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眨眼即过。由于楚枫受伤,回菡萏所有的部署由万家接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躲过了多次暗杀明刺,银宝一行还算顺利地到达了临近菡萏的小镇——芙蓉镇。
还有半日就可抵达帝都菡萏,楚枫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毕竟是负伤奔波,看来得在家休养好一段时日了,而铜宝就不容乐观,整个人瘦成皮包骨,才五日就好似精力耗尽般身体虚弱的吓人。
到了这地步,银宝对铜宝已经几近寸步不离,楚枫对银宝的行为不再别扭多问,似是想通了般,竟也没再逼迫银宝。
这日天气甚好,奔波了五日终是快到目的地了,银宝破天荒的将铜宝抱下车来晒晒太阳,少年已经黏人的不行,吃喝拉撒睡全依赖着银宝,其他所有人皆接不了手,这可累惨了银宝,楚枫那也就疏忽了许多。
“师父,我会不会死?”
“不会。”
“可我连睁眼都没力气了。”
“没事,为师一直看着你呢,想看什么,为师替你看。”
“我不想死。”
“有为师在,你死不了,一会我们就进城!”
银宝在应对徒儿每日一问之际朝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从得令,悄然离去。
温如玉依旧每天没心没肺地旁观着银宝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这会子见银宝有些异样,也多留了个心眼。
自进了芙蓉镇后,气氛就不对劲起来,处处都透着阴谋的味道,身边暗藏的高手是过去几日的好几倍,而银宝却出奇的冷静,楚枫也没动静,他那不过是外伤,还没到伤筋动骨下不了车的地步,但人就是沉得住气,每日淡定的坐在车里等着万家家主伺候,好不惬意。
这些人皆不动,温如玉也只得静观其变,这半日看来是至关重要了,成与不成就看今日,而万银宝必须活着回到菡萏,不然他也将前功尽弃!
芙蓉镇上好风光,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帝都里头被金钱权势压的透不过气来的达官贵人三不五时就跑这来散散心、溜溜弯啥的,美其名曰“韬光养晦”!其实吧,就是来躲帝都那些个‘债’。啥债?情债、权债、钱债呗!
这不,帝都情权钱债最大的债主老爷就在这芙蓉镇,这老爷不是咱们的银宝老爷还会是谁哦?
银宝老爷很惬意,甚至有些慵懒地搂着她徒儿在太阳下打着盹,鹅绒软榻、琼浆玉液……身后站着四个身材杠杠的青衣美男一手握剑,一手摇扇。
这演的是哪一出?眼看太阳慢慢爬上头顶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这万银宝不想办法赶紧的进城不说,竟这样暴露自己,不是明摆着给人做把子吗?还有那楚枫,这时不动手,进了帝都就难了。
温如玉正嗤之以鼻呢,忽地一声清脆的笛声传来,停车休息的密林里顿时树枝耸动,枝叶散落。
这片密林在芙蓉镇西南角,本是帝都某位高官的别苑,小桥流水,入眼青色,风景绮丽,但那位大人前年因为一些事落马,此处别苑密林便由朝廷出面改造对外开放,平日里头也有不少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来这吟诗作对,武士侠客把酒论剑什么的。当然,虽说是对外开放,那也不过是对一些特殊的人群对外开放,选择在此处歇息是楚枫的意思,银宝也不反对,温如玉自然也就静观其变鸟。
题外话,那名高官就是咱们正直不阿的楚相大人给亲自查办滴。
树林子里动静越来越大,银宝收拢双手坐直了身子盯紧楚枫的马车。温如玉放下茶杯,伸手撩起胸前一束青丝别有深意地望了望车外,另一只手却伸向了腰侧……
不到片刻功夫,即使内力弱如银宝也感觉到来自四周的压迫感,看来今日是要背水一战了。
“乖徒儿,今日为师就为你搏上一搏!”
