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罗鑫开口辩解,一直沉默的丞相韩安国突然发话。而满朝文武,被他的一席话惊得唏嘘不已。所有人没有想到,韩安国忠君爱国的外表之下,居然也会暗藏杀心。
“圣上,堂堂执金吾统领,怎么可能会半夜三更摸进堂堂安抚使的家中行窃?长安人人皆知,罗府最为值钱的莫过于他家后院的作坊。而姬统领却是死在了书房。这不得不让人生疑啊?”韩安国说着,轻蔑了一眼跪着的罗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罗府之中,为何会有如此致命的机关暗器?难道罗府书房之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密不成?仰或是姬统领发现了罗将军的什么秘密,被罗将军利用暗器所杀?姬统领服毒自杀,不知长安令和京兆尹两位大人可是亲眼所见?”
听到这,长安令和京兆尹面露难色,犹豫良久,皆是摇头表示没有。而满朝文武,此刻已然感觉到了韩安国语言之中的杀机。就连站在皇帝身边的中常侍,眉头也开始紧蹙起来。汉武帝更不用说,铁青的脸上,除了恼怒,完全看不出任何神色。
罗鑫此时心中了然,看来韩安国想借此机会彻底击垮自己。可是此刻,自己身为出征东海的统帅,而且所有火器和战舰……
突然,罗鑫眼神闪过一丝惊恐。他猛然抬头,看向韩安国。恰好此刻两人目光相对,只见韩安国嘴角微翘,眼神中已经尽显杀意。
果然,罗鑫担心的事,最终被韩安国慷慨激昂地说了出来:“圣上,现在罗将军在整个大汉可谓是位高权重。而他的名气正是靠着家中的制造的那些火器而扬名,西征匈奴,打破四王叛乱。仅仅长安万人守军,未出一兵一卒便将叛军屠杀殆尽。倘若那些火器落入刘荣之手,现在的长安……”
“够了!”汉武帝听到这,愤然起身:“韩丞相,你可知你方才之言,是在指证堂堂的西域安抚使叛国之罪?”
韩安国并没有任何惊恐或者吃惊,反而平静的躬身道:“微臣知晓。若非姬统领抓到是那么证据,堂堂执金吾统领怎么可能夜闯罗府而亡?姬统领的忠心天地可鉴。而罗鑫此人,古里古怪,生世不明,怎能不让人生疑?”
“圣上……”罗鑫还想反驳,却被汉武帝制止。
“此案交由太常令主父偃,会同长安令和京兆尹一同审理。”汉武帝撂下这句话,转身欲走。
韩安国见缝插针,启奏道:“圣上英明。不过案子未明,让罗将军这样回去,万一破坏证据或是没了人证如何是好?依律,罗将军应该暂且关押天牢,等候案件审理才是。”
朝中武将闻言,皆用怨毒的眼神盯着韩安国。可是此刻,满朝武将无一敢出面向罗鑫说情。此时韩安国安给他的是拥兵自重,而武将在一出面,到时候不止罗鑫的罪名会被坐实,而且连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韩安国此次之计,不可谓不毒。
汉武帝转头看着罗鑫,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大出众人意料的是,汉武帝居然准许了韩安国所奏。
西域安抚使因涉嫌毒杀执金吾统领姬天鸣,被打入大牢。东征大军因主帅身负命案,出征之事暂且搁置,待案情查清之后,再行定夺。此消息在散朝之后,便在坊间也传了开来。众人都在私下议论纷纷,功高盖主,自古以来没有好下场。有胆大的,甚至认为是当今圣上安排的苦肉计,意在铲除威胁皇权的罗将军。
一时间,整个长安变得人心浮动。而每日充满欢声笑语的罗府,此时却显露出一番死寂。罗府因是命案现场,散朝之后,韩安国便让京兆尹派执金吾所围。而罗家上下,不得离开府门一步。
被打进天牢的罗鑫,坐在只有一扇小窗的牢房中央,一脸无奈地望着昏暗的牢房。口中不由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没想到啊!活了半生,辉煌了几年,居然最后落得一个阶下囚。”他苦笑着摇摇头。
不远处的牢门传来一阵铁链的响动。片刻之后,主父偃拎着一个大食盒走到牢门前,冲着狱卒摆手道:“你们可知他是谁?谁让你们锁牢门的?”
