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死不能复生,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落神许是站的久了,觉得有些乏,便伸手点出来一把雕着祥云的红木椅子,懒洋洋的伏在上面,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扣着椅背。
“你本该就是已经死掉的人了,靠着招摇山的灵力,你苟延残喘的维持到了现在,你不断的掩饰,不断的躲藏,究其目的,不就是为了想再重新见她一次么?”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总希望能在克制些自己,可是没有回头路了。”
“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是该结束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而你之所以看不到黑暗,是因为有很多人默默无闻地把它挡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每一个你讨厌的现在,都有一个不够努力的曾经。
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万幸的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表示二十八年人生来每一刻都过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清清白白,问心无愧,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仿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
如果现实是一座囚牢,那么也只有自己,能将自己救赎。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长百岁。时人莫作等闲看,太公八十正当时。
落神轻轻的叹口气 :“你想明白便好,若是还是不懂,仍旧得在这鬼地方待上一千年才能解脱。”
“劳烦姑娘点醒我,还望姑娘不计前嫌,给小的某一个好去处。”
“去处倒不是大事儿,重要的是,这一切终于该画上句号了。”
老骷髅俯下身来,冲着生活了一千多年的鬼门关慢慢的磕了几个头,落神从怀袖中掏出一朵水仙,花儿慢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中,冲着他飞去,荧光顺着水仙飞翔的轨迹飘至老骷髅所处位置的上方,一阵风吹过去,骷髅化作了尘埃。
鬼门关应声而开。
黄泉,在中国道家文化中是指人死后所往之地,也就是阴曹地府,黄泉亦是九狱九泉之一。日本、朝鲜半岛的文化中也有相近说法。
对黄泉而言,打泉井至深时水呈黄色,又人死后埋于地下,故古人以地极深处黄泉地带为人死后居住的地下世界。黄泉九泉、九泉之下,九泉指九个泉井深,或谓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表示极深,地下极深处即谓黄泉。
“来着何人?”
“寤生。”
夜不能寐,多者为寤生。
“恭迎寒山山神,寒秋上神,落神公主。”
“怎么到这里才开始有眼识珠起来了,我们在外边遭人刁难的时候,也每见得你们出手相助。”寒秋冷然一笑,撑场面这种事情,他的气场还是满足的。
“有失远迎,还望二神见谅。”寤生始终不抬头,只低顺了眉眼,隐在了黑暗里。
“也罢,且待我前去冥界转转。”
“此时万万不可。”
“为何?可有缘故?”寒秋的耐心在一点点的被消耗去,刚刚与老骷髅白费许久的口舌多多少少让他觉得有些心累,此时面前又是一个看不清楚眉眼儿的东西。
时至今日,宋天扬依然记得那个溢满浓重血腥味的傍晚。
伴随着春末的一场大雨,混杂着浓郁的潮热气息,灰黑的水泥小巷中的一群追逐打闹的孩子,破旧的蓝色卷闸门上的一行猩红大字,在宋天扬眼里就像是一场幻觉。
支离破碎的记忆在脑中不断地翻涌,踩着蓝色滑板飞驰的少年,堆在卧室角落里不要的恐龙假山模型,散落一地的砖红色甩炮纸。宋天扬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透过厚实的玻璃镜片看向这一落深巷,她突然像是看到了过往的岁月,时隔多年,那番不安、愧疚与冷寂依旧牵扯着她的内心。
“姐姐,姐姐……”
许杰浩曾在过去的日子像这样反复地叫着宋天扬。
就像心底藏了许久的仅存的一张过去的旧照片,必须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找到许杰浩瘦弱的身影,那是一张集体照,照片已经变得模糊不堪,许杰浩站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黝黑的皮肤闪着点点光泽,脸上布满七岁小少年特有的神采奕奕。于是宋天扬的头脑中渐渐浮现出他儿时的模样——总穿着黑色的小衫,黑色的灯芯绒长裤,黑色的小凉鞋,充满热忱和希望的双眸,仿佛七月份在门前水渠里静静流淌的清澈小河。
宋天扬不止一次地梦到过他,梦中的许杰浩依然是那个小小的、黝黑的、每天叫她十多遍“姐姐”的小小少年,身子单薄得让人担忧;梦中的许杰浩常常踩着蓝色的有把手的滑板,在水泥小巷中飞驰,把手上挂着雪糕、巧克力和火腿肠,向宋天扬挥手,只是每当宋天扬靠近,他就会马上消失,不知所踪。
这种思念源自心底,每当梦醒之后便会轻轻叹息。彼时,宋天扬总感觉许杰浩在某个角落静静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后来她才发现那仅仅是一种幻觉。
进入五月后,天气就渐渐变得炎热起来,巷弄四周也开始变得明快欢脱,就像顾城的诗句:每扇木门,都是新的,都像洋槐花那样洁净,窗纸一声不响,像空白的信封。
“姐。”许杰浩一边徒手搅拌着稀松的泥土,一边抬头看向我。
“嗯。”
“我们去玩吧。”
“跟乐乐他们一起吗?”我指了指另一拨欢脱玩耍的少年。
“不。”许杰浩望向水渠另一边欢闹的孩子,坚决地回答。
那年许杰浩七岁,我清楚地记得他站在石阶上看着对面孩子疯狂嬉戏的眼神,那不是一种渴望靠近的目光,而是一种淡然的排斥,几乎很少有人主动邀请许杰浩加入游戏,他总是看着我们,捏着泥巴,偶尔用小木棍在泥地上乱画,我趁别的孩子都欣欣然离去,才会踏着水渠中央为数不多的几个石阶去对面找他。
“该回家吃饭了。”
他并没有作答,只是依然蹲着,一声不吭继续他的画作。
我俯下身子看了很久:
“画的很棒。”虽然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一团一团黑色的圆圈究竟是什么。
暮色四合,许杰浩的父亲一身酒气地出现在我们俩的面前,不过他并没有关注我们俩的存在,而是径直走向他家的门口,一脚踹开了门,许杰浩终于站起身来:
“我该回家了。”
随后我家隔壁就会传来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破碎的声音,鹅黄灯光从两家住户之间仅有的一堵围墙透过来,夹杂着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一起,不断地冲撞着我的耳膜。
“你个杀千刀的,你别想打钱包的主意,拿着老娘的钱在外面鬼混,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
随后又是一阵陶瓷物品支离破碎的声音,每到这时,我跟许杰浩就像约好似的,一起跑出家门,我明白,我在担心,他在逃避。
每次许杰浩从压抑狼藉的屋子里跑出来,就会深深地喘着粗气,然后固执地咬着嘴唇,黑色的脸憋得通红,我知道类似于这样的恐惧与绝望从没有一刻在他身上抽离过,他再次蹲在地上,用双手抱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