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了，我们这些个农民，只要没生要了命的病，不干活吃什么，再说了，一个丫头片子，又不是儿子，残疾了又妨碍不了嫁人。”
老太婆小声嘀咕道，这话正好让赵欣听见，她差点就一个巴掌打上去！
这事儿还得从去年说起。
其实1979年的时候，在连山村她就听村里的人谈论过一些事儿，说外头有传言，说往后一家人只能生一个孩子，这消息还是有人家的亲戚在城里头上班，从他们口中听说的。
好多人还笑着不信，农村家家户户两个孩子那都算是少的，不生出男孩来绝对不会停，就算生了也想多生几个。
养儿防老，没儿子怎么传宗接代、怎么养老？
生的越多，往后在村里头腰杆儿就硬，女人在婆家腰杆儿也硬。
大伙儿都没把那个当一回事，说肯定是传错了、不可能，谁知道两年之后，也就是赵欣离开连山村那年，县城里就刮起一阵计划生育的上环风波。
当然这个因为她才十四岁，又独自一人离开家里，对于那些风波只是看到过，没怎么注意，全部心思都放在怎么过日子和赚钱上了。
而服装厂这边的县区跟农村交界处，波及的晚了一点，但从去年开始，闹的越来越凶。
不管你是城镇户口还是农村的，是不是职工，只要生过孩子的，都被带去卫生所上环。
县里头的，还实行的顺利一些，可到了农村，那就难了，还有不少人怀了二胎躲去农村的，依旧会被抓出来。
而在这期间躲过去生下第二个孩子的家庭，则背上了负债，要为超生罚钱。
人们这才知道，计划生育是真的来了。
被顾征不小心撞了孩子的这家人姓张，从儿媳妇怀孕开始，婆婆就小心伺候着，因为凭借经验看，都觉得这肯定是个男孩儿，简直把儿媳妇供成了祖宗。
可等生下来之后，一看是女孩，老太婆立马变了脸，月子也不伺候了，孩子也不管，红糖鸡蛋什么的全都锁起来不给吃，可把儿媳妇气坏了。
于是女人就把这股气全都转到了刚出生的女儿身上，除了喂奶什么都不管，还是丈夫笨手笨脚的给换尿戒子、抱着什么的。
后来又生了两个，结果还是丫头，这下一家人都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谁说他们家绝户，老太婆带着儿媳就去对骂，女人被人说是不会下蛋的鸡，脸色也不好看，回家就朝女儿身上招呼。
本想着继续生，谁知道突然不让生了，气坏了王家人。
女人又怀孕了一回，结果让村里头管这个的给抓住了，逃跑的途中直接流产，这不，别看她五大三粗，这脸色啊，其实有些发白，还没恢复过来呢。
听说婆婆要两百块钱，正算计着这里头能弄出多少到自己嘴里，至于孩子，那三个死丫头这些年让她受够了村里人的嘲笑与婆婆的白眼儿，管她们去死！
反正怎么长都行，就算胳膊没接好还不是一样能嫁人？到时候收份彩礼钱也还不错。
“你们……”
赵欣还想再说什么，又有护士过来了。
“你们怎么又吵，要吵去外头！”
她只能闭了嘴，深呼吸几口气按捺下来，扯了扯顾征。
“算了，先去病房看看孩子。”
顾征都有点懵，不是自己撞的人吗，怎么赵欣跟他们吵上了？
两人进了病房，见孩子的父亲正坐在旁边看着孩子，赵欣舒了口气，总算还有一个尽到了父母的责任，不过这男人一看就是那种在家里没什么地位的，估计除了暗中照顾照顾孩子，根本不敢跟母亲对抗。
赵欣进去之前看了看罐子里头的钱，拿出张五块的来交给顾征，算是借给他的。
“叔，这五块钱你先拿着给孩子买点营养品什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要好好养着，这胳膊还能长好，让她在医院里头多住几天，住院费我来交。”
顾征接过钱，交给男人。
“这咋能要你的钱，我……”
他还要说什么，被赵欣阻止。
“怎么不能要我的钱，要不是我们孩子也不会这样，”她看了看外头，那两个女的还没跟来，“叔，这孩子的胳膊要是想养好，千万这两三个月别让她干什么重活，可是她一辈子的事，还有这钱，你收好，住医院也得吃饭不是，买点肉菜还有骨头汤什么的，孩子饿的瘦成这样你看着就不心疼吗？”
赵欣不信这个男人虽然沉默，就看不见女孩在家里受到的虐待。
果然，男人犹豫了下，脸上露出不忍神色，他偶尔也会偷着给孩子们买点吃的，不过大多数的钱都是娘在管，就连他老婆都拿不到。
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说话声，赶忙拿起来放进口袋里，没过多久，老太婆和儿媳妇就进来了。
两人的目光在病房里头看了一圈，这病房里，除了他们的孩子还有其他病人，可她们的眼神就跟要把地皮都掀起来查看一遍似的，看的人不自在。
“富贵，他们来病房干什么了？”
老太婆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儿子身上，当着赵欣和顾征的面儿就是一副盘问的架势。
“没说啥，就是道歉跟让孩子好好养着。”
叫富贵的男人低下头，他平时在家里说话就是这幅样子，所以有时候即便撒谎，她们也看不出来，而且老太婆自己觉得很了解儿子，特别听话，让他往东不敢往西，哪里敢说谎？
“那就行，反正我家孩子是你撞的，两百块营养费一次性给我，以后我们也保证不找你麻烦，缺一毛钱都不行！”
一开始别人听说顾征撞了人，看着他还挺气愤的，可在听老太婆的话，就全剩下了惊讶。
种一年的田地，哪怕现在的收成交完粮都归自己，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啊，分明是讹人！
赵欣冷笑，“你说保证就能保证？看看孩子瘦成了什么样，就知道你们平时怎么对她，这会儿说什么保证，到时候因为你们的问题出了事肯定又要要钱，你敢立字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