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晚膳,陆卿卿这才问起叶慎的公事。
此时叶慎已洗了澡,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得搂着妻儿,享受着难得的恬静时光。
陆卿卿这几日一直担心他在外头的公事进展,问道:“最近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叶慎拨弄着陆卿卿耳边的一抹鬓发,说道:“尚可。淮阳城内井然有序,坊间对这位知府十分满意,应是个难得的清官。”
陆卿卿点点头:“那,有关于鞑靼的呢?”
叶慎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怀着身孕,还担心这些做什么?”
陆卿卿道:“自然是要担心的。那鞑靼人胆敢潜伏到长安城去暗杀你,可见那鞑靼人在大周之内必然有内外私通的帮凶,否则岂会如此顺利溜到长安城,甚至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叶慎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我自有分寸。你且好生养着胎,其他的操心什么。一切有我。”
陆卿卿见叶慎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底也放心了下来。她点点头,乖巧得应是,便躺在叶慎的怀中入睡了。叶慎倒是耐心得轻拍着她的脊背,直到她睡熟了,才依依不舍得停下。
他又忍不住轻抚陆卿卿的腹部,面容是难得的柔和。他不是没想过会和卿卿共同孕育属于他们的孩子,可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他想起幼时自己无数次去寻父皇,可却总被告知父皇不在。虽然当时他不过孩童之年,可他却十分明白,父皇并不是不在,他只是太忙。忙着处理公务,处理政事,偶尔空闲了,他也总是需要出现在别的女人房中,而不是第一时间来看他和母后。
他问母后,为何父皇鲜少来看他们,母后总是抚摸着他的脑袋说,这是没有选择的事。
母后还说,等你长大了,你便会明白了。因为你长大后,也会这样。
可当时他心中却在想,不,他长大之后绝不如此。他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除了政事,剩下的便是她,以及他们之间的孩子。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以他说话算话。此生他只有陆卿卿一个妻子,然后生一窝孩子,除了忙于政事,剩下的时间,便都陪着他们。
叶慎轻抚了陆卿卿的腹部许久,才终于轻轻放开。
他蹑手蹑脚起身,去了房外,在院中轻轻拍了拍手。
很快,大黄便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大黄道:“爷,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羊圈和铺子都已准备好了,不日便可开业。”
叶慎点点头:“淮阳侯那边继续派人盯着。”
大黄点头应是:“不敢松懈。”有些犹豫,“那,平知府那边呢?”
叶慎道:“平一辛此人曾和我同在大理寺做事,倒是个正直的,此人可信。”
大黄又应下,正要退下,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叶慎斜睨看着他,眼刀冰冷冷。
大黄急忙道:“这几日总有个人在宅子的后门附近转来转去的,不是什么大事,可也觉得是否该和爷禀告说明。”
叶慎道:“什么人?”
大黄道:“爷可还记得在淮阳城内的龙凤斋酒楼用膳时,有一个偷了烧鸡的乞儿?当时夫人心软,命人将烧鸡买下赠给他。便是那位小乞儿,竟不知怎的,一路跟着我们来到了梅镇,如今竟还在后门日日围着转……”
叶慎早已不记得这种小事,当下摆摆手:“若是个性好的,随意安排个差事带着罢了。”
大黄连连应声。
叶慎又吩咐了旁的一些,这才让大黄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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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等陆卿卿转醒,叶慎已不在了。
陆卿卿便又继续在这小家中安安分分养胎的生活。除了吃睡,便是看看杂书戏本,若是困了便又接着睡,日子过得十分休闲。
眼下阿姝又在果园内摘水果,好给陆卿卿做水果盘子,可眼角余光便见大黄十分紧急得朝着前院而去,仿佛遇到了什么要紧事。阿姝想起这几日陆卿卿心中总是记挂着姑爷的事,便起了个心眼,干脆小跑着跑到大黄面前,将他生生拦了下来,笑道:“我要做水果盘子了,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好多给你准备些。”
大黄被阿姝突如其来的示好给吓得一跳,可同时更是惊喜万分,只当阿姝这株铁树被他给浇灌得开了花,不由感动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阿姝被大黄如此直白的话给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十分嫌弃,可面上却依旧柔柔笑道:“那,你这是急着去做什么呢?等我水果盘子做好了,何时能给你送过来?”
大黄道:“我要出门替爷办些杂事,你尽管将水果盘子放在厨房,等我回来了便吃。”说罢,傻笑,露出八颗白花花的大牙。
阿姝不依不饶:“什么杂事?”
大黄如实道:“爷买了个铺子,这几日在修葺,等装修好了,便要开张。我得去盯着。”
阿姝恍然,又问了些详细的,大黄倒是全都如实照答了。
阿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转身便走了,给大黄留下了一个十分绝情的背影,让大黄不由满脑子浮现出问号,不明白阿姝为何翻脸比翻书还快。
阿姝将打听到的情况全都如实汇报给了陆卿卿。
阿姝道:“姑爷在外头法井街盘了个铺子,专门卖些羊制品,再过六日便要开张了。今日大黄便是去监督着装修呢。”
陆卿卿想了想,点头:“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若是有,让大黄只管和我们说。”
阿姝道:“我的好姑娘,您便在家中安安心心得养胎,别的可别再想啦。大黄皮糙肉厚的,哪里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陆卿卿道:“他到底是男子,有些细节处理得可不如我们女子好。”
阿姝囧,心道早知如此,便不和姑娘说了,害得她又开始白担心。
可陆卿卿却是个说做便要做的性子。当日夜里叶慎回府时,陆卿卿便开门见山说了此事,并向叶慎表达了自己一定要铺子内搭把手的决心。
叶慎得知是大黄将消息透露出来的,十分生气,当场叫来大黄,罚他单手倒立在院中一整个晚上,不准偷懒。
大黄也觉得很委屈,今日阿姝向他示好,他尽心尽力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门办事更是处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是期待着回府后能有口凉滋滋的水果盘子吃,可谁知小厨房内压根就没有水果盘子,甚至连水果皮都没有,这也就罢了,这才刚吃了口热饭呢,就被爷叫到院子里被罚单手倒立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委屈到家了!