银宝话一说完朝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名立即上前接过铜宝护好,而银宝则隐在了刚才为她扇风的四把巨型羽扇内。
“哼,我万银宝说过,敢伤我万家之人就得付出惨痛代价,诸位今日若是杀不了我,那往后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话一说完,树林里倒是安静了片刻,温如玉饶有兴趣地观望着,万银宝武功不错,但也不算顶级,这些人会因为她一句话对她忌惮撤退吗?再说,万家影卫在上次一劫中已分出去大半,这些个人即使武功再高又哪敌的了躲在四周几乎占了半个江湖的武林人士。
果然,树林里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你今日就必须死!”
一时间沙石顿起,树枝摇晃,几把弩箭破竹之声传来,树林里杀声四起,一片混乱。
彼时扇风的芭蕉羽扇不知何时褪去羽毛变成无坚不摧的铁扇,成了最好的盾牌,银宝借着高强的轻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身边影卫们入战局。
而楚枫终是在最后一刻露面,立于车前,脸色竟是惨白,肩头红渍深染,伤势很重的样子,温如玉皱眉,怎么可能,明明是轻伤,他又老不下车地养着伤,如何会成今日这番模样?
“起,收!”银宝又是一蹲,扇子迅速合拢围裹众人,将一片箭羽挡在扇外,树林里众人见远程瞄射伤不着她,想此番来一遭就早已发了死誓,反正都是死,何不搏一搏?终是现身纷纷跳下树来。
“散!”银宝轻勾一名影卫的腰侧贴扇藏起,四名影卫将扇子合上护在身前,似是都藏着人,却看不出她万银宝究竟在哪面扇内,其中一面扇子里有软带若干,而她宝贝徒儿就被安置其间,虽说条件是差点,但若是与性命相比,一时的痛苦忍过就是,要做她万银宝的徒儿可不能只懂得享受锦衣玉食。
只要再熬半个时辰,援兵就能赶到,她万银宝不指望任何人,哪怕是楚枫。温如玉是不是敌还不能确定,但绝对不会是朋友,此番是否会伸出援手她也不期待,自从金宝死后,她就知道这世上凡事都得靠自己,谁也靠不住,说不定哪天你最信赖的人就是拉你入地狱之人。
四名影卫利用扇子的优势将银宝师徒护的严实,剩下的人马也加入了战局,一层一层将他们围在最中心,楚枫不是众人围剿的对象,毕竟是朝廷命官,还是当朝宰相大人,杀他可是重罪,他此刻有些忧心的观着战局,这些日子银宝照顾他的伤势,从轻伤照顾成重伤,此等用心他怎会不知?不让他插手?即是不想再欠他人情又不想他误了她大事!
银宝对苏言亲密如此瞒不住温如玉,怎还会不晓得瞒不住他楚枫呢?银宝也算是楚枫看着长大的,如今她紧张一名女子胜于他就蹊跷,何况还为了她只身回菡萏!此人对银宝定是万分重要的,重要的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人就必与金宝有关,与万家有关!莫不是万家的下一代接班人,还会有谁能让如此惜命的万银宝下这大的重注跟他回菡萏呢?
楚枫内心也很纠结,为整个大秦着想,万家是绝不能再昌盛下去了,富可敌国啊,掌控不得就是根毒刺,永远哽在喉间,拔不出,咽不下。他不在乎为哪朝天子谋事,但商界一家独大,官商勾结,朝堂一片污浊,他在仕途一日就绝不能容许。他舍不得杀银宝,那就让万家在银宝手里终结了吧,不要再有后继之人了。
这些江湖人士想杀死银宝,又怕杀不死银宝日后被她报复,这两年刺杀银宝的人派去了一批又一批,皆没能将她杀死,但那些追杀之人却莫名其妙地在事后消失,唯独剩下几个有头有脸的大门派还在大伙视野内,却生不如死啊。
有道是宁愿荣耀的死,也不要凄惨的活!可悲可怜可叹,万银宝抓人软肋抓的真准呐!
