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这几日,一直觉得身上烧的厉害,常常不知今夕是何夕,有的时候稍微清醒一些,看到的一直是一片模糊的血影,让我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之中,抑或我的魂魄其实早已归到了九天,见着那些地狱刑司或许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朦胧中总是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每次都从口中进入,想要呕却呕不出来,想看清是什么东西却怎么也看不分明,“浅儿,你乖,再喝一点点,多喝点身子才会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近日常听的耳边有人喃喃细语,可是他送到嘴边的东西我却一点也喝不下去,到底是谁在跟我说话,好想见他一见,只要见一面,日后如何我并不在意,可是上天似乎根本没听到我的祈祷,只是让我这样忽睡忽醒了很久很久。
直到某一天早上,我静静的从床上做起,刚进门的双儿见我睁开了眼睛,那本端在手中的铜脸盆一下子便落到了地上,水溅了开来,洒下一地的晶莹,她却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烫着了可怎么好。”我轻声的说着,虽然喉咙的生涩,让我说话有着一些沙哑,但还是震惊了眼前的人。
“崔公公,崔公公,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双儿开心的跑了出去,完全忘记了要收拾她因为紧张留下的烂摊子,我的头感到有一丝的晕眩,抬头看着周边的装饰,一点都没有改变,依旧是原先的模样,但在我现在看来却是熟悉而陌生的存在。
“皇上,皇上您慢点,您手上的伤还没好!”隔了老远就听见崔全紧张的声音,那急促的脚步声赶忙的朝毓秀宫走来。
“别啰嗦,朕急着看她,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圣焰负气的声音传了进来,一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却只是怔愣在原地,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一身黄袍的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穿着一身龙纹锦袍,罩了一件黄色的绣龙大麾,腰间挂着一块玉玦,脚上蹬着一双褐色的皂靴,虽说依旧是笔挺而硬朗,但他的脸上却少了一些血色,两个眼珠子凹陷了下去,原先那鹰兀的表情因为这个柔弱了不少,唇色更是显得惨白,毫无生气,我一时竟摸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了,只是那么看着,不言也不语。
他轻轻的走到我的身边,慢慢的拿手罩住我的手,十分的小心,就怕我会脱离开一般,等确定我的手上有着那一丝的温度的时候,他那紧绷着的神情才真正松了下来,小心翼翼的问着我,“身上可觉得好了?太医马上就过来,朕只是先来了一步而已。”
我只是转过了脸,没有跟他再说一句话,将我的手从他的手中慢慢抽离出来,秋色渐深了,窗外的绿意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的树木和花草都换上了暗黄色的衣裳,一层一层的从高空剥落,落在地面上,随风而走,满眼的萧索,倒真是应了我今日的心情。
“浅儿,不要跟朕赌气了,养好身子要紧,何况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他将我的身子转了过来,有意的将我的视线引到我的腹部“看着我,跟我说话,求你!”
“还有什么话可说?皇上不必担心没有献祭之人,时间到了,浅儿自会奉上自己的性命,只求你等我的孩子生下来,可以吗?”眼泪似乎早就已经流干了,我看着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原来,心痛到没有感觉的时候我对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浅儿,忘了那日的话好不好,算我求你。”他将我抱在怀中,语中已经有了一丝哽咽,而我对于这样的他却感到陌生了,我的手依旧垂在床边,不知该作何反应,究竟他这样做是为了日后的献祭,还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儿,只是不管他究竟是为了谁,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是为了我,不过这本来就是我要的不是么,我本来就不要他的爱,我对他也只有那些难以言表的恨而已。
只是昏迷之前却发现自己的腹中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我往腹中轻轻抚摸,“孩子,你来的真不是时候”,我轻轻的说着,并不讶异他抬头看着我,我只是苦涩的对他一笑,“若是他在爱的环境下成长,必是极好的,可是如今,我想我对他只剩下了愧疚和欺骗,这样的孩子,我真的要得起吗?”我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明显的发现了他眼中的焦急。
“浅儿,不要说这些话,好好休息,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他无言的松开了我的身子,“朕知道你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但日后会好的!”他有些吃力的起身,一旁的崔全见他这副模样,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却被他挥到了一边,“朕没事,你去看看太医为什么还没有过来,再晚一步,让他们提着脑袋来见朕!”他这话一出就看见梁太医带着太医院的所有人跑进了毓秀宫中,“臣等来迟,请皇上恕罪!”
