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燕赤霞厉声唤道。
蓝小蝶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的问：“小哥哥，你怎么了？”
燕赤霞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但附近只有水声，再无其他，最后只得承认：“兴许是我听错了吧……”
“是吗？”蓝小蝶狐疑的左顾右盼，最后一个鬼影也没见着，便信了他的话，转过头来对他说，“小哥哥，你这是紧张过头了吧，放松些，反正事情还有转机。”
“什么转机？”燕赤霞抓住关键词。
蓝小蝶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决定……查出那些女孩子消失的真相。”
“你不要命了？”燕赤霞想都没想，便皱眉道，“别去！”
“坐以待毙，我又能多活几天？”蓝小蝶昂起头来，稚嫩的脸上尚挂着一点泪痕，但眼睛里已经重新燃起了战火，“我不喜欢等死！我也不想死！所以我要查出真相，我要知道李清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一定要养一个小女孩作宠物，为什么一定得是十五岁以下的小女孩，还有……这些小女孩长大之后，他又会怎么处置她们，我必须知道这些，我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或许他跟某些浪荡公子一样，就是喜欢左拥右抱，收集美人。”燕赤霞道，“天性如此，并没有其他原因，你查来作甚？平白打草惊蛇，惹来麻烦！”
“那他可以收集妖族美人啊，为什么一定要收集人类的女孩子？”蓝小蝶顿了顿，慢慢道，“而且我有个感觉……他之所以会收我当宠物，也是因为我是半妖……我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血。”
“纸鸢，别胡乱行动。”燕赤霞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一个人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蓝小蝶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
“你帮不了我。”她望着燕赤霞，无奈的耸耸肩，“所以我得自己帮我自己。”
燕赤霞俯视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收拾好碗筷与食盒，然后划着小船，慢慢离他而去，水牢大门拉起，放她的小船通行，那一刻，光芒从牢门外照进来，刺得燕赤霞有些睁不开眼。
“她很有勇气。”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但是不够聪明，对吗？”
水牢大门沉重落下，燕赤霞沉浸在黑暗中，浑身上下每一个寸肌肉都绷紧。
“她觉得她在自救，但其实，此举更像是刀尖起舞，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那个声音在黑暗中笑道，“她虽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但至少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不像你，只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日渐衰老，死去，化为森森白骨……”
“你究竟是什么人？”燕赤霞问道。
“我是可以帮你的人。”那个声音说。
“别鬼鬼祟祟的，出来！”燕赤霞怒吼。
吼完，声音回荡在水牢中，而那声音却戛然而止，犹如一声断弦。
突兀的出现，然后突兀的消失，燕赤霞等了许久，久到他几乎以为刚刚又是自己的错觉时，一滴水声忽然响起。
燕赤霞低下头，看着腰下的水面。
一层红色的波浪拍打在他腰上。
他慢慢抬头，只见距他三尺之外，水面上慢慢浮现出一只剑柄。
剑柄上镌刻着狰狞的饕餮纹，黑色绶带飞扬在空中，犹如乌云曲卷。
之后是剑身，红色的剑身浮出水面，以它为中心，一层一层红色的波浪向四周掀去，一浪胜过一浪，汹涌的拍打在燕赤霞身上，将他浑身上下都打湿。
直至最后，整把剑悬在空中，这才风平浪静，唯有剑尖轻轻点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那是一把美丽的近乎妖异的剑。
那是一把充满凶念与杀意的剑。
“我乃天魔之剑。”那柄剑望着燕赤霞，道，“一万三千年来，一直沉睡在此，直到刚刚，被你的欲念与绝望唤醒。”
燕赤霞警惕的看着对方，这个世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毒性越大，其中以天魔为最，哪怕眼前只是一把天魔之剑，但也秉承了天魔一族的本性，贪婪，凶狠，残暴，喜好鲜血与绝望，擅长蛊惑人心……
一个人若是被这种东西缠上了，在最开始或许能随心所欲，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求得越多，死得越快！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不得善终！
于是，燕赤霞充满排斥道：“笑话，我会有什么欲念！”
“呵呵，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天魔之剑笑道，“人生而有欲，最开始只是想要喝奶，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想要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区别在于有人能够得到想要的，有人却终其一生求而不得。”
