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麝儿姑娘回来了。”双儿轻声地在我的耳边说道,我浑浑噩噩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听得这话立即让双儿搀起了身子,急着说道:“快点让她进来,本宫有事问她,你先下去看着药罐子吧,本宫素日里与人积怨颇深,若是这几日稍有不慎,伤了腹中的孩儿,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双儿一听我这话,心中也明白了几分,眼中更是透露出焦急之意,想来是真的没人在看着药罐子,虽说我心中明白在这节骨眼上不会有人来冒这个大风险,但此时却是支开双儿最好的借口,毕竟她是那样的关心着我,我看着双儿遵命的退下了,没过多久我便听见了麝儿急切的脚步声。
麝儿走进了里间,她早已换下了那一身囚衣,素日里穿的衣裳如今套在她的身上倒显得有些宽大,想必是在内务府受尽了苦楚,这才落得这般模样,我看着那宽大的衣袖,心中不免泛起一阵疼痛,她依旧是那样的喜欢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将我的一切都放在心中的第一位,麝儿,今生有你,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娘娘,奴婢刚从彧王府回来。”麝儿一来就走近我的身边,特地将声音放低了些说话,“彧王爷近日正在养伤,听门下的小厮说是前几日出外狩猎的时候,王爷被老虎咬着手臂,不慎伤到了动脉,那伤口深可见骨,一时血流如注,可王爷还是拼命将那虎首砍了下来,并命人先将那虎首送进宫来,说是娘娘的病要紧,如今经太医调理,已然好了大半,只是那手臂怕是再也不能拉弓了。”她一说到这里我的心猛的颤动了一下,他终究是没有忘了我,只是现在的我,是否还配得上你如斯?
“我那弦你可交给了王爷?”我轻声的问了这话,麝儿点了点头,将我的手握在她的手中,“奴婢让门下的小厮帮着将那物件送了进去,不多时,那小厮只是送了封信出来,并说王爷央娘娘好好养身,他自是不碍事的,其余的便没有多话了,信在这里,娘娘要亲自看么?”麝儿从袖下取出那封薄薄的信,那信封上印着一朵熟悉的莲花,上面书着“卿儿亲启”的字样,我一见那熟悉的字体便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虚弱地说道,“你拆了来我看看。”
待将那信封展开,那纸上只写了简单的两句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合了信纸,浅浅的一笑,他终究是懂我的人,怜我的人,看到我那绝弦便懂了我的心思,我轻轻的将信纸折上,交予麝儿手中,“拿到火盆那里将它化了?”
麝儿奇怪的看着我,“娘娘不写个回信?奴婢只是觉得这终究是个可恋的物什?”大概是惊觉自己多话了,麝儿在后面有意的加了一句。
“不必了,我要说的话他已经全部懂得,他要表的情,也早已为我所知,过多的言语倒显得疏离了,如此这般,才好。”我的话越到后面越是虚弱,最后只能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麝儿快去将事情办了,猛的又想起另一桩事情,便又启口说道:“麝儿你这几日就下去歇着罢,你也大病初愈,到时让梁太医瞧瞧,养个几日,若还是这么锋棱瘦骨,我可不见你了。”语气中虽说有着打趣的意味,但因为过于虚弱,说来却没了那寻常的调子,不过如此便是最好了,麝儿见我这般,眼泪大点大点的落了下来,在这个时候,相望已是无言,毕竟一切竟在不言中。
“那麝儿先下去了,娘娘也要顾好自个儿的身子,别忘了腹中的孩儿,奴婢想再看看娘娘笑得样子,如今是越发清瘦了。”她的声音已经有了一丝哽咽,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你若是真的将身子养好,那便是最让我欣喜的事情了。”我再没有多话,只是让她下去,同一时间我在房中闻得一阵纸张的焦味,我明白麝儿已经依了我的意思,麝儿的脚步轻轻的离去了,徒剩下一宫的凄楚,我看着毓秀宫之中的装饰,想起初进入这里的时候那枕边细语、夜阑赏月、春日闻花,竟都是极美的事情,只不过在那个人生的转折点,我竟然选错了人,走错了路,如今落得这一屋子的凄苦,倒也是使然的。
“皇上——”崔全的声音陡得传了进来,却又瞬间低了下去,想是被人阻了那话语,我有一阵没听见他的声音,竟觉得这个声音显得无比陌生了,不知真的是因为长久没听到,还是因为知道了里面的弯弯绕绕,竟有些不甚在意了,其实早在我让双儿去探听消息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会过来,这是我安排的棋子,必然能让我猜中几步棋路,只是这棋,究竟能走到哪一个地方,我就不得而知了,希望能如我所想一般吧。
“崔全,下次进来的时候不必通报,免得惊了娘娘休息,这毓秀宫近日来的礼也能免则免吧。”那熟悉的男声传进我的耳朵,带来一阵龙涎香的味道,虽然在那些药味的冲刷下有些淡,但终究是闻了许久的味道,想忘却是很难忘记的,一如我的心,那隐隐的疼痛一阵又一阵的传来,看来只要爱过都是会留下痕迹的。
