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懿来的时候,约莫是在黄昏傍晚之时。
夕阳映照着湖水,湖边桃林一片,层林尽染,尽是一片不可言说的委婉凄迷。
一路走一路欣赏着景色,本是愉悦,却在目睹了小楼之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瞬间变得莫名起来。
刚开始不意瞥见,还权当是自己看错,没想到走近了看过去,却是宁愿自己看错了。前日有一面之缘的侄媳妇,已经挂着安王府侧妃名衔的女子,如今正独自坐在二层楼的楼顶之上,叼着根草,望着夕阳西下。
这样的举动,在皇家女眷当中,算得上是惊世骇俗,她却是如此自在坦然。更有意思的是,他那个平日里对人总是三分疏离的皇侄,就坐在不远处桃林之中,表面淡然,实际却有意无意的望着楼上的女子。
这其中的儿女心事,让他不禁回想往事几多,回到年少轻狂的曾经。
“皇叔。”回思间,沐豫章已经发现他,走了过来。发现沐懿的目光,他局促的笑了笑,“让您见笑了。”
“无妨。”沐懿倒没觉得不妥,毕竟这是沐豫章自己的府邸,关起门来小夫妻如何相处,他这个长辈并不想多加干涉。
“皇叔突然来访,难道……”沐豫章露出探究的目光。
“只是在府中闲来无事,才来走走而已。别担心。”沐懿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在军中忙碌惯了,突然清闲下来,实在不习惯。”
“皇叔多年镇守边关,为国为民辛苦了,趁此机会休息一下也好。”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听说夏夏喜欢吃上贡的水蜜桃,恰好皇上赏赐了几个,我就带了些来。”沐懿挥挥手,让随从送上食盒。“还带了些点心,想来以夏夏的食量,应该有少无多。”
“她没什么不爱吃的,馋嘴而已。”沐豫章忽然想起中午那一锅,那大概就是她硕果仅存,不爱吃的东西之一了。
“怎么了?吵架了?”沐懿看皇侄苦恼的样子,猜出了几分。
“早前看她无事可做,便让她去做饭,谁知道……”沐豫章想起那味道,忍不住抚着眉毛叹息,“说她还不乐意,跳上屋顶就不肯下来。”
“玥儿也不太喜欢做饭,”沐懿似乎陷入了回忆,“两个人相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千万别为了这种小事伤和气。”
沐豫章还没说话,一阵风掠过,扎经一睁一闭,摆在桌上的水蜜桃就少了一颗。
“姚半夏!”沐豫章大吼。
不用看也知道,被美食吸引的某人,早就自动从屋顶上下来,如今正抱着一颗桃子,在树上啃的正欢。
“男人说话,女人不参与。”姚半夏遥遥对他们敬了个礼,抱着桃子继续啃。“而且我还没原谅你呢!”
“夏夏为什么事生气?”因为是私下见面,本来就不太看重礼数的沐懿并没有沐豫章那么紧张。
“我早说了自己厨艺不精,他非让我去做。好吧,折腾了一阵做好了,一口不吃也就算了,居然又挑剔我,”姚半夏愤愤不平,“他这叫找茬,没事找事呢!”
“那倒是豫章不是了。”沐懿笑言。
“你做出那么一锅……还想让我夸你吗?”沐豫章一想到那锅呕吐物似的东西,自觉十分委屈。面对那样的东西,沐豫章觉得几句挑剔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反应了。
“那可是诚意之作!我没随便收买人去酒楼买东西来应付你,你就该偷笑了!”姚半夏对自己的行为自我表扬的点点头,至少她还有诚实。
“皇叔,你倒是评评理啊!”沐豫章实在拿这个满嘴歪理,什么都能找出正当理由的丫头没办法。
“我还要找皇叔给我评理呢!”姚半夏甩掉吃完的桃核,从树上跳下来,“他跟我求婚那阵,可没有那么多要求!当时他什么都依我,什么都问过我的意见。”
她应该没记错吧,相遇到刚成婚那几天,他说的承诺可不少。姚半夏本着诚信原则,早早就说出了自己的各方面缺点,沐豫章当初可没这么多牢骚。既然已经确认收货了,没道理再来找她理论,想退货更是没门!
“吵架就到这里吧,虽然有人吵是不错,但是久了就伤感情了。”明明是童颜,说出来的话,不论口气还是意味,都是长辈的感觉。
“看在皇叔的份上!”姚半夏白了沐豫章一眼,笑着坐在了沐懿的身边。
“皇叔,你别这么宽容,她最厉害的就是得寸进尺了。”
“无妨,这里只有自家人,何必拘礼。”姚半夏看来,沐懿的微笑可比他侄子好太多了。“宫里府里城里太多循规蹈矩的女子,着实无趣。”
姚半夏忽然有种得遇知己的感觉,可是当她开心的望着沐懿,却忽然发现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藏着些她说不清的情绪。
沐懿吃过晚饭才离开,又变成两个人的房间里,姚半夏和沐豫章各据一方。
“皇叔帅气,温柔又很萌,不知道皇婶会是什么样的!”姚半夏抱着最后一颗水蜜桃,在吃与不吃之间纠结,“应该是温柔贤惠,美丽大方……”
“反正是比你好千万倍的女子。”沐豫章捧着茶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是这些别在皇叔面前提起。”
“为什么?记录里似乎他已经成婚,似乎是个外族公主吧!只是记录却出乎意料的少,难道……”姚半夏开始思绪万千,根据他的反应自行联系前因后果。上都城参加太后的寿诞,没理由不带家眷,可是见面两次却没见到,莫不是痴心男遇上负心女,轻伤难愈之类的吧。
“不论你在想什么,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沐豫章淡淡的粉碎姚半夏的妄想。
“你说话别说半截好吧!吊人胃口最讨厌了!”既然有谜题,那就应该好好解密才可以啊。
“淮南王妃已经过世了。”沐豫章偏过头,避开姚半夏满是疑问的眼睛,“在皇位斗争最惨烈的时候,她被当做是人质软禁宫中,在大火中丧生。”
淡淡的话却陈述着分外残酷的事实,让姚半夏忽然之间好像心头砸落了一颗大石,喘不过气来。那些年皇室的斗争分为三派,虽然她未曾仔细去了解其中的细节,却也能约莫猜出几分。只是想不到,曾经遥远的事实,忽然之间距离自己那么近,原本于自己不过是一个个故事,却是某些人心里最深最痛的伤。
“又是对外宣称的说法吗?”姚半夏想到那双眼睛中无意间闪现的忧伤,又开始愤愤不平,“你们皇家的人总是这样,要体面,要粉饰太平,出了什么事就找些不像话的理由来掩盖真相!”
“这世界本就是如此,历史历来都由上位者书写。”沐豫章对这些事早就看淡了。“你也别太放肆了,皇叔大概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那个辞别故国,千里迢迢来到都城的女子处境倒是与你现今有几分相似。”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羡慕了。”姚半夏靠着床沿,两条腿微微晃动,“什么时候,我也能遇到那样的真爱呢!”
“又在做什么白日梦啦。”沐豫章真想将半杯冷茶泼到她脸上,让她清醒一下。
“不准我做白日梦……那我做梦好了!”姚半夏向后躺在床上,“今晚床铺归我,你爱住哪里住哪里!”
还没等沐豫章提出反抗意见,床铺上的人就故意发出如雷般的呼噜声,像是无言的反抗。无奈的叹了一声,沐豫章起身推门出去。
偶尔就让让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