所以喽,众位刺客们学乖了,杀银宝绝不报门派,不露面,不全副武装不近身,以免沾上啥灰灰粉粉被盯上报复怎么死都不知道,自此,他们的着装打扮便成了统一服饰,皆是一袭黑衣蒙头护手,只露出一双眼睛。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死伤越来越多,对方的、己方的……
当银宝终是被四面八方飞来的流箭刺伤之时,温如玉出手了,楚枫也忍着伤出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密林里的活着的和死了的黑衣人却越来越多,至最后有的刺客才发现他们竟是死在同伴之手。
“银宝!”
“万当家!”
银宝捂着大腿半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此刻的树林已无半点碧绿清新,枝叶上漫着刺眼的红,原本清澈的河水也变成了血水。楚枫步子有些摇晃,血迹浸染着半个身子,颇有些狼狈,温如玉倒是不染半点尘埃依旧风流倜傥,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跟着楚枫上前询问银宝伤势。
还不待他们这寒暄问暖完毕,那厢树上便跳下一众黑衣人。温如玉握紧手上软剑就要参战,却被银宝喊住。
“温公子,且慢,都是我的人!”
“主子,属下来迟了。”戚微扯下面上的黑衣蒙面头套来到银宝跟前拱手作揖,身后一片黑衣随着他的动作也不管地上血水横尸,纷纷单膝跪地齐声道:
“恭迎主子回城!”声势之大,震彻整片密林。
楚枫皱了皱眉,他微微转身望向后方,眉头越皱越紧。
银宝缓缓直起身子,脸上血迹斑斑,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几缕乱发遮住半张脸,绝世容颜此刻犹如地狱修罗,女子竟有如此骇人的一面,温如玉不免愣了神。
“快将少主抱上来。”银宝依旧半跪着不让人扶,九死一生,她只想确认徒儿是否无碍。
“是。”
“铜宝,乖徒儿,你快醒醒。”银宝半搂着铜宝,腿上的箭伤正被人小心翼翼的处理着。
没反应,银宝心急,又是晃了晃,伸手摁压铜宝的人中:“徒儿,没事了没事了,你快醒醒。”
好半晌,铜宝才悠悠醒来:
“师父……”
“乖徒儿,好样的!活下去,这个天下就是你的!”银宝见铜宝醒来,那阴鹫的脸终是展颜。
“师父,你受伤了?”铜宝声音很小,现下就剩一口气吊着。
“为师怎么可能会受伤!放心,为师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置身在如此危险之地,我要让所有人,杀我的、欲杀我的皆付出令他们永世难忘的惨痛代价!”
楚枫将一切看在眼里,胸脯起起伏伏,袖下的手已伸出成掌刀姿势……
温如玉握着软剑也盯着银宝怀里的铜宝,进城之前这少年必须死,之前放了他一次,那是觉得他还有价值,也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无冤无仇,反正都是死,让他多活些日子就当积德,且觉得要杀他易如反掌,根本没料到银宝在逃难之余竟能将事情安排的如此妥当。这样大型的刺杀也被她在一个时辰内搞定。
正当心怀鬼胎的两人准备动手之际,银宝却猛的抬头朝戚微使了个眼色,还不待楚枫动手,戚微就已先发制人,一记手刀下,楚枫本就负伤没有防备一下被劈晕过去,不省人事。
“得罪了,楚大哥!”银宝对一旁影卫道:“护送楚相回帝都,请万家最好的大夫为大人疗伤,不得有误。”
“是,主子。”影卫应诺,扶着楚枫上了一辆马车先行离去。
而因为刚才这一小插曲让温如玉欲出手的动作停滞了片刻,待他想继续之时,事情又发生了变故。温如玉持软剑的手缓了片刻,却错失了最好的杀机,少年真是命大,但即使他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七日了,就他体内的剧毒,要是不及时医治,这七日就会有如身陷地狱炼火般蚀骨焚心之痛,生不如死啊!