狱卒闻言,一名黑瘦高个的狱卒,急忙摘下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主父偃走入之后,从腰间掏出三两银子丢给狱卒:“拿去喝酒。以后罗将军的饭菜,你们去悦来楼购买,若是没钱,可来太常寺找我拿。”
“小人不敢。”狱卒一脸惶恐:“小人知道罗将军无辜,今后罗将军在牢中随便走动,笑的每日三餐绝不会怠慢。”
主父偃冲着罗鑫笑笑,连连摆手示意狱卒离开。等狱卒走开之后,主父偃将食盒摆在他与罗鑫中间,一边往外拿着酒菜,一边说道:“罗兄弟,不是为兄的埋怨你。当日韩安泰之死,你就应该上禀圣上。由圣上裁夺,你也不至于受次牢狱之灾。”
罗鑫却是一脸无所谓,笑道:“主父兄,此时是不是我所为,想必您心里有数。”
“我有数能怎样?”主父偃给罗鑫倒了一杯酒,举杯道:“不过此事我感觉有蹊跷。”
罗鑫举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回味了一番酒香,这才说道:“是韩安国想知我死地吧?不过兄弟我福大命大,还不至于冤死在这牢中。”
主父偃并没有搭理他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说辞,继而说道:“马邑之战,事先走漏风声。若不是你用兵之道奇妙,想必匈奴不会在马邑有此败仗。为兄以为,此案应该与此事为同一人所为。”
罗鑫一愣,放手中的酒杯,半眯着眼问道:“主父兄可是以为,是韩安国与匈奴勾结?”
主父偃摇摇头,思索片刻,压低声音说道:“韩丞相之人,乃是忠君爱国之人。想当年圣上初登大宝,群臣不服,大皇子刘荣暗中作梗,若非韩丞相集结文臣,姬统领联合武将,此时的天下怕也不是如此景象。”
“那就是他想报儿子的仇。”罗鑫一撇嘴,撕下一条鸡腿,一边吃一边不以为然地望着主父偃。
两人在牢房中聊了整整一个时辰,而罗鑫的不以为然,让主父偃钦佩不已。没想到坐牢之人,甚至所犯杀头大罪,居然还能吃得下,睡得香。而且整件事好似与自己无关一样。
回到太常寺,主父偃思前想后,仍然想不出整件案子的头绪。因为唯一的目击证人是虎二,而他又是罗鑫家中之人,仅凭他的供词,不足以为罗鑫开罪。可是要想找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除非死去的两人开口说话。
执金吾的两位军官,无缘无故,深夜身着夜行衣潜入罗府,到底意欲何为?罗府书房,据罗鑫所讲,并未丢失任何东西。那他们闯进去,又是为了找什么?据罗家人讲,当时姬天鸣还没死,只是受了重伤,可是他为什么要服毒自杀?可能也只有保护秘密。那他是为谁呢?不会真是圣上吧?
主父偃想到这,连连摇头。此时东征在即,战舰没有罗鑫的指导,恐怕光靠那些匠人也完不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圣上没有理由,用一个有功于朝廷的武将,用生命换一个统帅的斩首啊?
坐在月下的主父偃,一时间感觉自己脑袋都疼。不过对于圣上,他也只是怀疑了一下,下一秒便彻底打消了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圣上想要致罗鑫死地,也不会让自己插手此案,这显然是圣上让我必须查明此事,可是……
就在他思索之际,孙小郎和卫青两人闯如太常寺。主父偃闻听前厅吵闹之声,急忙冲到前厅,见是孙卫两位将军,便急忙命人奉茶,带着两人去了花厅。他把自己的猜测向两人说了一遍,两人也是不明所以。不过说到一半,卫青却提出一个疑问,让主父偃眼前一亮。
“主父先生,据虎二所讲,当时姬天鸣服下毒药,很快便毒发了。从服毒到毒发,据说不到一刻。天下可有如此剧毒的毒药?”卫青说完,静静地望着主父偃,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到答案一样。
主父偃摇摇头,沉思良久之后,确定地说道:“没有,据我所知,天下剧毒乃砒霜之毒。可是毒发至死亡,最少也要两刻时辰,不可能不消一刻身亡。”
他说完,猛然脑中闪过一丝念头,望着两人问道:“尸体此刻还在京兆尹?当时盛装毒药的瓶子在何处?”
