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吉祥!”从那雪松林回来之后,我便在软榻上歪了一会儿,正当麝儿为我梳头的时候,猛地听得双儿的请安之声,来人不禁失笑了,“朕本来还让小李子噤声,好吓吓你,却没想到被双儿这丫头坏了事情,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我笑着让双儿和麝儿都退了下去,自己从那铜镜之前起身,笑着看着他,我见他身上已经换下了白天的那一身衣裳,只是穿了一身深蓝的常服,脚上依旧还是那双鹿皮靴子,“臣妾前几日读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貌比潘安、面若冠玉这几个词,原先不怎么理解,现在见着皇上倒是懂了几分了。”
“你呀,现在才嘴甜是不是有些晚了?”他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尖,“刚才在雪松林的时候我可说了要好好的惩罚你的!”他的手顺势往下,眼见着衣襟已经敞开了一些,我有些抽气的捉了他的手,“可是太医说——”我欲言又止,眼里有着一抹惊恐。
“现在知道怕了,白天怎么敢惹我!”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我的长发,笑着在我耳边说道,“今日雪松林一景不知娘子可满意?”
“其实我不过是了了一个寻常女子的心愿罢了,她一入了宫廷,就与娘亲和阿玛生生分离,唯一能依靠的便是这一国之君,然又不能像寻常人家一般日日厮守、夜夜促膝,只能偶然间远远的望你一眼,以慰藉心中的相思,那里面的苦楚,你们作为男人是最不懂最不明了的,我只是看见了她眼中的乞求,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我顺势靠在他的肩上,细细的说道。
“那也犯不着拿你的夫君来做这个顺水人情!”他有些气愤,胸腔上传来明显的颤动,“有时我竟不明白你心中所想,你羡慕寻常人家的生活,却依旧将我推到别人的怀里,这样的你究竟是真的贤德还是心中本就没有我?”他越往后说越是收紧了双手,咯的我的肩膀有一些疼痛,我知道我这一番话必是让他多想了、误会了。
“其实今日之事还有一方面就是惩罚你的,谁让你趁我不知道的时候跟别人去雪地骑马,还那么开心,看得我都有些不舒服了!”我装作生气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虽说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还是让他弯了身子,我一时害怕,连忙检视却被他一个顺势搂在了怀里,这时才明白他是闹我,有些娇嗔的看了他一眼。
“现在知道不舒服了,往日不总是劝我雨露均沾么?”他笑着抱住了我,“浅儿,这样的你,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在我耳边叹息,我却没有再说什么,之事倒在他的怀里,享受这一份单纯的属于他和我的宁静。
“今日,你还走么?”我见夜慢慢深了,有些不确定的抬首望了他一眼,他没有回答之事将我打横抱起,放在那床榻之上,又替我掖好了被子,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自己解了袍子,就那么躺在我的身边,侧身将我拢进怀里,“你现在可是身怀六甲,身边有个人照应着,自是好的。”自此我再也无话,只是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地睡去了。
自从那日圣焰带了司徒嫣然骑马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来毓秀宫,许是心中纳闷,许是回味甜蜜,这都是与我无关的了,一个月之后我的小腹已经开始显怀了,麝儿也伺候得越发的小心在意,稍微的一点小差池就可能在毓秀宫掀起轩然大波,前几日就因为我一时贪口多吃了几个梨,她就狠狠地训了那送梨的宫女,说这些大寒之物必是不能多吃的,我见那小宫女在原地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拉了拉麝儿的手,又让那小宫女下去,那小宫女如获大赦一般,开心的走了,麝儿见我这样便反过来念我,“娘娘,你真的不要这么纵着她们,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要是有一点点的闪失,麝儿可没法交代!”
“好了好了,不要那么大惊小怪的,何况那日是我让她拿的,不过如今我越看你越像我姐姐了!”我有些打趣的看了她一眼,她只是羞红了脸,没在说话,我拿起一旁的水就要下口却被她一把拿了过去。
“这水凉了,喝了对身子不好,换一盏吧!”她去过一旁的水壶,替我新添了茶水,我见她这般,心中自是欢喜,便接过她的水一口一口抿着,本以为这一日也会安然地度过,谁知双儿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又上来了,口里还一直念着“不好了,不好了”,就这么急匆匆的从外间跑进了里间,麝儿见她这样早就等着在里间阻了她的路,见她这样子劈头就是一顿训斥,“这么大喊大叫也不怕惊了娘娘的身子,到时候你担待得起么?”