“九王爷到。”
银宝嘴角动了动,微微侧了下头瞄了一眼身旁的温如玉,莞尔。
前方一行人马穿过跪着的重重万家侍卫径直来到银宝跟前,为首男子身着巨蟒墨袍,头顶金簪玉冠,剑眉星目,五官灵动的好似每个部分都会说话般。
“哟,还没死呐?我还道这时辰赶来正好给你收尸呢,死了这多人,你也只伤了一条腿,还是你命硬呐。”一出口就是叫人添堵的话,除了大秦唯一异姓王爷李享还能有谁?
九王爷李享是先皇后亲妹妹的独子,即是当今圣上的表弟,先皇后亲妹妹是典型的和亲悲剧,远嫁北方皋丽国,刚诞下皇子便难产而死。而自幼丧母的李享没了亲娘庇护又有外族血统在皋丽皇宫里屡遭排挤,几番被人算计险些丧命,先皇后得知后念及姐妹之情,施计救出李享并接回大秦换了身份收为义子抚养成人,也幸得李享自幼乖巧伶俐,除了毒舌之外,很讨先帝喜欢,便赐封其为大秦九王爷,并赐母姓李。
“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银宝耸了耸肩,一旁侍卫立马上前将她扶起。
戚微朝身旁之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接过铜宝退至一边,而戚微则亲自上前走到银宝身边将她抱起。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生不能同时,怎么的也得共死不是?”李享负手绕着银宝半圈,啧了几声,摇头道。
“好了,叫你来不是来给自己添堵的,我要进宫!”银宝搂着戚微的脖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也不回头看人,甚没礼貌,人好歹是现如今菡萏城里最出风头的王爷。
“进宫?你射中的不是大腿是脑袋吗?”李享凝眉。
“我必须立即进宫,一刻也不能耽误,你给我想办法!”
“喂喂,姓万的,我李享可不是你那班跟屁虫被你这样呼来喝去的还受宠若惊,你现在走到哪,哪就血流成河,还敢进宫?你不要命了吗?”
“你不帮我,我就告你通敌卖国,让你这清闲王爷命变成奸细亡魂,你自己选择!”银宝还是没有转头,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哟,通敌卖国?亏她还说得出来,他李享一生就这么一个好赌的污点被银宝一算计,得,成了通敌卖国鸟。
“万银宝!把印章还给我!”李享脑极了,这是哪门子朋友?不将身边人榨干算尽就决不罢休。
银宝哪理他,自顾地指使戚微离开此地边吩咐道:
“戚微,赶尽杀绝,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嗯。”戚微垂首允诺。
芙蓉镇事件后,整个武林发生了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之前消失的江湖人士尸首皆悉数被找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参与了刺杀万银宝的行动,且被发现后死状恐怖,被杀手段极其残忍。
至此,万银宝的命愈来愈值钱,派出去的杀手一波又一波却伤不着她分毫,渐渐的,放眼整个武林再难找肯出手杀她之人,且自银宝回菡萏后向整个武林放话,若是欲杀她者肯为她杀买凶之人,她愿意付对方十倍的赏金作为回报,一石惊起千层浪,整个武林风向立马倒戈,毕竟谁也不会与自己的性命和金钱过不去,银宝命硬呐,刺杀任务太艰巨,想赚她的钱太不容易鸟。
明治六年春,大秦首富万家当家万银宝高调回帝都王城,结束两年多的流亡生活,重回帝都继续其菡萏女纨绔的传说,故事没有完结,相反,序幕才刚刚拉开。
妖魔鬼怪统统回归,明治六年的菡萏注定不平静。
“怎么?他还不肯见我?”银宝脸色凝重的望着窗外,铜宝的状况越来越不妙,他倒有骨气,再痛也不在她面前吭一声,可那一身凝血的颜色,那扭曲暴起的青筋无一不昭示着少年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嗯,你还是死心吧,这孩子伤成这样,即使进了皇宫也不一定能救的回来,你犯不着为他冒这大的风险。”李享负手踱步至她身前劝道。
“皇宫里什么时辰防守最松?”银宝没有回头,依然坚持。
“喂,你不会想要硬闯皇宫吧?你现下可没金宝护着,皇宫内院不是你想进就进得了的,他能不费一兵一卒将你逼回菡萏,又困你于城内宫外,你以为他当真不敢杀你吗?”
