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照大床，床下有人心慌慌。
当然那个人就是裹在被子里，像条毛毛虫似的缩在床下的姚半夏。
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如今心境变了，却是如此让人堂皇的事情。
她以前怎么没意识到，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这几个字的深刻含义呢？又怎么没意识到，如今这两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成语，形容他们此时此刻的情境是如此的贴切。
床上人却没有像她那么躁动，浅而均匀的呼吸声显示他已经睡的熟了。
姚半夏再度翻了个身，终于忍耐不住，睁开逼迫着紧闭的眼睛。黑暗中，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如一点浸墨的宝石。
“唉……”她压低声音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就要月圆，所以体内的狼血沸腾，说不清的紧张焦躁。
忽然记忆起那几次意外的同床，两人睡在一起却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代表……
想到这里，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到底是她一头热。不禁想起月夜船头，她明里暗里曾经的拒绝，忍不住要感叹世事无常，即便是那份心意也因为错误的时间百转千回，平白生出这些波折。
“好好睡，叹什么气！”床上那人不知是不是被吵醒了，淡淡丢下一句话。
做贼心虚的某人吓了一跳，“你还没睡啊？”
沐豫章的脑袋轻轻靠在床沿，看着拿后背对着自己的姚半夏，“整晚都有只老鼠在床下扑腾，想睡好也难。”
“对不起……”姚半夏瑟缩的蜷了蜷身子。“我不动了，你好好睡。”
“有心事？”即使她看不见，那双眼睛却始终未曾离开过姚半夏。“别说那些想家了，想爹了这种鬼话。如果你真这么孝顺，怎么会一离家出走就三年都不回去。”
“孝顺是放心里的！”姚半夏不满的向后一踹，踹的床板一声闷响。
“你自欺欺人的原因，跟你出走王府的原因是同一个吗？”她越是否认，沐豫章反而看的越发清楚。
“我没……”姚半夏说的分外没有底气。
“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多问，我会等着你肯开口的那天。”沐豫章似乎很笃定的认为，姚半夏总有一天会说。
“我先问问你可以吗？”姚半夏想到了些什么。
“问吧。”
“你一当王爷的，长得也不差，怎么就没几个妾侍啊，通房丫头之类的……”
“美色最容易成为弱点，与其被人抓住把柄，索性就一并拒绝。”沐豫章老实回答，却又忽然意识到某种可能性，“你不会还以为我好男色吧。”
“我就问问而已！没别的意思！”姚半夏委屈的回答。
以前是有那么些特别的念头，但是这次她是真的很诚恳，很认真，很纯洁的问他。
“为什么是一年呢？不是半年，十个月，两年……”姚半夏又问，“只要陷在朝中，就免不了会有暗杀和危机，难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如今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沐豫章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
“如果你真要权倾朝野，还是娶个世家小姐好。”她闷闷的自言自语。
“你呢？又有什么打算？”不与她争辩，只是淡淡的问她。
“如果……大概……去云游四海，闯荡江湖吧。”姚半夏吞吞吐吐。
如果这里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大概她就会去继续那被中断的闯荡之旅。
“那里的确比较适合你……”他欲言又止。
“我走了之后，说不定会遇到江湖才俊，武林高手之类的，改嫁也没关系吗？”姚半夏怯怯的试探。
“随你。”他简短的两个字，让人灰心。
“放心，我一定会找个比你帅，比你健壮，抗打抗压的好人！”姚半夏说完，把自己整个人罩进被子。
沐豫章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她负气的说，“食不言寝不语，我要睡了！”
月光如霜，填满了两个人之间的空隙，为二人那些言不由衷，不坦率的话语暗自叹息。
第二天一早，姚半夏在城门口送别父亲和师兄弟，依依不舍。秋风乍起，应景的卷起片片落叶，在空中回转，为这一幕平添了许多萧索悲切。
“爹，一路要保重。”握着父亲的手，姚半夏舍不得松开。
“师妹，放手吧，师父有我们照顾，你放心就对了。”商陆说的大方，其实眼眶已经微微发红。
“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回来，师兄们给你出头。”远志的手肘蹭了蹭师妹，低声道。
“师妹，要上路了，再不走天就黑了！”千里光坐在马车上摇扇子。
“四师兄，你就让师妹再多看看师父嘛！这一别，也不知道再见会是何时。”秦艽被悲情的气氛感染。
“麻烦王爷多费心了。”姚天雄叹了一声，终于松开女儿的手。
秦艽和千里光把姚半夏架到一边，千里光毒舌的叮咛：“师妹，他是精品，你就是残次品，所以跪在地上好好感谢老天的恩赐，珍惜这份福气吧！”
“去死！就算不是精品，我也是个一等品！”姚半夏肘击那个猛踩自己人，力捧外人的坏师兄。
秦艽看着千里光痛苦的皱眉，叹息一声，“师妹，好歹都是王妃了，能讲究一点吗？”
“干嘛！我可是很讲文明懂礼貌的四有新人呢！我从来不骂人，因为我动手能力比较强。”姚半夏回嘴。她自己的小日子，自己会好好过，用不着这些年纪比她大，却还打光棍的家伙教育她。
“臭丫头，师兄说一句你就顶十句！”千里光拿起扇子敲打她的脑袋。“我们无所谓，对外记得收敛一点。”
“知道啦！我这段时间不是做的挺好嘛！安王妃的风评也不错，当初担心被退货的事情也没发生。”姚半夏想起即将分别，口气软了下来，如同不舍兄长的妹妹。“好好帮我孝顺爹，陪他下下棋，说说话……偶尔替我跟他顶几句嘴……”
这次换她啰啰嗦嗦，依依不舍的唠叨，还没说完，那两家伙就撒腿开溜，大喊着“上路啦！上路啦”。
马车“咕噜咕噜”走远，剩下姚半夏和沐豫章站在城门口，久久眺望，不肯离开。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开始想他们了，你信吗？”姚半夏一脸忧郁的说。
“别装小孩子闹别扭。”嘴上取笑，沐豫章轻轻靠近，安慰似的牵着她的手。
“像小孩子是不是会成为你的把柄，累赘呢？”姚半夏望着淡淡的流云，忍不住偷偷望他一眼。“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懂得问问题，就是没事咯。”沐豫章刮刮她的鼻子。
“大概是脑子有点短路了……当我没问。”姚半夏留恋的张望了最后一眼，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走上王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