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鑫此刻已经被军中欢愉的气氛将之前自己杀人的愧疚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同将士们一样的快乐。
在现世中的22年,他没有任何荣誉可言,记忆之中,除了在学校中考试作弊就剩工作的一年中,仅存的那一点欢愉和自由。而眼下,这些素不相识的古人,欢庆为的是胜利,同时也是为了他,这是他前所未有的荣誉。在他想来,皇家的赏赐也不会像军中这简单的庆祝如此令人振奋。
这时司马文凯推开罗鑫面前几名争抢敬酒的兵卒,上前举起手中的一个酒瓮道:“兄弟,我见你酒量不差,可愿同我同饮瓮中酒?”语气豪爽却不带任何让罗鑫推却之意。
罗鑫还是傻笑一下,接过司马文凯举在手上的酒瓮,闻了一下便知与众人所喝之酒无异,随即双手捧着酒瓮向众军士一礼,仰头便往嘴里灌着,边沿没有洒漏一滴酒水。
其实他之所以不惧此酒,原是他和下第一碗兵卒所敬之酒时,已经觉得这酒淡而无味,反而像后世自己所喝醪糟,有股子香甜之气。现世中的自己,六十二度二锅头起码喝半斤,这种醪糟一样的酒水,顶多就是当饮料了。
司马文凯看着罗鑫饮酒之豪爽,对自己的这个兄弟的喜爱又徒增几分。而从帐中走出的李广见罗鑫如此饮酒,居然面不改色,毫无醉意,也升起英雄出少年之意。
军中众人看着罗鑫,立时傻眼。此种喝法,岂是千杯不醉可以言表。这时罗鑫喝饱,打了一个满是酒糟味的饱嗝,这才感觉到有一丝酒意涌起。看来是自己想错了,这醪糟酒,度数看来还是有的。
司马文凯仰天长笑,一把接过罗鑫递到眼前的酒瓮,仰头便往嘴里灌了起来。不过他的喝法可不比罗鑫斯文,酒水沿着瓮口边沿,一部分进了他的口中,一部分全部沿着边沿,顺着他的长须流到胸前衣襟之上。
罗鑫此时眼圈感觉有些发热,这是他酒精上头的表现。但是看着眼前司马文凯的喝酒法,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干嘛喝酒喝得那么实在,就他这喝法,显然是喝一半倒一半,自己却老老实实喝近半瓮。
这时李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樽,摇摇头转身进帐,抱起一瓮自藏的好酒向罗鑫等人走来。经过之处,将士纷纷让道。等罗鑫和司马文凯看清,见李广怀抱酒瓮足有百余斤,纷纷称赞将军神力。
罗鑫此时心中明白,李广这老家伙哪是来敬酒的,分明就是嫌自己出了风头,这是争面子来了。想想他也一把年纪,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面子工程,居然这样卖老命,也真是拼了。
他急忙上前劝解了两句,李广这才一脸不在乎地将酒瓮放于地上。随着晃荡,瓮口立即传来了一阵酒香,随着还算温柔的寒风,很快便弥散在了整个军营之中。所有将士立即抽着鼻子凑了过来,馋的恨不得立马上前饮上一气。
李广左右一看,见包括罗鑫在内,所有人都紧盯着自己的佳酿,淡淡一笑便命人开封。随着更加浓郁的酒香溢出,李广一声令下,军中的庆功宴也随之被推上了高潮。
喝的面红耳赤的将士,部分品级高低,在篝火变围起了圈开始跳起罗鑫从未见过的舞蹈。虽然他们舞姿不比女子妖娆,更多的却是豪迈飒爽,看的坐在一旁的罗星也是宠宠欲动,可是在舞蹈方面,他却是属于白痴一行。
这时司马文凯见他独自一人傻笑着一个劲地喝酒,便从跳舞的人群中退出,凑到他身边席地而坐道:“兄弟,为何独饮?何不去一起玩乐一番?”
罗鑫尴尬一笑,挠了挠自己格格不入的短发道:“兄弟可不会跳舞。”
司马文凯‘哈哈’一笑,身边一名兵士却凑上来问道:“罗兄弟不会跳舞?那可会舞剑?”
罗鑫依旧摇摇头,此时身后的李广突然高喊一声:“弟兄们,今日之宴乃为罗鑫公子所设庆功之宴,怎可无他?兄弟们请罗公子一展才华如何?”
“好!”将士们一听李广发话,立即退坐到篝火边上,一声‘好’字喊得响彻天际。有几个借着酒劲好事的,急忙上前拉起罗鑫道:“罗公子,我等知晓公子绝非凡人,必有才华于胸,不妨让我等开开眼界。”
他口上虽为盛邀,手下却是强拉硬拽。罗鑫见此情形,如若再扭捏下去,怕是这群武夫认为自己清高,想想也罢,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场了。
罗鑫推开几人,大步走上场中,环望着围坐的众人,然后仰头向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望去,白雪纷飞,竟将戈壁上的苍凉夜色染艺成了一副古卷。他自由喜好诗词,却从不吟诵背读,平日所做多为自创,想想自己别无所长,不如赋诗一首。
想罢,向着众将士喊道:“既然众位兄弟盛情,兄弟也不再推辞,在此赋诗一首,请大家品评一番如何?”
