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留她一条命?”寒秋抱着手臂躺在葡萄架下,懒懒的问着神落。
自从反复确认来人不是那片白月光之后,寒秋似乎认了现实,索性对这位不速之客处着半默认的态度,不管不顾的让她住下了。
“孙尚香执念太深,她已经死过一回了,没必要让她再死一次。”
“反而是那李江流,竟然喜欢上了这份嗜血的感觉,当上了屠夫。”
“现在死的是动物,但不能保证,以后,死的是人。”
神落的语气淡淡的,寒秋猛地睁开眼睛,扭过头看着坐在湖边的那人——神落背对着寒秋坐着,那个模糊又清晰的背影,这样淡漠的样子倒也像极了那姑娘。
寒秋不容察觉的翘了翘嘴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毕竟只是像罢了,又不是她。
“你在哪里呢?落神。”
神落似乎也有着落神相同的能力 ,自从她来以后,这面寒山湖,似乎成了她俯瞰世人的工具,每天坐在湖边瞧着,并不说话,寒秋也同她没有过多的话要讲,两人像是形成了一种小小的气场,彼此僵持着。
寒秋与神落从头到尾都有着隐隐的敌意,即使,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并不熟悉。
“她会死吗?”寒秋喃喃道。
神落没有听清,以为他再问孙尚香。
“佛家说,譬如种谷。随种而生。种善得福。种恶获殃。未有不种而获果实。”
“她这样,多半,已经是半疯的样子了。”
乌梦镇。
乌梦小相公张若虚死了。
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凶狠又剽悍的泼妇孙尚香。
真是有些不习惯,突然没了这么一个美男子,乌梦镇的男女老少都多多少少有些心思。
男人们觉得他该死,这样的男人应当是寒山上千年未死的狐狸精变成的,扛住了千年一次的天堑之雷,扛不住那孙尚香的泼妇相,这孙尚香果然克夫,这么一个人模狗样的老狐狸都被克死了,也幸亏孙尚香也死了,不然,还要祸害多少人。
姑娘们倒觉得可惜,有张若虚在,就越看自家男人越不顺眼,平日里吵个架拌个嘴什么的都想拿着休书给他把亲毁了,如今小相公不在了,没了蛮横的底气,自家男人们也开始嚣张起来,他们会指着孙家的猪肉铺子指桑骂槐:“到底是没什么福气的两人!空长了那副好皮囊!”
“到底还不是早死!”
“丧气!”
张若虚死在李屠夫家门口,半睁的眼睛痴痴望着李家肉铺的招牌,待李屠夫大惊失色的赶过来,人已经早就没气儿了。
张若虚死的很蹊跷,蹊跷到,孙尚香也无影无踪,只留着堂屋里漫不经心的写着“拙荆孙尚香”样子的碑位和黑漆漆的骨灰盒。
好事的乌梦人翻开那个带着几分诡异又神秘的黑盒子,灰涔涔的骨灰,掺杂着还未燃尽的骨头,空空洞洞的说着所有未知的一切。
没人知道张若虚是怎么死的,就像是没人知道孙尚香何时死又何时火化的一样。
看完热闹的众人叹息着带着对八卦极大满足感而离去,
乌压压的人群尽数散去,只留一个人跪坐在张若虚的身边。
这张脸上深深浅浅的刻着些刀疤,皮肤黝黑,精光油亮的冒着油,又是夏天,这身上的肉腥味和血腥味传了很远。
他呆呆的瞧着这张像是睡着了的俊美至极的脸,明明是那么不相像的两个人,觉得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
李二丫笑嘻嘻的跑出来,大声嚷着:“爹!爹!”
这样愚笨的一个小女孩,却在看见张若虚尸体的刹那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趴在他的身体上号啕大哭:“哥!哥!哥!”
来往的路人瞧着这发疯了般的父女两个,觉得好笑又不可理喻。
李屠夫用力的扶住二丫的肩膀,颤抖着声音问:“好闺女……好闺女…。。告诉爹爹……你为何……叫他哥哥……”
二丫的鼻涕拖进了嘴巴,一下一下的抽着鼻涕。
她说不出来个所以然,看见张若虚躺着的样子,这样的痛哭,似乎完全是出于本能。
天色变阴,黑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狂风大起,凶狠的撕着乌梦镇上的一切,转眼间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大雨噼里啪啦的甩下来,炽热又剧烈的抽打在两人的身上,李屠夫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转身要趴在张若虚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犹豫或者反应时间——一切都是本能。
可是偏偏在转头的那一瞬,看见了他破碎的脸。
这张美艳至极的眉眼下,分明是和李屠夫几乎一模一样的,相似至极的脸。
“江流!”
“江流!”
“我的儿啊!”
李屠夫声嘶力竭的吼着,狂风暴雨下,黝黑的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
“儿啊——”
这声音真悲伤,悲伤的在暴风雨里,都显的格外凄凉。
许是这雷声太响,闪电又烈的缘故,这榕树林被雷劈焦了大半。
即使是这般炼狱场景里,榕树林里仍然是阴冷的样子,一闪一闪的亮着些鬼火。
母榕树上坐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看不清楚她的眉眼,只能依稀分辨出来这是个姑娘的样子,瘦瘦弱弱的斜靠在树叉上。
姑娘低着头,似乎是从天劈下的雷贯穿了她的身体,把正在酣睡的她劈的死死的。
树叶摇动,树干坚实,雨水噼里啪啦的从树干上倾泻下来,什么都是一样的。
榕树的气根很多,有的垂下来生成了藤条,有的长成了树根。
她身上挂着的口袋里闪着闷闷的光,里面是那把祖传的,带着花纹的刀。刀上的花纹在一闪一闪的亮着,发出淡淡的鎏金的光。
骤然的,毫无防备的,这把刀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掉落在了地上。
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像是安慰似的拍了拍它,让这把燥热的刀安静下来,果然,在手抚上去的那一刹那,光熄灭了。
黑压压的身体从树上掉落下来,陷入泥土里。
尸骨在触地的瞬间被泥土吸收,什么都没有留下。
刀突然在那人的手里亮了起来,炽热的流金的光变成了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