“他要杀我早杀了。”
“哼,难道你手上的东西真能保你一辈子嘛?这天下还能因为你那几个账本就改朝换代了?他是天子,他就是王法!银宝,我以为这两年你会变的成熟些,怎地还是这样感情用事。”
银宝摇了摇头,缓缓转过身子望向李享,良久:
“改朝换代又有何难?”
“你!”李享眼珠子都快气爆了,这鬼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哼,没有我万家养着,你以为这腐朽不堪的朝廷能撑多久?这些年国库空虚,边疆战乱,洪涝旱灾疫情,哪件大事不是由我万家牵头?若我万家倒了,对你们也没好处,不要以为我手上的东西微不足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屡屡乱了人心,次次叫人失望,那国也将不为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蛀虫就能让朝廷失了民心,何况是一众老鼠屎,只怕到时掀起民怨收拾不得,他成了亡国祸首,我大不了倾家荡产,挥一挥衣袖一走了之,但走也好死也罢,谁让我不好过,我定也让他不得安宁,若是真逼急了我,我非将大秦搅得个天翻地覆不可!”
李享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再也回不去了,那年少轻狂不识愁滋味的青葱岁月。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要兵戎相见,请不要手软更不要心软,我不想看着你们一个个倒在我面前,总得有人在我赶尽杀绝之前将我杀死,我死了,也就一了白了,也不会再恨!”银宝偏过头望向铜宝似不想再多言。
“银宝,金宝的死虽然蹊跷,但是你们万家原本就存在诅咒一说,你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怪到……”
“够了,你若不肯帮我,那我就自己想办法。”银宝语气不悦,腿伤还未痊愈,走路略显偏跛,但依旧慢慢走至她徒儿身边俯下身子为他擦汗。
回菡萏三日,铜宝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只有疼的难耐时会喊着师父,银宝急啊,这狗皇帝费尽千辛万苦将她逼回菡萏却不肯见她,是要让她再经历一回生离死别吗?哼,红土温泉冒出的热水是红色的,状似血水,故得名血池,正常人沐浴其中其实也不过是活络筋骨,消毒去疲之功效,但却是治疗铜宝身上剧毒的唯一途径,而这吊命的温泉水在大秦却仅余一处,秦弥的用心何等险恶?只怕这一切不知是谁玩弄了谁,谁在池边看那大鱼吃着小鱼,闲情淡薄间掌控一切杀机。银宝不做大鱼,她只愿能做那漏网之鱼,撑不起大局也要搅浑一池清水。
铜宝轻的连银宝都能毫不费力将他抱起,刚疼了一阵,此刻全身冷汗淋淋,银宝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身子,待一切收拾妥当,银宝唤来戚微,下定决心闯宫。
“都备好了吗?”银宝一把抱起铜宝转身问道。
“银宝,我陪你去罢。”李享终是耐不住,罢了罢了,看在十几年交情的份上就帮她一回,看来她真是对这孩子上心了。
戚微依旧一张面具护脸,看不出表情,那袖下的手却伸了伸欲几番阻止,但终是没有再作声劝阻。
“谢谢,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话说菡萏万银宝离开两年,头一回回家上街就惊世骇俗哇,阵容强大,十几辆豪华马车,那马车上满满的精致的不行的宝箱惹了多少双贪婪的目光哇,得,难道散财童子要回来继续散财了?