“好!”军中上空在此响起将士的喊声,好似给这宁静的雪夜黎明平添了几分生气。
罗鑫仰头望天,两息一过大声吟道:“苍雪遗霜玉门外,男儿戍边报国还。离家老母沧桑泪,妻儿西盼几时回。高祖大业还未成,武帝霸业已雏形。狂风骤起踏蛮夷,一统江山定太平。”
诗句吟罢,营中再不似之前那般沸腾。只见将士们双眼迷离,有些年似十七八的小伙已然开始抹泪,就连征战沙场多年的飞将军也是一脸神伤。
这群将士,戍边三载寒暑未还家园,面对生死忠孝难两全的处境,加之罗鑫诗句中的蕴意,不免思念起家中老母妻儿。这时李广回过神,转头对身边文官装束的中年男人低声嘀咕了几句,便见他从袖中拿出竹简和一支秃笔,沾着自己的口水在上书写起来。
场中的罗鑫见众将士一时伤怀,心道不妙至极。军中兵士如若丧失斗志,岂不是自己害他们陷入生死之地?想了想,长笑一声,把思乡心切的众人又唤了回来,不待众人反应,竟自顾自地低声唱了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堂堂大汉要让四方来贺。”一曲终了,就连往日在军中威严的李广也不例外,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响起,同时也迎接来了天际第一缕光明。
一夜的畅欢,众人意犹未尽,但是以防其余匈奴游骑夜里被杀的匈奴兵前来滋事,李广命尚未酒醉的司马文凯监视周围情况,一有异动,做好防范就好。
待军士们各回各营休息之后,李广唤来了罗鑫。一进中军大帐,李广一改之前的威严,反而向一名温和慈祥的长辈一般道:“罗鑫,你真不知家在何处,也尚不知家人生死?”
罗鑫虽然喝了一晚上,后来李广的那瓮酒度数虽高,但是在现世也就属于高度啤酒之流,脑中有些晕,但是思维却还是及其清晰。
他见李广又来借自己酒醉询问自己的身世,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坐在案几之后的李广自是不知他苦笑摇头的含义,只以为是感慨而已。
“罗鑫,如若愿意,你我日后父子相称,现已年末,我带军士戍边三年,想来今年该还。到时你同我一同回长安,也不必流浪在外,随后我将你引荐于陛下如何?”李广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一句,语气慈霭诚挚,完全没有任何试探之意。
罗鑫正欲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李广之意,酒意全醒。大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李将军,您是说收我做义子?”
天啊!自己穿越到了汉朝,糊里糊涂差点死在李广手上,又糊里糊涂成了歼灭匈奴的英雄,又糊里糊涂被李广认作干儿子,这是真的吗?苍天,这玩笑开大发了吧?
李广见罗鑫神游天外,皱眉道:“你不愿意?”
“不不!”罗鑫连忙起身向李广下拜:“小人无才无德,怎敢高攀。”
“婆婆妈妈,老夫问你愿意否!”李广一拍案几,显然是有些不悦。没想到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到这小子面前则怎招来这多废话。
罗鑫浑身一激灵,抬起头看向李广道:“小人,小人……”他见李广此刻眉头皱的更加紧蹙,双手也已攥拳,连忙改口道:“义父在上,孩儿再次谢过。但是入朝为官,孩儿却万难从命。”
李广一愣,前番他已说过无意做官,现在依然拒绝入朝为官,看来并非惺惺作态之辈,且看为何:“起来说话,你为何不愿入朝为官?可否与为父道来?”
罗鑫缓缓起身,望着李广缓和的面容道:“不瞒义父,孩儿之所以不愿入朝为官,皆因一位高人所授之言。”他见李广好奇,也不吊他胃口:“他说伴君如伴虎,生逢乱世称雄,太平盛世称熊。”
李广不明所以,这话这么听都有些别扭问道:“这不都是称雄吗?有何不同?”
“此雄非彼熊,生逢乱世应该如高祖皇帝揭竿而起,伐暴政,安天下。而天下大定之后,太平盛世之时,要似狗熊一样缩起脖子做人。”罗鑫边说边看李广的表情变化。
他坐在案几之后,若有所思地喃喃重复着罗鑫所说的话语,半晌后才猛然回过神,唤来门外的军士吩咐大:“去,把昨日缴获拿五张上好皮子,在挑选一匹好马。”他顿了顿:“还有皮铠一套,拿到大帐。”
军士一施礼退出,李广这才又和颜悦色道:“塞外严寒,这些你先用着,待日后回到长安,我再赠予你别物。你所说高人,可是叫你作诗吟唱之人?”
罗鑫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也并没与回答是与不是。
此时,李广派出的送信的军士,一路马不停蹄,每到驿站,换上马匹便立即赶往长安。此刻他正在宫门外等候散朝。依李广所言,此番所送绝非捷报这样简单,否则将军也不会让自己亲手呈于陛下。
就在他靠在宫墙角落啃着冰冷坚硬的干粮时,一行朝臣纷纷走出。他见无人注意他,收起干粮也没有上前,直到全部朝臣散尽之后,才快步上前,拿出李广的腰牌递给宫卫道:“将军,在下李广将军部下,有紧急军务务必亲自呈见陛下,万望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