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虚很高兴，这地方很隐蔽，来往的人瞧不见他。
这地儿很阴森，但对于张若虚来说，也就不怕了。
手上沾了血的人，往往是最不怕死的。最深最黑的地方已经见过了，还害怕那么一丝丝的暗色么？
周遭磷火闪烁，围着张若虚不停地转，张若虚轻轻笑了笑，将这些挥散了。
榕树下很是阴冷，很久都不曾见过的鬼火一下一下的在她身边闪着。
张若虚不怕鬼，他知道，自己才是比鬼更可怕一点的存在。
身上的口袋还在噼里啪啦的响着，里面的东西似乎想要迫不及待的冲出狭小的空间。
张若虚摸了摸身上挂着的口袋，里面是孙家那把祖传的，带着花纹的刀。刀上的花纹在一闪一闪的亮着，发出淡淡的鎏金的光。
张若虚有些烦躁似的拍了拍它，让这把燥热的刀安静下来，果然，在他手抚上去的那一刹那，光熄灭了。
榕树的气根很多，有的垂下来生成了藤条，有的长成了树根。
像是有人在教他这么做似的，他拿着刀直愣愣的往前冲，这些树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纷纷往后逼散，生生给张若虚退出了一条生路。
张若虚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原本细嫩的双手突然变得遒劲有力，这是一双，根本就不属于他的手。
榕树最中心的地方，是极阴之地。
潮湿的土壤软绵绵的，踩在上面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有一双手，生生的把张若虚往下面扯，至于这地下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张若虚站在这片阴冷的让人掉汗的土地上，满脸的不可思议。
虽说是在乌梦镇长大的，可是这片玄机，他从来都不知道。
泥土青涩又肥沃，借着幽幽的鬼火光亮，张若虚辨得出来，这上面铺满了青苔，细碎的树枝 以及仍然不断往外渗的地下水。
不，那不是树枝，也不是水。
张若虚俯下身来从土中捏出来了一些。
是土，也是，肉。
是水，也是血。
这一根一根像极了树枝的东西，是骨头。
是一根根，一只只的沾着血的新鲜人骨。
是一块块，一片片的仍然渗着寒冷与恐惧的人肉。
这些骨头与肉块散落在泥地里的瞬间被吸收了，快的根本看不清楚。
张若虚往后退了退脚步，即使见过世面如他，还是难以置信会有这样恶鬼一般存在的地方。
张若虚离开的时候，双脚下的泥土已经陷入了很深。
似乎还有些牙齿在印痕上一张一合。
那把带着花纹的刀一闪一闪的亮着，鬼火尽散，只是为了避开那一道若隐若现的光。
“小相公好兴致。”忽然再次听到了那苍老的声音 。
半刻钟之前，明明这老人还在树上挂着 ！
“怎么往这林子里面来了？”老人阴森森的笑着，漏出了泛黄的牙齿。
“妻子生前有些许事情瞒着我，现在想来有些不对劲，特此来一寻，若是冒犯了前辈，那晚辈这就离开。”
张若虚讪讪的笑着，这个意外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期。
此地不宜久留，张若虚满脑子就是这句话。
“怪不得，我看你和前几天来那个后生长得有些像，原来有这层关联！”
“前辈说笑了，尚香是我的妻子，如何有相似一说？”张若虚一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我怎么总能闻得到……你身上，还有她的味道呢！”
“夫妻之间朝夕相处，沾染些味道总是在所难免的。”
“老身这记性总不好，你是叫张若虚么？”
“晚辈张若虚，打小在乌梦镇长大，拙荆孙尚香。”
“噢噢噢我记得你。”老妇人笑着打哈哈。
“如何记得？”张若虚一愣，完全没了印象。
十年前。
抱着的盒子很大，她有些吃力的放下，歇了歇手。
前面那个小少爷走的太快，她紧赶慢赶也 落下一大截儿。
从那天路过榕树林时的惊鸿一瞥开始，寻找这个男孩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似乎总跟她开玩笑一样，每回见到他都是那么仓促，仓促到她不经意的一转头，他就消失了。
她决心要守到他。
在家门口蹲点了三天确定他一定会经过的信息后，她采取了行动。
这个盒子里面什么也没装，若她追赶上了他，一定将这东西送给他，并告诉他：
这叫“春天。”
男孩走的很快，快的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总算没有跟丢。
学堂，榕树林，山脚。
男孩终于在梦西湖边停住了脚步。
她欣喜的要蹦起来，却抬眼看见了一把被男孩拥入怀中的另外一个，许是等了许久的陌生女孩。
男孩甜蜜的笑着，这般的表情，是她不曾见过的满足与开心。
她低下头，失落的走回去，慢吞吞的脚步似乎有千斤重。
她对着硕大的纸箱愣神许久。
狠了狠心，扔到了山脚的悬崖下，转身离去。
旁边瞧见她的一团孩子们嬉笑着喊：“喂！你丢了什么呀！这么大！”
“一厢情愿。”她的泪下来了。
后来她打听到，这孩子，叫张若虚。是 十里八村里最俊秀的美少年，只是可惜，人家早有意中人。
陷入情网的她总会对理性有失偏颇，像一只小贼，总会尾行在这少年的身后。
少年没怎么注意到她，倒是她自己，头一次对这少年有了占有的冲动。
这种冲动发酵的愈来愈厉害，彻底让她失了理智。
也就是在十年前的月圆夜，她用自己手里的一些东西，把这个名叫张若虚的少年带进了榕树林，剥下了他那副俊美的皮。
死了人的张家没敢声张，从老人们传出来的话儿，死在榕树林里的人，不吉利。
直到后来遇上了一个屠夫的贪心儿子，把 这副皮囊且给他用了。
只是让人发笑，这屠夫儿子也是没脑子的，能只手将一个正直青壮年干翻的女人，得有多大的本事？
“你说她死了，我不信。”还未回过神的张若虚突然觉得耳边吹过来阵阵的寒气。
腥臭又带着些腐臭。
“小相公，你莫害怕。”
“你，且回头瞧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