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银铜二宝乔装至崖桑城已好一段日子了,银宝除了有时白日里偶尔消失几个时辰,平日里也没有啥异样,二人过着简单而清净的生活。
铜宝擀面,银宝剁馅,也亏得她还顶着大秦响当当的万当家名号,这会进了厨房竟是出不来了,没法子,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小鬼是变着法子折磨她,不配合打下手就吃不到美味,稍有反抗,不是盐少放就是辣死你。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年头徒弟都翻身做主啦,她这大秦纨绔女公子在师父金宝去世后彻底失势了!
他们的铺子其实偏的很,本也没指望能赚几个钱,可铜宝还算有点那本事,做出来的点心竟还真招了邻里街坊的来关照,虽说数量不多,但至少这店不是开着做摆设的了。
“云姐姐,今儿来的早啊,还是老三样吧?都给您装好了,刚出锅,趁热吃。”
远处人儿影儿还没见到呢,那笑声就到了:“哎呦喂,铜宝真是能干啊,姐姐我就是爱吃你们家的笋干肉包,啊哈哈……”
嘁,都快做奶奶的人了,还叫姐姐?银宝一手叉腰一手举刀狠狠剁了一把肉馅嘟哝道。
铜宝斜睨了一旁忿忿不平的银宝轻哼一声,在将袋子递给客人时,故意凑近客人耳畔放低声音却足以让银宝听见,道:“云姐,我多给你捎了个烧卖,今天新搅的馅,你尝尝鲜,别让我师父看到。”
“哎呦哎呦……”得了,那云姐彻底花枝乱颠了。
银宝望着眼前这幕很想自戳瞎双眼啊有木有?这孩子十二岁就会勾搭人了吗?还是踩扁了她勾搭!心里头那个悔啊,想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被他给缠上了呢?
一时气极,也只有把火气往砧板上的肉馅上撒了。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着,铜宝有时候真摸不透万银宝,完全和想象里的不一样不说,这脾性也太好了吧?还有那识人的眼光……虽说自己和爹爹部署了很久,莫不是万金宝突生变故,但,即使如此,这万银宝也太容易上钩了吧?
这就是外间传闻的心狠手辣、恶贯满盈的万当家?
望着孩子气般嘟着嘴剁肉馅的银宝,这时的铜宝还真看不透她。
随着日头的升起,街市上渐渐热闹起来,连带这条僻静的小巷也偶有行人经过。
银宝一大早被迫起来剁肉馅,情绪已经很不稳定,铜宝见好就收也没敢再招惹她,但铜宝不招惹她,自还有人来招惹。
银宝在内堂小憩补眠,像站门面卖点心什么的,她堂堂菡萏万当家怎么可能会去做?剁肉馅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好不好?况且,只要把肉馅想成那小屁孩来泄愤,剁肉馅也算是一天里难得的美好时光。
可还没睡一会呢,就听见那死小鬼催命一样的喊:“师父!师父!”
银宝猛的被惊醒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手已警戒地伸进袖口摸出了几枚利器,待看清周遭并无异常之后才松了口气:“什么事?”
“有人要买包子。”
“……”银宝很想去继续剁肉馅泄愤啊有木有?这孩子尼玛是铁了心不让她好睡的吧?
“买包子你喊我干嘛?!”
“他没有钱。”
“……”这孩子脑残吗?没钱就不卖。为这点小事就吵醒她,这孩子是想死还是不想活?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不行,今天非得在这不肖徒儿面前立威不可,可还没等她起身,铜宝倒像是憋了一肚子气般愤愤道:
“他没钱却有一车的糖人,非要用糖人跟我换,糖人吃多了不好,我没答应,他就死赖着不走了!”
“哦?糖人?”银宝听后,那满腔的怒火倒是平息了不少,复又坐了下来若有所思。
“嗯,说是农山洋槐蜜做的。”铜宝边说边观察着银宝的表情,不出意料,银宝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本略微沉下的脸露出了些笑意,不知怎的,让人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卖的起农山洋槐蜜做的糖人却买不起包子?这事稀奇,得去看看。”说完银宝就起身径直来到了铺子里。
“师父……”铜宝随即也跟了出去。
果然,见到一佝偻小贩推着个小车静静地守在店门口,本面如死灰的脸在见到银宝那一刹那竟是多了几分光彩,就像是见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凑了上来:
“老板,买我的糖人吧,我们一家老小几天没尝肉味了,你行行好,买我的糖人,让我换点肉包子回去吧。”
银宝负手缓缓走至那车糖人跟前,淡笑着绕了车子两圈,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那小贩后,一句话没说就要往回走。
那本见了银宝后似是见到救星般的小贩见银宝竟一声不吭的又要回去,一下又急了起来,说话变的更加恭敬:
“老板,真的是农山洋槐蜜做的,年关快到了,都是最便宜的价卖的,您就行行好,买一点吧。”那人就差没点头哈腰了,身段卑微的不能再卑微,语气里尽显焦急。
银宝进店寻了椅子坐下,又是望了一眼那小贩后不紧不慢道:“最便宜?多少钱一根?”
