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向太子苦苦哀求:“殿下……殿下……”魏子衿欲扑向太子,然而却被两个宦官用力拉住,另外一个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仰头张开嘴巴。
褐色的汤药尽数灌入喉腔,泪水如珠从魏子衿的脸上簌簌滚落,滴落的药汁与她脸上的泪珠混杂在一起,她痛苦的表情扭曲了原本姣好的容貌。
直到汤药灌完,几个宦官才放开她。魏子衿颓废地倒在地上,凌乱的发丝贴服在脸上,一片狼藉。
太子低叹一声,对身后的侍令官说:“吩咐下去,封魏美人为衿侧妃!”说完,便转身离了碧桐宫。
众人离开后,宫女秋云上前搀扶魏子衿,用帕子帮她拭去额头的汗珠。看她如此模样,秋云心中一阵难过,落下几点泪花,低声说:“美人这是何苦?谁不知殿下专宠太子妃。您拼着性命为殿下怀上子嗣,却被灌下堕胎药。”
一个年长的宫女从殿外进来,手里捧着一块白绫绣布,上面绣着几朵白菊花。
宫中有习俗,被灌药堕胎的嫔妃,需得以绣白菊花的白绫裹腹,以驱除恶灵。
老宫女在魏子衿面前跪下,悲悯地说:“娘娘可知,太子妃嫁入宫中,第一件事就向殿下要求,三年之内不许其他嫔妃有孕。”
秋云惊讶:“为何?如此荒唐的要求,殿下竟然同意?”
老宫女回答:“雪荔宫那位可是聪明绝顶的主,她腹中怀上子嗣,三年之内后宫就她一个子嗣。她的孩子定然比其他皇子年长,见多识广,又一人独大,当上帝王的可能性自然更高。”
魏子衿听了老宫女的话,伏在地上巍颤颤的哭了起来。须臾,伴随着剧烈的闷痛,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裙裾。魏子衿似乎清晰地感受到了胎儿从她内体被迫剥离,那闷痛,直抵骨髓,让她痛不欲生。
片刻后,老宫女将手中的菊花白绫裹在她的腹部,低声呢喃:“罪过!罪过啊!”
魏子衿翻身仰躺在地上,目光蓦然变得阴鸷,迸射出毒蛇一样狠毒的光芒。
流鸢阁。
绿芜又做了许多个梦,梦里,她变成了儿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上幼儿园,爸爸骑车接她回家。忽而,她又变成了相国府内天真烂漫的少女,时而与姜青芜斗智斗勇,却总能占了上风。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吹箫,箫声凄凉。她忽然想起有一年在相国府中,隔着府墙听到府外的箫声,那箫声凄凉,却婉转,凝聚愁思,她爬上墙去,想看一看吹箫人的容貌,却只看到一个萧索的背影。
“夫人,夫人!”小乔的叫声打破了绿芜的梦境,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看到小乔哭肿了的核桃眼。
“怎么了?”绿芜问:“你为什么哭了?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
小乔使劲推着绿芜的胳膊,大声说:“夫人,咱们快跑吧!奴婢听说皇上下了圣旨,说要放干你的血救太子妃呢!”
高烧炙烤着绿芜的脑袋,她只听到“放干你的血”等字,病痛使她的脑子反应迟缓,许久,才缓缓说:“放干我的血?”
“是啊!”小乔焦急地哭了,嗓子有些哑:“咱们快跑吧!您不能走,奴婢就背着您跑!无论如何,奴婢都要和您在一块!”
小乔的话使绿芜心中一暖,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小乔的脸。
她孤零零一个人来到这异世,无依无靠,如无根的浮萍,却能得小乔这样一个真心实意的姐妹,何其有幸!
就在这时,赫连璟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袭紫貂菱花长袍,头戴紫金冠玉,越映得眉色俊朗,风流倜傥。
见他进来,小乔连忙止了泪花,悄悄退到一边。
赫连璟走上前,伸出手掌探向绿芜的额头,感知到她虽然温度略低,但是依旧低烧。他从袖中拿出一块洁白滑腻的玉石,放在她的额上,说:“此玉乃是真正的汉白玉,据说有降温生香的功效。”
绿芜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语带恳求:“你是不是知道宫中下了圣旨要放干我的血救阿姐?”