夜色凄清,大黄依旧倒立在院内,四周除了此起彼伏的蛙叫声,便只剩下蚊虫在陪他。幸好他皮粗肉厚,蚊虫咬了也毫无感觉,只是夜色凄凉,他心中未免更觉伤感。
阿姝站在角落,探着个脑袋看着大黄,心中甚是自责。她自然知道大黄为何挨罚,这其中还是她的功劳呢。
内疚使阿姝质壁分离,眼看小姐和姑娘房内的灯被吹熄了,阿姝这才一溜烟小跑来到大黄身边,仰着个笑脸看着他。
大黄本还有些怨言,可此时见阿姝赔着笑脸贴来,他便觉得自己好像中邪了一般,心中的这点气竟十分诡异得消失了。
阿姝从背后变戏法似得掏出一大盘水果拼盘,放在他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你回来得太晚,我若是下午便给你准备了拼盘,等你回来了,这水果都干涩了,不新鲜了。这是我特意给你现切的,提起在冰水里浸过,可甜了。”
前一刻还凄清的夜,不知怎的,竟突然就变得风月温柔起来。大黄有些娇羞得看着她,憨憨道:“可我没有手,我得单手倒立呢。”
阿姝连忙痛快道:“别怕,我可以喂你啊!”
于是一块接一块,葡萄蜜瓜西瓜还有大蟠桃,一口一口入了大黄的胃。
阿姝道:“姑爷只说了让你单手倒立,可没说不让你吃东西罢?”
大黄摇摇头,傻笑:“不曾说,不曾说。”
阿姝点点头:“那便好。那……那你先倒立着,我、我先走了。”
看着阿姝娇羞跑开的背影,大黄第一次觉得原来被爷罚倒立,好像还是件好事啊!竟然收获了意外福利!
大黄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以至于到了第二日,叶慎发现大黄时不时得一个人傻笑,看上去好像发了疯病一般。贴心的他特意去请了一个老中医,来给大黄把脉,看看是不是昨夜一整晚在院子里倒立,把他的脑子给弄坏了。
自然,大黄的脑子并没有坏,因此叶慎便给了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不要一副发花痴的样子,怪恶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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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卿卿转眼已在这宅子休养了六七日了,这五日来,一步都不曾出门过,有什么事都是让阿姝去办。
眼下快要到傍晚时分,阿姝突然抱着几株黄橙橙的玉米和熟透的菠萝回来了。
这玉米是煮熟了的,菠萝也是恰到好处的熟透了,老远就让陆卿卿闻到了菠萝的甜蜜味道。
阿姝将玉米和菠萝处理妥了,重新递到陆卿卿面前,说道:“这是隔壁邻居张氏和王氏送来的,说是咱们搬来这么久,她们都不曾和姑娘说上话,便拿些小玩意,算是打招呼了。”
陆卿卿一听,便知人家这是在怪自己失礼呢。
她来到此处这么多天,都不曾和街里邻坊打招呼,看看,人家都怪罪到门上来了。
陆卿卿道:“这是我的过错,竟都忘了和邻居打好关系。阿姝,你去库房随意挑选些小玩意儿,将附近的这几户人家都送些见面礼去。不需太贵重,新奇的小玩意儿便好。”
阿姝允了诺,便着手去做此事了。等到了傍晚时分,阿姝已派丫鬟们将一些胭脂水粉都送了出去。
这些胭脂水粉皆是出自长安城芙蓉坊的抢手货,最新款。每个宅子都有女眷,而女眷最喜欢的,自然便是这些女儿家用的物件。阿姝自觉自己挑选的东西特别好,安排完毕后,便欢欢喜喜得去后厨,帮着厨娘一起准备晚膳了。
而没过多久,派出去分发见面礼的丫鬟们便都回来了。有的还带回了对方的回礼,有的笑眯眯的,说是那户人家特别感谢,还说下次要亲自登门拜访夫人;可其中有那么一位,却是红着眼眶回来的。
这小丫鬟名叫如如,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且胆子很小,小小年纪被家人卖给了人牙子,可怜见的,因此平日里阿姝便总是对她多加照拂。
阿姝拧着眉问如如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如如强忍着眼泪,抽搭搭得说:“奴婢、奴婢去给隔壁的廿一号宅送阿姝姐交代的胭脂,可谁知才刚说了来意,那开门的丫鬟,便将我手中的胭脂给扔到了马路上……”
那丫鬟长着一对丹凤眼,看上去有些刻薄,可没想到此人不但看上去刻薄,行事更是刻薄。她不单将手中的胭脂给重重扔到了大街上,还指着如如的鼻子,鄙视道:“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腌臜玩意儿,也敢来我府上送!你可知我姑娘是什么人,岂会看得上你送的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说及此,不等如如回过神来,这丫鬟已一下子重重关上了门,直甩了如如一个闭门羹。
如如转过身,看着大街上这被人扔掉的胭脂,红彤彤的一团全都被甩了出来,在大街上显得如此刺眼。
回忆毕,如如眼眶里的泪水转得更厉害了:“奴婢没有完成阿姝姐交代的事,还请阿姝姐责罚。”
阿姝听她说完,简直气得不行!那廿一号宅住的不知是哪里来的老妖婆,竟然连她们太子妃送的胭脂都看不上,她倒要好好打听打听那户主人的来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