“还跪着干什么!娘娘醒了,还不快点去看看!”他寻了就近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明显感受到了他眉头的紧锁,却执意不再看他,那林间的谈话依旧清晰的回荡在耳边,“献祭的人朕已经准备好了”,究竟是要有多冷的心肠才可以说出这般绝情的话语,他口中的梨落想必才是他一生的挚爱,而我对于他的唯一用处,竟是用生命换回他心爱的人儿,他没有选宫中的其他女子,却唯独选了从青楼带回来的我,现在想来他的用意,倒真的是什么都想得通了,像我这种没有任何靠山和背景的人,就算哪一天真的香消玉殒,怕也是称了别人的心,顺了别人的愿,不会有任何人为我感到痛吧。
“可是皇上,你的手臂?”梁太医似乎也察觉了他身上的不对劲,只不过听他那话和他那了然的神情倒像是知道皇上伤在哪里?难道其中有我所不知道的隐情,我静静地注视着他的手臂,直到视线碰触时,我才移开了,上官浅儿,他已经不是需要你去关心的人了,又何必在乎太多,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朕让你先去看娘娘,你想要抗旨不成!”他陡地生气起来,梁太医见了他的眼神,也不再多言,只是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我的床边,金线早已经准备完毕,太医在外间细细的诊起脉来,不多时梁太医便前去禀报圣焰:“启禀皇上,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要细加调理,再加上一些补身的东西,便可母子平安,臣等恭喜皇上!”梁太医恭敬的拜了下来,圣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等我反应过来我才发现这宫中伺候的只有双儿,“麝儿去哪里了?”我转头疑惑地望着双儿,双儿却只是紧锁着眉头,没有说话。
“麝儿违抗朕的命令,已经被内务府收监了!”猛然间听到“收监”两个字,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只是这时的我,还记得自己手上握有的权利。
“我要麝儿过来我身边,否则一尸两命!”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如今的他对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我能做的只是保护我身边的人,那些爱我的,同时也是我爱的人。
“朕早就知道你的意思,刚才已经让崔全去领人了,不久你便可以见到她了,无需动气!”他有些落寞的抬头,看着我眼中竟有着受伤的意味,“浅儿,原来现在的朕在你心中真是一文不名了。”他转身离去,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只是无话可说。
“娘娘,你真的误会皇上了,这几日都是皇上在娘娘身边照看着娘娘,夜以继日,就连公事都带到毓秀宫里来处理,而且,而且…”双儿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倒让我的心中起了一丝疑惑。
“而且什么?”我将身子歪在枕头上,轻声的问她,“若你不说,本宫可以弄个失责之罪,将你就此打发了出去。”
“娘娘恕罪!”双儿急的跪在了地上,“这事本来皇上是不准下人们多言的,可是奴婢一时心直口快,才说漏了嘴,娘娘可千万饶恕奴婢!”
“起来吧,你只需跟我说明便可以,无大碍的。”我微弱地笑了一笑,他不让人说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娘娘的药,都是用皇上的血熬的!”瞬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原来那朦朦胧胧之中的血腥味并不是幻觉,只是他何苦做到这个份上,我要是在那时走了岂不是正好成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又为何会选择伤了自己的身子。
“怎么会用到皇上的血,这梁太医开的究竟是什么药?”我一时有些急火攻心,还没说完话就猛烈的咳嗽起来,双儿见我这般模样,连忙上来扶住了我的身子,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好言相劝道:“娘娘,这梁太医用的也是最后的法子,据说这药方是梁太医祖上传下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使用的,那日也是情况危急,梁太医又别无他法,这才走了这条伤人的路,从来大夫就只会救人,又何来伤人之说,不过奴婢听说彧王爷在取虎首的时候也伤了手臂!”双儿前面的话我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虽说平淡无奇的语调,却平地一声雷般地将我的心炸了个粉碎,她说昱翔也伤了自己,难道这里面也有他的参与,可是他明知道现在的我,早已经失去了拥有他的权利,又何必执着于此?昱翔,这一生,我难道注定负你如此。
“娘娘,你就好生歇着吧,其他的事情等娘娘的伤好了,小皇子也安全了,咱们再慢慢的说。”双儿替我盖好了被子,轻轻的拍着我,我还没从原先的惊异中清醒过来,也就这么混混沌沌的任他去了,一切,等我真正清醒的时候自会有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