“就算我有想要的东西，也不会求你。”燕赤霞闭上眼睛，“快消失！”
沉睡万载，好不容易才醒来，在没有蛊惑成功之前，天魔之剑又怎肯罢休，仅仅只是沉默了一刹，剑尖就轻轻落下，点在水面上，一圈红色涟漪于剑尖处荡漾开来，之后，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便在水面下突兀响起。
“木姐姐，你给我讲讲地宫里的规矩吧。”那个声音笑着问，“比如我之前的那些女孩子，她们是犯了什么错，才被李清风弄走的啊？”
燕赤霞睁开眼睛，低头看去。
只见水面光滑如镜，镜子里，照出的却不是燕赤霞的身影，而是地宫的某处，红烛高烧，照亮墙壁上的海棠春睡图，一名红衣侍女拿着金剪子，立在烛台边剪着灯芯，在她身边，蓝小蝶白衫蓝裙，裙尾压着金线，勾着牡丹，迤逦之姿，华美如锦鲤之尾。
“你问这个作甚？”红衣侍女动作一顿，然后继续剪着灯花，头也不抬的说：“问了也白问，我不知道。”
“那有人知道吗？”蓝小蝶问。
“我不知道。”红衣侍女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蓝小蝶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换了个问法：“那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地宫里，活得最久的那个人是谁？”
虽然有很多话不敢说，有很多问题不能回答，但这个问题却是可以回答的。红衣侍女冥思片刻，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应该是媚娘吧。”红衣侍女蹙眉道。
“李府管事媚娘？”蓝小蝶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不错，虽然地宫里的人员经常变动，但是媚娘一直在那里。”红衣侍女道，“她负责李府与地宫之间的联络，还负责为地宫输送人员与物资……我想地宫存在多久，她就存在了多久。”
“原来如此。”这倒是个重大发现，蓝小蝶连忙问道，“那她最近还会来地宫么？”
“怎么不来？”红衣侍女笑了，“她每隔三个月都要来一趟地宫，算算日子，明天她就该送吃穿用度的东西过来了。”
蓝小蝶的眼珠子骨溜溜直转，脸上甜甜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木姐姐！”
她转身离去，红衣侍女却在她身后叫住她。
“蚍蜉撼树，自不量力。”红衣侍女语重心长道，“你跟我一样，我们都是朝不保夕的蚍蜉，而主人却是参天大树，我不知道你为何一定要追查事情的真相，但是你信我，就算查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跟我们一样，什么都不去查，也什么都不去想，心里头无欲无求，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
“你们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快乐吗？”蓝小蝶扭头笑道，“不错，如果保持现状，我的确可以多活几天，但那又怎么样呢？每天从早起开始，就要开始做我不喜欢做的事，第二天太阳升起，又再次重复昨天的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明天跟我的昨天一模一样……直到有一天，我死了。”
红衣侍女望着蓝小蝶，觉得身上不寒而栗，因为对方话里说得那个人简直就是她自己，她就像其他的红衣侍女一样，浑浑噩噩的活着，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对未来的期望，只是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端茶倒水，按时洗衣叠被，按时用修剪灯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有新人来代替她……然后，她会怎么样呢？
“如果真的这样活着，人跟蚍蜉就真的没什么区别了。”蓝小蝶呼出一口气，“但是蚍蜉都有撼树的勇气，更何况是人。”
燕赤霞立在水牢中，低头看着水面，看着水面上倒映的这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蚍蜉撼树，何其勇哉。”而天魔之剑悬于空中，对他笑道：“就连一个小女孩都有这样的勇气，为何你这堂堂大丈夫却犹豫不决？”
它慢慢飘向燕赤霞，充满蛊惑的说：“来吧，握住我，成为我的主人，然后你将得到力量……”
顿了顿，它一字一句的说：“改变世界的力量。”
“少在那妖言惑众。”燕赤霞抬头冷笑，“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更天魔做交易，而这些人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要多。”
“对，跟我做交易，你会失去很多。”天魔之剑哈哈大笑，笑完，极为认真的说，“但是，失去所有之后，你将能得到你最想要的。”
燕赤霞盯了它许久，才冷冷道：“我的人生，无需你来插手。”
“是吗？”天魔之剑嘲讽一笑。
笑声刚落，水浪掀起。
犹如刚刚出现那样，天魔之剑又重新往水下沉去。
先是剑尖，然后是剑身，之后是镌刻饕餮纹的剑柄，最后是黑色的绶带。
直至浪花淹没绶带，水面归于平静，最后一圈涟漪拍打在燕赤霞腰际，空旷的水牢里只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慢慢远去。
“总有一天，你会亲手将我拔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