闻言,赫连璟的剑眉不悦地挑起,嘴角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问:“是谁说得?”他的眼光意有所指地从小乔身上掠过,小乔如遭电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是不是真的?”绿芜面目严肃,尽管嘴唇干裂,让她看起来病态的狼狈。
“这件事本王会处理好的,你只管在流鸢阁中安心养病就是了!”赫连璟语调低沉,带着几丝命令的气势。
他长年号令军中,自是自带威严,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是阿姐的风格。”绿芜闭上眼睛,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王爷,你去告诉她,我答应为她放血!”
闻言,赫连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目光如炬,凝视着她的眼睛,皱眉:“你疯了!你知道放血的后果吗?你会变成一具干尸!”
绿芜亦看着他的眼睛,语调平缓:“王爷,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妾。我的命对您应该无足轻重吧?圣旨难违,我不会让您难做!”
“你……”赫连璟咬牙,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个人的问话。他想伸手狠狠摇动面前的这个女人,却又有一种将她捏碎融入自己身体里的冲动。
猛然,赫连璟伸出胳膊,一把将绿芜拉入怀中。他用手臂紧紧缚住她的身体,有些失控地闭上了眼睛,直到绿芜的声音从怀中传来,他如梦放醒,睁开了眼睛,迅速将她推开。
“王爷,我不是陆琬晚。”绿芜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他猛然想起了琬晚泫然欲泣的脸。
赫连璟迅速站起来,逃一般向门外走,走到门口,淡淡飘落一句:“此事本王自有决断,你不要干预!”
绿芜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忽然心中一痛:他还是忘不了陆琬晚啊!
雪荔宫。
今年的天气未免冷得太早了点,不过十月的天,鹅毛般的大雪就从天空中飘了下来。
姜青芜跪坐在窗前,看轩窗外大雪纷飞。青柳在旁边小心的烹茶。茶香氤氲,与窗外清冽的雪香交融,一室清冽。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殿外一阵吵闹之声,姜青芜端起的茶杯停在丹唇之间,她侧头,问青柳:“是谁?”
青柳回答:“听声音像是碧桐宫的衿美人。”
青柳话音刚落,魏子衿就冲了进来。她一身素衣,白裙白袄,发髻上簪着一朵白菊。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一行宫女跪在殿外,语调颤抖:“回禀娘娘,奴婢实在是拦不住衿侧妃!”
魏子衿开口大骂:“姜青芜,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就连一个未成形的孩子都放不过,老天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会遭报应的!”
姜青芜向两边使个眼色,两个粗壮的宫女立刻冲上去,牢牢地扭住了魏子衿的胳膊。魏子衿用力扭动,两个宫女用劲,只听“咔咔”的声音,显然是她的骨头断了。
“衿侧妃?”姜青芜嗤笑一声,看着憔悴的魏子衿:“用你的孩子为你换一个封号不值吗?”
“只有你这样的毒妇才会稀罕那些东西!”尽管身体正遭受着非人的疼痛,魏子衿却高昂着头颅,她骂得狠毒:“你这个毒妇,竟然可以用亲妹妹的血来救你肚子里的孩子!老天不会放过你的!你的孩子一定会遭报应的!”
她“报应”两字出口,姜青芜的眸光倏然冷了一下,向宫女们使个眼色,立刻,一个宫女从袖中掏出一把银针,抓起来就向魏子衿的嘴上扎去。
片刻,魏子衿的嘴便血肉模糊。
姜青芜将手中的杯子扔到地上,滚烫的茶水落地,溅了魏子衿一脸。
姜青芜冷笑着说:“你这个蠢妇!本宫本来还想留你一条贱命!没想到你竟然敢诅咒本宫腹中的孩子,春诗、夏冰,立刻把这蠢妇拉下去做成人頾!”
人頾二字一出口,众宫女皆浑身发冷,春诗与夏冰上前,快速将叫骂的魏子衿拉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姜青芜阴沉着脸。
众宫女如逢大赦,鱼贯而出,只听太子妃又加了一句:“青柳,马上宣兰陵王绿夫人进宫为本宫放血!”
青柳连忙颔首,答应着:“是!奴婢这就去办!”
众人离去之后,姜青芜缓缓抚摸着自己高耸的小腹,心想:孩子,娘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娘亲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把天下给你和你的父亲!你不要怪娘亲残忍,娘亲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你啊!
兰陵王府。
接到宫中再一次下来的圣旨后,赫连璟直接来到流鸢阁,抱起绿芜就往院外走。
绿芜惊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赫连璟沉声回答:“离开京都!”
“放我下去!我要进宫!”绿芜挣扎着就要往下跳,赫连璟暴怒了,狠狠抓住她的手腕,怒斥:“你就那么想进宫去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