双儿被她这么一喝,吓得什么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只是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我心中自是明白双儿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便起了身子,将麝儿推到一旁,拉起双儿的手缓缓地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不好了?”
双儿一经我这么提点,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事一般,连忙说道:“刚刚小李子得到的消息,说是皇上要废了皇后娘娘!”我一听这话身子不住地往后倾了一倾,还好麝儿在后面撑着才没有坐到地上,我回头看了看麝儿,她的眼中也是一阵惊讶,我也很是想不通,明明前几日还笑语嫣然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要被废黜了,我连忙拉了麝儿和双儿的手,往栖凤宫走去。
到了栖凤宫的时候,在门外就远远听到崔全在那里宣读旨意,虽听的不是真切,但内容终究还是那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栖凤宫皇后司徒嫣然贵为一国之后,平日里虽极为孝敬恭顺,然入宫数月,其心多妒,好惹是非,致使后宫不宁,正合七出之条,特此废黜,降为妃级,赐名‘宁’,赐住宁心阁,愿从此可以宁心静气、为后宫表率,钦此!”
“臣妾司徒嫣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后便传来嫣然的声音,我远远的望去,只见她已经换下了属于皇后的凤衣,穿上了妃子的衣服,从原先的金丝绣线换成如今的素白长衣,一时之间竟有些恍如隔世一般,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再也没有别的动作,就那么跪着,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我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拉着麝儿的手走进那栖凤宫,崔全一见我来了,急的连忙喊道“荣华娘娘到!”
那原本转身背对着众人的男子这时才转过身子,见我来了,连忙走了过来,有些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你现在的身子,最是行动不便的时候,何苦来凑这个热闹!”他鹰隼的眼神朝麝儿和双儿狠狠地望了一眼,吓得麝儿和双儿忙跪下了,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行寻了个位子,就那么坐了下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伺候着!”他见不语,我看见双儿和麝儿还在原地跪着,连忙发了话,唬得她们两个忙跟到了我的边上。
“你来的正好,朕也该离开了,你们姐妹两个好好叙叙旧吧!”他甩了甩手,“崔全你跟朕一起回去,其他人在原地守着,等一会儿送荣华娘娘安全回宫!”他又走到我的身边,执起我的手,温柔地说道:“这里怪凉的,差不多时候就让麝儿她们扶你回去,朕忙完了宫里的事就过来看你!”
“遵旨!”底下的人听了他的命令都恭敬地跪下了身子,我见他已经离了栖凤宫,便叫双儿将还跪在地上的皇后搀了起来,她是那样的僵硬,仿佛受了极大的重创一般,其实的确是,一下子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变为同级的妃子,心中有恨有怨也是寻常使然的,那宁心宫说得好听点是个宫殿,说得难听点就是冷宫,在园子的最西边,日日与佛经谶语为伍,冬日严寒、夏日燥热,最是难捱的宫殿,只是那一个月前我才见了她美好的笑颜,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落得如此地步?
“姐姐若是心中难受,可以跟妹妹说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拿出袖中的帕子想要替她拭拭脸颊上的泪水,麝儿有些担忧的看着我,我只是让她安心,毕竟如今她已经成了这副模样,怕是再也没有争的心情了吧。
“如今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帝王凉薄’,原来那时额娘不是匡我,而是爱我。”她接过我手中的帕子,自己拭了拭颊上的泪水,却像是永不断线的珍珠一般,这么也拭不干净,“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冬日围猎的时候,那时候我跟着阿玛和哥哥一起去围猎场,我只是坐在一边看着,那时的他就像冬日的一抹阳光一样射进了我的心房,他那日骑在马上,穿着一身湖水绿的常服,外面罩了一件大红色地袍子,脚上蹬着一双同是湖水绿的皂靴,他那时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但我却在那一刻知道我的心已经丢了,那时的他还不是焰国的王,只是焰国的二皇子,却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英姿飒爽。”她的眼中有了憧憬,许是再回忆那往日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我回家就央我阿玛,要将自己许了他做妻子,纵然只是妾也无所谓,阿玛心中自是欢喜,只是额娘颇有微词,说帝王心终究是凉薄的,我又何苦去淌这个浑水,但见我那样的坚持,便替我推了所有上门求亲的人,自此以后我一心一意只等他一个人,阿玛替他征南闯北、帮他坐上帝位,一切的一切都只需要他答应一个条件那便是在他称帝之后,我做他的皇后,成为他的妻子,你不知道当阿玛告诉我他答应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欣喜,我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要嫁给我心中爱的那个他,从此以后一生相知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