敲锣打鼓,今儿个咱皇城的老百姓又开眼了,女恶霸离开的两年菡萏实在是没啥乐子,生活无趣的很,瞧这车队的方向竟是皇宫,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豪华马车声势浩大一路开至玄武门外,看那架势还想开进宫里去,啧啧,皇宫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忒神圣严肃之地啊,岂容得大胆宵小如此胡来?这不,大内侍卫统统出动,整装待发,全副武装,整齐地列队来‘欢迎’。
一时间,珠光宝气,马鸣蹄跃,‘嗖嗖’拔剑声传来,万家的斡旋专家赶紧狗腿地爬下马车满脸堆笑上前哈拉了。
“皇上有令,只要与万家有关的任何人都不见!”锦衣卫手握佩剑趾高气昂,一脸杀人不偿命人民的好公仆样。
僵持了好一会,万家第二名谈判专家粉墨登场,这会人涎着张脸终于开始老路子散财了,先给这锦衣卫头头塞上几片金叶子,只见那刚才还人模人样的头儿这会见着金光闪闪的东西立马人模狗样起来,那底下的侍卫见头儿都收了,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金叶子是收下了,可还是不放人。
“这位官爷,你看看,这还是给通报一声吧,咱们主子是来为圣上解忧愁的,不是来捣乱的。”二号谈判专家见有转机忙讨起好处来。
“唉,不是我不通人情,谁吃饱没事得罪万当家,那是上头明文规定的,皇上身体抱恙,不想见任何人,这任何人里还重点说了不见万当家,且这可是死命令,抗命的都得掉脑袋。”
“这个……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通融通融嘛。”‘二号’继续往他手里塞金叶子。
“胡说,皇上金口玉言,休得无理,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是杀头的重罪。”啧啧,这个侍卫头领,边收着人金叶子边说着混账话,钱照收,不放人就是不放人。
“呃……嘿嘿,官爷,你看看,这十几车的珠宝筹集到一块不容易,运到这皇墙外也不容易,难道要我们再运回去?”‘二号’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一不小心就刀起人头落啊。
“这个皇上都吩咐了,说今日万当家定会来求见,绝不会两手空空,圣上英明,体恤我们几个守宫劳苦,说,只要是万家给的东西,咱们都得照单全收,回头报个帐就得了,当我们的劳苦费,还有,皇上神武,早就料到万当家有心,爱国之心天地可鉴,只要是万当家捐给国家的,咱们也得收,户部尚书今儿个刚好没空,但户部侍郎已经在东门候着了,就等着万当家过去清点呢。”
毒啊,真是毒啊,她万银宝再毒,毒不过金宝,哪想到两年不见,连狗皇帝也毒不过了?
在侍卫头头说出这番话后,‘二号’石化,愣怔了片刻,忙滚爬回马车上。
马车帘子被微风轻轻吹起,掀开了一小角,很快又落了回去盖个严实,外面看不出车内半点动静。
过了好一会,马车终于有了声响,就见刚才那‘二号’淡定的掀了帘子跳下了马车,指挥着后头塞满珠宝玉石的车辆跟着他往东门走去。
侍卫头头朝身边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领上一批人跟上车队,决不能放过一个漏网之鱼,浑水摸鱼也不行。
万家这没再派人过来谈判,但依旧不走,那最奢华的马车停在那,也没见人下来,而清点宝物那儿清点的真是仔细,极小的罐子都得打开细瞧,就差没将每个箱子破开来看看箱缝里是否藏人了。
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眼看就要清点完了,可宫里头又着了个小太监来传话了,说是皇上领了万家好意,礼物收下,箱子马车什么的都让带回去,毕竟那珠光宝气的一个箱子即使是空箱也值钱,咱皇家可是有节气的,万家都这么忧国忧民了,咱皇家也得给留点不是,不能啥都拿,丢了份子!
这不,宫里头又陆陆续续地运出大大小小几十个皇家箱子,又开始新一轮的宝贝装箱。
这皇上也忒谨慎了吧?