“是,奴才遵旨,皇上可要奴才进去伺候?”崔全在外间问道,那声音已经轻了许多,想来是遵了他话中的旨意,我看见屏风后面人影闪动,那站的笔直的身子,想必便是他了吧,许久不见,他也清瘦了不少,想起双儿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他的伤口在左手上,同样也是深可见骨,据说这几日的秋闱都已经延后的,那左手,据说暂时是连茶端起来都有些困难了。
“罢了,朕瞧一瞧她便好,你就在外间候着,人多了,反而惹得她心乱。”崔全的身子退到了外间,那屏风上面仅仅只剩下他单一的影子,不知怎的,我竟然觉得他是那样的孤独和寂寞,仿佛被他人抛弃一般,上官浅儿,这时你竟然还顾着这些所谓的同情,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随后我便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进了里面,那男子伟岸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穿了一件紫红色的蟒袍,外间罩了一件黑色的大麾,脚上蹬着一双明黄色的皂靴,虽说整个人依旧是十分的精神,那眼眶下的阴影显示了他一身的疲惫,不知道为了什么,我看见他一时竟觉得都释然了,爱与不爱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有些流连的看了他一眼,想要撑起身子却一直使不上力气,就那么呆呆的望着他进来的方向,等到眼神真正交汇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惊异,我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却只是让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了下来,滴在枕头上,漫开一道湿痕,我也没想止住,只是在那里无声的哭泣着。
“浅儿?”他急着上前,却又不确定的停在了我的床边,那原先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显得一阵空虚,我只是抬起眼,浅浅的笑了一笑,他见我这般连忙受了那有些尴尬的动作,做到了我的床边,将我的身子轻轻的抱起,“醒了,你终于肯看我了,浅儿,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愿在见朕了。”他的下颌摩擦着我的头顶,诉说着无尽的一脸,我却没了原先习惯的那阵酥麻之感,心中徒剩下的就只有怨、只有恨、只有冷了,虽说心里如此之想,但真正抬头看他的时候还是硬生生的扯出了一丝笑容,我知道,如今的我,只剩下笑了。
“焰,你知道么?”我轻轻的开口,还未说话就感到他的手臂一阵的收紧,想来他的心中还是有着那份紧张吧,我没有顾忌他的紧张,只是继续说道,“浅儿一直有一个很简单的愿望,那便是今生能寻得一个男子,疼我宠我不欺骗我,自此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如今,却因为那日的事情变成了梦幻泡影,我原以为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这是如今浅儿竟不知道该回何处去,这天下之大,却容不下我这小小身子,焰,你可愿意告诉我,今后我可以走去哪里?停留在哪里?”
“对不起,浅儿,对不起,我知道我负了你,可是能否让那几日的阴影全部淡去,自此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你、还有你腹中的孩儿,我们可以在元宵的时候一同观灯、中秋的时候一同赏月、除夕的时候一同守岁,只要是你要的,我便给你,再也没有什么献祭、什么仪式,浅儿,如今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放弃我。”他的话说道后面已经有了一丝的哽咽,我听着这话,竟没有多言什么,只是突然间想起他左手上的伤,便幽幽的开口。
“左臂可好些了?”我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欣喜,不禁有些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如此金贵的身子,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伤了自己?为我,不值得。”我眼中渗出了滚烫的泪水,依靠在那的右侧,将那左臂的袖子掀了起来,这才看清了层层的纱布下那淡淡的血痕,想来血还是没有好好地止住,“让太医好好看看,我可不想我们的孩子出事的时候,他皇阿玛竟然还留着这受伤的手臂。”
“朕懂,朕一切都懂,只是你也要养好自己的身子,朕这几日都会陪着你。”他轻轻的抱住了我,虽然温暖,但我的心却感到深深的凉意,眼神也从刚才的欣喜黯淡了下来,一切,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