那小贩见有戏,眉头忽地又舒展开来,战战兢兢比了五个手指:“五个铜板。”
银宝听后大笑起来:“五个铜板?洋槐蜜以往的市价可是以白银论,老板这样便宜卖给我不亏?”
那小贩脸色僵了僵,但转瞬又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老板说笑了,年关将至,若是老板您不买,老夫恐怕连五个铜板都收不回来了。”
“哦?”银宝翘着二郎腿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慢悠悠道:“都年关了还剩这么多,看来老爷子的糖人再不卖就真真的血本无归了。”
“老板说的是,老板说的是,一看老板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这一车糖人卖完,家里还有呢。”小贩腰弯的更低了些,满脸的恭敬。
万银宝望着那一车糖人良久,当那小贩头顶冒出细细汗珠时才道:
“三文钱。”
“什么?!”或许是太过惊讶,佝偻小贩那原本弯曲的腰杆一下挺直,藏在袖口下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老板,这价格也太……这不是要断了我喻家的后路吗?您就行行好,再加一点吧。”
银宝嘴角微弯:“三文钱,不仅这一车,就是你家剩下的我全要了,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好好想想,若是待会我心情不好,你就是白送,我也不稀罕。”说完起身拍了拍裤腿哈欠连天地进了内堂。
独留那小贩在店里头唉声叹气、搓手来回走着似是焦急万分又难以下决定。
果然是喻家!这小贩刚才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可没逃过铜宝的耳朵。
跟了万银宝这么久,若还不知她此行的目的那就白当柳家大公子多年了。现如今大秦的商家有六城不被万家掌控,白云、鹧鸪、崖颡、六安、元庆、南阳。白云城和鹧鸪城在柳诺谦的帮助下已基本被万家掌控,而此番到崖颡城别看万银宝一副游山玩水怡然自得,其实背后里搅和的才欢腾呢,不过,很显然崖颡城很难搞,不然不会在这一待就是半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崖颡城首富马老爷是做布匹起家,银宝也够自信,还就从他的布匹下手了。先是万家米行在全国各地以买米送布来打压马家布价,虽然万家财大势大,但马家在崖颡百年基业也不是虚的,马家之所以百年来在西南布匹界屹立不倒,一是马家布匹的花色独特,天下仅有;二就是马家的市场口碑极好。
这场‘战’打下来,万家虽令马家元气大伤却依旧顽固抵抗,再者万家自身损失也不小,一时半会还真拿马家没办法,最终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农山城喻家的头上。她花了大价买了消息,知道马家独特的花色秘方里有一味必不可少的调料竟是来自农山城喻家一种蔬果的幼果汁。
农山城喻家是果品大家,但农山城市场一直都被万家掌控着,喻家以万家马首是瞻,万家也得给别人一些好处不是?万家只要占了大头,对一些市场份额还是愿意让出的,一人吃不了全,吃多了也不消化,所以也由得喻家赚些小钱,将蔬果市场分了一半给他,谁知这喻家还是蛮有头脑的,专搞些特色果蔬,生意做的也是有声有色。
这回万家是下定决心搞马家,可想这原料提供的喻家有多无辜被牵累了,喻家以万家马首是瞻,但他同马家也算是唇齿相依,毕竟马家是他最大的顾客,这回算是栽了。
这不,那佝偻小贩估计就是喻家派来讲和的,果蔬不宜久置,万银宝再不接手,这喻家几十年攒下来的家业算是全毁了。
铜宝还来不及深思,就见那小贩在长叹一声后,一跺脚,也不管什么礼数就径直进了内堂。他本欲跟进去,但又怕自己偷听的行为太明显,也只好拿着块抹布躲在墙头偷听。
“万当家,小的有幸能在崖颡找着万当家,那是老天爷开恩放我喻家一条生路,这样,我这有一则小道消息,不知能值几个钱,能否与万当家借一步说话?”
“哦?”
……
再后来,铜宝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但待一柱香过后,那原本脸色苍白走路都微颤的佝偻小贩却是笑逐颜开挺直了身板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朝里头没有送出来的人儿道谢:
“老板真是活菩萨,这大恩大德我老喻家记下了,以后若用的着我们就尽管来农山城找我们,洋槐蜜管够,在下就不再打扰您了。”
说完,便匆忙出了店门推着车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