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归零
金小小2019-02-25 16:042,143

  李江流睁开眼睛,门外的杀猪声还在叫嚣着,李屠夫骂骂咧咧的追赶着满院子的猪跑。

  李江流没那么酷,相反,他糟糕到爆了,秃头,虚胖,满脸油光,邻居孙家的故事不波折也不离奇,无非是生意场上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人家给抄家灭门,他早已不再耿耿于怀,也不再念着报仇,都过去了。

  唯一没有过去的是他左胸膛的伤疤,很幸运,他的心脏天生长在右边,不然就真的意外死于因暴风雨引发的“海难”了。

  不知怎么想的,死过一次后他决定做个杀手。

  生活不是小说,但有时候委实比小说更玄幻。

  他有腰病,可他也有刀。

  他虚胖,走两步就冒汗,可他有刀。

  从小到大他连鸡都没杀过,可是没关系,挥刀确实要轻松的多,第一次看到猪被杀死时完全没感觉,不恐惧不害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不怕敌家,不怂世俗眼光,随心所欲,反正他有刀。有了刀,什么就好了,不管刀刃下是权居高位的圣上还是一个乞丐,刀刃划过,都得躺在血泊中。

  死过一次的人无所畏惧。

  李江流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没有人教过他,可刀法奇准,300米内指哪杀哪,牛逼透了。很多人以为屠夫又把刀以及足够的胆子就行了,可事实上杀人和杀猪一样,是一门复杂的技术,刀的轨道会因为刀刃的厚薄、地心引力及风的影响而使刀着产生误差,天气的原因更是使射杀难度雪上加霜,而温差及光学偏折亦会造成相关困扰,因此一名优秀的屠夫必需在各种不同的天候、温度、日夜环境下进行不同距离的射杀训练。

  李江流从不训练,他只需要把刀一抬,觉得可以了就伸手掷出去,然后刀就“噗嗤”一下没入目标心脏,任务完成,杀完收工。

  屠夫们打这种能力称作刀感。

  杀猪会恐惧,也许还会疯癫。

  李江流没有,他只是麻木了。什么都无所谓了,黑红色的静脉血,灰白色脑浆,热腾腾蠕动的内脏,或是挂在天台风干的暗红猪皮,都无所谓了。

  之前的人生也无所谓了,什么画骨啊,女人啊,容貌啊都无所谓了。不遗憾,不伤心,也不开心,死过一次的人觉得什么都很无聊。

  吃最珍稀繁琐的食品,喝最香醇久远的酒水,玩最多最肮脏的金钱,骑最有力力最强的马车,享受世界上最棒的一切,可是,无聊。

  无聊才做屠夫,什么都玩腻了只有玩弄生命才有几分意思,等生命也玩够了,就策划个轰轰烈烈的死亡。

  有刀,有刀感,有一颗麻木不仁的心,李江流成了一名优秀的杀手。

  很多人来麻烦他来杀猪,可他只接他认为有罪的单子,杀他认为有罪的猪。

  法律不能制裁他们,就由他来做县官,叩响审判锤,射出一枚枚炙热的正义。正义蒙尘太久,要用鲜血来清洗,流的血越多,正义越明亮。

  他的正义,闪闪发光。

  回到家,打开账本,交单,7天后一笔钱会存入李江流埋在东边角落里的零钱箱里。

  李江流闭着眼躺在床上,听外面夜晚嘈杂的市侩叫喊,大街上水果摊的菠萝甜香幽幽的飘进来,不远处的大妈们还在叫嚷今天的菜平时多贵了一斤,叫骂哭喊此起彼伏。

  他有很多钱,但并不想住什么安静的好地方。李江流并不快乐,从小到大唯一可以称得上温馨的经历是小时候和奶奶一起住在小村里的那段日子。

  村里有很多追着人叫但不咬人的狗,村里有很多苍老而满腹故事的老人,村里还有好多妙不可言的香气。黄昏时,年幼的李明坐在屋顶上摇晃双腿,看一缕缕炊烟袅袅飘上天空,漫无边际的幻想,想明天就有仙人下凡教他武功和法术,然后他就可以去京城当老大了,很无厘头的想法,他只知道京城在远方,比寒山还远还富饶,那上面住着能实现人愿望的女神仙,在那里当老大一定很拉风。自己小时候怎么会这么想呢?

  五岁时父亲杀猪发了财,把李明接到乌梦镇,他成了城里人,奶奶仍守着那片土地。

  从此再也没幻想过去寒山做老大,也不再坐在屋顶上看夕阳,乌梦镇的地平线永远是锯齿状,像野兽的碎牙,李明觉得他背叛了奶奶,但那时见识了乌梦镇的光怪陆离,并不想回去,后来想回去了,奶奶却没了,他永远失去了回去的理由。后来听闻小村也成了乌梦镇的一角,于是他又失去了回去的地方。

  于是再无后来。

  反倒是现在住在闹哄哄的三流住宅区,整天忙着杀猪,心里竟生出几分平静富足。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他想。

  屋里没开灯,但并不显得暗。大街上的月亮光打进来,映的白瓷地板五彩斑斓,各式昂贵的木制家具陷在深蓝色的阴影里,拖出笔直的漆黑剪影。

  李江流躺在黑暗中的床铺上,大口的啜饮陈年酒,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儿时的儿歌。

  远方传来还未休息的呼啸来去的声响 大口 ,像远古的吟唱般渺茫。

  两只黑漆漆的乌鸦立在窗户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沙发上那个胖乎乎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然后似是同时失去了兴趣,拍动黑漆漆的翅膀一起消失在夜幕中。

  李江流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再麻木,美好的一切围绕着他旋转,他坐在屋顶眺望远方,炊烟袅袅飘摇在淡青色的天空,那些狗在看不见的角落狂吠,金色的光突然降临在他身上,像一场盛大的弥撒。

  李江流跪在奶奶面前泪流满面说:“我有罪。”

  奶奶慈祥的微笑着拥他入怀,然后拿起了血迹斑斑的刀。

  酒罐无声跌落在家具深黑的剪影中,琥珀色的液体和着鲜红的血从阴影里爬出,蜿蜒流淌在五彩斑斓的大理石地板上,像一条狰狞的蛇。

  黑暗中有人松开了手。

  孙尚香冷冷一笑:“你逃不过的。”

继续阅读:第八十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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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神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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