就在所有的宝物都装好运进皇宫之后,那侍卫头头依旧不放心,他凭借着自己是公家人身份,手握佩剑径直来到那个最大的马车前,俯首道:
“宝物已经悉数清点完毕,万当家请回吧,这毕竟是皇宫重地,这样声势浩大的僵持未免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人虽低着头,可那小眼神却亮晶晶地直瞅着车帘后面的动静呢。
万银宝人鬼着呢,还是小心为妙,以免出了岔子吃不了兜着走,必须见到人才安心呐。
半晌,没人应答,侍卫头头不免心头一紧,作势就要掀帘子。
万家也不是好惹的主,东西你都全收,她一点好处没得,还能容你掀她帘子?
还不待侍卫长伸手,那厢万家影卫就现身了,四大影卫不知从哪冒出,稳稳当当护着马车,一脸的‘生人勿近’。
侍卫长皱眉,难道坏事了?遂挺了挺身子,一身正义凛然道:
“万当家,皇上有旨,为感谢您对灾区百姓的一片心意,赐宫酿一壶,还请您下车领旨。”
得,还有圣旨?您大爷的刚才不说,现在才说?敢情这圣旨也是针对性下的?敢情这一车车的珠宝玉石就换来一壶酒?太欺负人了!
唉,自古钱在权面前都得装孙子,万银宝她就算富可敌国,但终究还不是国,说的难听点就是个没地位的商人,在皇权面前还是得折腰的,这不,人搬出圣旨,你就是再纨绔也纨绔不过一国之君。
车帘子终于缓缓的被掀开,车里的女子终于露脸了。
随着她款步轻移,车外围堵着一圈的纯阳刚好男儿,皆暗暗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叫惊为天人,今儿个总算见识,这样的银宝怎么能和女纨绔沾上边?
及腰乌发轻轻拢于肩下,柳细峨眉清拂额间,那点缀其中的桃花缨子闪闪灵动,鼻尖俏皮地耸了耸,朱唇微抿,一身金黄蚕丝线滚边轻纱袍,片片粉红桃花镶嵌,头饰耳饰脖饰相互衬着艳色……
金宝说了,装腔作势最高境界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呐,银宝没啥本事,这装的功夫算她的又一绝技,装的真令人蛋疼,瞧那人高马大的侍卫头头瞬间好似矮了几分,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
“万……万当家接旨……”得,这样的传递圣上旨意要是传到皇帝耳边,那还不是死罪?
银宝微笑,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
“草民万银宝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那万当家请回吧。”侍卫有些郁闷:这货怎么还不起来。
银宝不动,众人也不敢动。
“万……万当家,您还是请回吧?”再劝。
银宝那厮也不急,捧起圣旨恭敬的慢吞吞的回了马车,众人皆捏了把汗,还以为这活阎王又要整事。
却才没一会,那要不得的女子又下了马车,似是进车将圣旨放妥而已。
最不愿发生的事情终是发生了,那货果然是来砸场子的,只见她轻挪莲步至皇宫正门处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直直的跪了下去。
“万……万当家……”不好,要坏事了。
“万当家,你这是要干嘛?皇上身体抱恙真的不方便见您呀,您还是回吧。”侍卫们终于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了,这货开始死缠烂打了,且不说万家与皇家那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这万银宝与皇上的那点扯不断理还乱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天下人谁还会不知?
