那般好。
如果,没有阿落该多好。
她一切噩梦的开始都是因为她的存在。
这个妹妹,得除。
纵使白三是真的癫狂浪子也好,是刻意伪装的也罢,管他真正在乎些什么,她神落能赢阿落一回,那这第二回,定能让她再次陷入万绝不复。
况且,这个妹妹还在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呢。
可神落感觉自己笑不下去了,笑的越发的僵硬和发干。
神落觉得自己的嗓子一阵一阵的痒,她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呼啦啦的掉。
可能是风太大了,像一把锋利的刀,剧烈的割着她的脸,周遭的温度迅速下降了几分。
彻骨的寒冷。
神落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白三拍了拍阿落的脸,没醒。
阿落的意识还在那片 黑暗里悠悠的荡着。无边无际的地方飘着渺小而又不堪一击的人。
阿落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回不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昏沉又迷茫的时间又多了些。
直到有天她似乎听见了个声音:“阿落。”
他在喊:“阿落。”
“阿落。”
缥缈,空洞,又遥远。
这般熟悉的声音,让她好像看到了她正在坐在那个葡萄藤上同那个人在那么一大轮月亮下,一口一口的吞着酒。
她好像看到了那条青石小路,那个酒窖还是满满的酒香。
那个人,似乎还是个总是带着笑的白衣少年郎。
“阿落。”那人还在叫。
他是谁。
她似乎看见那人捧着酒罐儿大步如飞的向她走来。
那人很急,却不慌张,每一步都踏的很稳。
慢慢的,这张脸开始变得清晰有棱角,笑眯眯的看着她:“阿落。”
“白……白三!”
这个名字在脱口而出的瞬间驱散了黑暗带来的阴霾,阳光炸裂撕裂了空洞的黑暗,紧接着无数道阳光漏了下来,一片白光淹没了她。
她使劲的睁开眼,终于又看见了那个焦急又疲惫的梦里人。
许是这阳光太刺眼了,让她眼泪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