孙小郎抿了口茶,说道:“毒药瓶子和尸首现在都在京兆尹手中,莫非先生有什么办法?”
主父偃连忙起身,来不及更衣,拉着孙小郎和卫青,匆匆赶去了京兆尹。此刻京兆尹付大人正在后堂,由于心虚烦躁,加之酷暑,整个人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堂屋中来回踱着步子。
此刻家丁来报,说太常令主父偃和卫将军、孙将军到。付大人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只穿着一见单薄的内衫便赶去前厅相迎。
“主父先生,此案如何审理啊?”一见主父偃,付大人连忙躬身行礼。
主父偃一时间也被他搞的不好意思,便连忙回礼。而武将出身的孙小郎和卫青二人,完全不和他客套,直截了当让他拿出盛装毒药的瓶子。
付大人也不敢推辞,命师爷马上将证物全部带到前厅。主父偃拿过装盛毒药的瓶子,打开塞子,在上面仔细看了看,也嗅了嗅。突然,他眉头紧皱,转头向孙小郎和卫青追问刘荣的下落。
两人不解,付大人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当年姬天鸣与刘荣有仇,怎么可能会联合刘荣,谋害嫁祸罗将军?
主父偃见两人不语,急忙问道:“刘荣当时可是向西南而逃?”
孙小郎点点头:“没错,根据司徒大哥所言,刘荣帝的确是逃往西南方向。不过半路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这就对了!”主父偃盖上瓷瓶:“此毒产自西南边陲,是当地部落中的蛊女研制。此毒无色,味略带杏仁味。还有,中毒者肤色不同别毒,呈现青黑,而是樱桃红。”
付大人闻言,大喜过望,连忙点头称是:“主父大人所言极对,姬统领的尸体的确呈现樱桃红,指甲也不似中砒霜之毒而死之人那般青黑。”
“可是又是为什么呢?”主父偃一时间再次陷入沉思。
当年姬天鸣拥戴当今圣上,而刘荣就是当年被姬天鸣和韩安国带人镇压下来的。这样说来,刘荣应该对两人是杀之而后快,可是为什么姬天鸣会跟刘荣扯上关系?而韩安国在此案中,完全不像往日的韩安国。说是为子报仇,也未免有些牵强附会了。
主父偃拿着手中的瓶子,一时间感觉整件事好像一个巨大的陷阱。而自己此时就在陷阱边缘,却始终找不大破除陷阱的办法。
孙小郎三人见主父偃像是失魂一般,又见他不时自言自语,便也不敢打扰。只是在一边静静等候着他,希望能够找出帮助罗鑫的办法。而付大人却在想,只要主父偃能够证明罗鑫无罪,之后的事情,自己也不用太过为难。
良久之后,主父偃对卫青说道:“卫将军,劳烦您去一趟罗府,将罗府中的萧郎中请来这里,我有一事请教。”
卫青闻言转身就走,主父偃又连忙叫住他。他在怀中摸了好一会,掏出自己的官印交给卫青,让他带着太常令官印前去,守卫的执金吾也不会多加阻挠。卫青离去之后,主父偃又在付大人的带领下,去了停尸的地窖。
因为时值酷暑,付大人怕尸体腐烂,便命家丁清理了地窖,又从罗府运来了不少干冰保护两具尸首。
主父偃仔细查看完姬天鸣的尸身,顿时喜上眉梢,连连大呼罗鑫有救了。
就在他在地窖中手舞足蹈之时,卫青带着萧允中到来。主父偃拉着萧允中,让他仔细辨别一下瓶中毒药。经过萧允中的辨别,确认是苗疆的一种秘毒,不过毒性如何,自己并不了解,也只是在一本医术上读到过。
卫青见主父偃一来喜色,追问下,主父偃才神神秘秘地将自己的重大发现告诉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