“众位官爷莫要再劝,皇上抱恙,作为臣民的我怎可活的舒心?痛皇上之所痛,忧皇上之所忧是每个臣民的本分,我万银宝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今日起我便跪于宫门前为皇上祈福直至皇上身体恢复健康为止。”
“这……这……”侍卫头领不自然的转了转身子有些不知所措。
而刚在东门清点完宝物的皇帝近身太监福公公见此处突发状况心中大急,忙一路小跑至银宝跟前:
“使不得呀是不得呀,万当家快快请回吧,若是您有个闪失让圣上知道了,奴才们掉几颗脑袋也不足抵偿呀。”
“我意已决,难道福公公不想皇上龙体尽早康复吗?”银宝闭上了眼睛,不再为左右干扰,还真就专心致志的开始静跪。
“这……这……唉。”太监公公踌躇了半天也想不出好法子,一拍大腿往宫里头跑去了。
银宝是铁了心断自己后路了,这不,人跪在这,万家马车悉数撤回,连影卫也不留下,誓有你若不肯见我,我就跪死在这的决心。
这下皇宫热闹了,一下蜚语流言、八卦的中心都集中在了这宫墙之外,很快,整个菡萏都惊动了,万银宝在皇宫外长跪不起,真是件有趣的了不得的大事哇,菡萏终于又恢复热闹,皇亲国戚们达官贵人们老百姓们茶余饭后又有了新的聊资。
万银宝真跪在那了?牺牲这大?你信不信?了解她的人绝对不会信!她万银宝是何许人物?跪天跪地跪金宝之人,会跪宫门?鬼才信呐!即使天塌了打折了她的腿,她也绝不会双膝跪地哇,刚才跪圣旨时就很蹊跷了,但好歹是单腿,这会跪宫门,那简直就是荒唐,双腿跪地,啧啧……先帝爷金口玉言钦赐的免跪礼,普天之下谁人不知?
确实,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真正了解万银宝,真正将灵魂驻扎在她体内的人就应该知道万银宝这一跪的意义在何?她定是遇上了了不得的大事,这从鹧鸪城接回来的少主子是她命根子,为了他连尊严都可抛,什么骄傲什么面子什么气节……通通不要。
这厢众人皆在感叹这万银宝再坏好歹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虽说举动有些痴傻,但此情可敬哇,可另一边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皇宫御膳房内。
“听说了吗?”一小太监对在一旁择菜的小宫女细声嘀咕道。
“啥?”
小太监左右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神秘兮兮道:“那万妖精在宫门外跪着呢,都快一整天了。”
“骗人的吧?她会跪?听郁芳斋的小翠说那万妖精小时候见到夙贵妃都不跪的,她家主子可恼了,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她跪下。”
“嘁,难道你不知道只要是万家当家就被免去所有跪礼的吗?她连皇上都不用跪还会跪夙贵妃?没见识。”
“那她怎么可能跪在宫门外?”小宫女嘟起了小嘴不服气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啊……”
而在御膳房隔壁的食物储藏间内。
“徒儿,你再忍一忍,等太阳落山,咱们就去泡温泉。”
“嗯……”铜宝没啥精神气,无力地依靠在银宝肩膀上。
什么?两个银宝?见鬼了?
可不是见鬼了吗!确实是两个银宝,当然真银宝就一个,那两个中必有一个是假的。
好吧,真相就是:跪在宫门外的是假银宝,此刻躲在御膳房的是真银宝;风华绝代出现在众人面前单腿跪地领旨的是真银宝,但领完旨进了马车再出来的就变成假银宝了。
这招偷龙转凤用的险啊,银宝左腿部受伤只能单腿跪地,若是密林里看过她的一眼就能识破这诡计,只可惜,那日见过银宝之人不是死了就被软禁,比如说温如玉等,而楚枫正被万家最好的大夫侍候“疗伤”呢,自然是不知道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了。
万银宝跪宫门成功的吸引了宫内宫外所有人的注意,而她本尊也正好逃脱了所有人的视线溜进了皇宫。
本来银宝打算由李享带着铜宝入宫疗伤的,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万一事情败露连累了小九可不好,李享本就是异姓王爷,在菡萏也没什么实权,不过是附庸风雅的清闲王爷而已,本就惹人眼红,若是被人抓了把柄那可是要坏大事的,遂银宝决定铤而走险亲自带徒弟入宫。
事情进展到现如今也还算顺利,只要等到天黑,她便可借着夜色潜入血池温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