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市场连同城西码头处,向来都是京师连接内外的重要关隘之一,来自五湖四海的商客出没在市场之中,令得此处人声鼎沸,且三流九教无所不有。
谢、蒲二人循着卷宗指引来到了城西市场最特殊的角落,此地汇聚了来自波斯、大食的胡商,甚至还有一些佛郎机人,在出售香料、象牙等珍贵物件。
能够初入此地的都是达官贵人,或者一些江南大户。
二人还勿用主动寻找,前方已经传来了粗鲁的厉喝,一个胡人身穿异服,缠着宽大的头巾,厉声道:“兀那秃子,这猴是我买来的,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你们的东西了?来来来,让应天府的大人们好好辨理!”
在他对面之处,一个佛郎机人头上无发,但他抱着一只猴子却一脸焦急之色,他的明显语言不是很精通,此刻期期艾艾片刻,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来。
但每当胡商想要上前抢夺猴子的时候,他就抱着猴子退后了几步,一脸挑衅之色。
在场中有两个应天府的衙役此刻都是一脸无奈之色,一边又要维持秩序,一边又要避免两人打起来。现在天朝上国有万国来朝的气象,当今圣上对这些胡商、佛郎机人等都十分友好,这事情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上达天听,便是孟端都会头疼无比。
谢言凝走到一个衙役身边轻声道:“弄清楚什么事了吗?”
那个衙役回头看到了谢言凝身上挂着的铁尺的时候,都激动得快要哭出,此刻他飞快道:“谢捕头你来得正好,此事我们已经调查得七七八八的了,这胡商似乎用一枚象牙与人交换了这只野猴,那人离开不久之后,这佛郎机人就出现,说野猴是他家养的,而且看那猴子和他亲近,此事应该也不假。我们现在猜测多半有人偷了佛郎机人的野猴来此处换取了胡商的象牙,但是胡商却也确实付出了象牙,此刻双方各持一理,无法调停。”
谢言凝听得一阵头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最难处理,只不过此刻她拿起卷宗又看了片刻后,脸上却浮现一抹异色,而后将卷宗塞给蒲松龄。
蒲松龄看了一眼之后,道:“此事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不如让两人分别退开数丈,而后取那猴放在中间出,猴子走向谁,就归谁如何?”
谢言凝翻了一个白眼,这是瞎搞蛮缠,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那个衙役也是一脸无奈,不过此刻他也没有更好的手段,当下走过去分别劝了胡商与佛郎机人片刻,盏茶时间后两人才都答应。
这两人原本都是强势之人,但是既然在天子脚下,有些事情却必须适可而止。
很快,两人分开,那野猴被被放置在了中心之处,四周围众人都在屏息看着这热闹到底如何终结。
野猴视线在四周围扫了一拳之后,它突然身子一窜,没有冲向胡商或佛郎机人,而是向着身后摆放诸多奇异货物的脚手架上窜去。
胡商与佛郎机人此刻都是一脸惊愕之色,就算是那两个衙役都反应不过来,似乎想不到事情会如此。
四周围传来了一阵哄笑声,此事处理得如此,不管是应天府还是六扇门,这脸都丢得太大了!
谢言凝此刻却动作丝毫不慢,轻喝道:“不可让这猴跑了!追!”
话音落她脚掌一踏,已经凌空而起,直接向着脚手架上落去,身形落定之后,她一手探出,但那野猴的速度很快,它似乎发出了“唧唧”的嘲讽声后,却已经身形一动落到了后方的一个院落里面。
谢言凝身形在半空之中一扭,也是落到了院落之中,此地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摆放着来自各方的木箱,野猴一入其中就再也不见身影。
与此同时,便听到“砰”的一声,蒲松龄已经在两个衙役的协助下冲入了仓库之内,后方胡商与佛郎机人都召唤着手下的伙计冲进来,一些地痞流氓则是趁机想要哄抢散落在地面的货品,场面几乎在一瞬间便是失控,直接混乱无比。
蒲松龄身形刚刚冲入一堆箱子之中片刻,突兀的一侧之处就有一只手探出,猛的将他整个人扯入了角落之中。
一阵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蒲松龄没有挣扎,而是安静的站立着。
外间之处,吆喝声,呵斥声等不断传来,场面愈发的混乱,两个应天府衙役想要控制场面,但却一时间根本控制不住。
“走!”谢言凝轻喝一声,而后一把抱着蒲松龄的腰间,身形已经来到了木箱顶端,而后两人顺着高处飞快的向着院落之外而去,等到腾云驾雾一般的落地之后,两人已经远离刚刚那个仓库了。
“这一次侍卫处那面,恐怕得气哭了吧?”蒲松龄轻声开口道。
谢言凝微微颔首,刚刚的局面她刻意引导,混乱之下定然能够避开侍卫处的眼线,只不过她还来不及说什么,突兀的却是猛的一转身,厉喝道:“什么人!?”
……
外间之处,陈琳儿原本在一处茶楼之上看戏,这突兀的混乱画面令得她嘴角含笑,此刻自语道:“区区一个谢言凝,这点本事也学人来破案,此间这混乱的局面,想必应天府上下都会头疼无比,孟端迁怒之下……”
话到了此处,她的脸色骤然间一变,此刻根本顾不上掩饰形迹,她抓好侍卫刀身影已经凌空窜出,脚掌在半空之中虚点了片刻后,才落到了那仓库的外墙之处,此刻看着混乱无比的仓库,除了竭尽所能维持秩序的两个衙役和大打出手的胡商、佛郎机人之外,哪里还看得到蒲松龄或者谢言凝的痕迹!
“好一场猴戏!”陈琳儿一拳锤在身侧的墙壁上,墙壁之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裂痕,在这一刻她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谢言凝与蒲松龄这手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玩得太过巧妙了,她都以为对方是来混淆她的视线,真正有目的的是其他的捕快,侍卫处这面绝大多数的人手都在监视六扇门和其他的捕快。
但是想不到真正有问题的居然是看起来如同诱饵一般的谢言凝与蒲松龄,且这两个人就这样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这对于她来说是最大的挑衅,此事若是回禀,便是她也不好交代。
“不过两人故意甩脱我,便说明他们真的有问题,甚至知道沈在行踪!”自语到了此处,她骤然间一挥手,一根穿云箭冲天而起,在城西市场上空炸开。
正所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此刻在京师各处行动的侍卫处骁骑原本各有任务,但在看到半空中的穿云箭的瞬间,这些骁骑却飞快的向着城西市场方位而去。只不过京师太大了,想要将这些人手汇聚,也不是一般时刻的事情。
陈琳儿神色难看,她身形再动,这一次来到了城西市场的最高处,俯视下方的人群,但是一时间却看不出什么任何异样之处。
“好一个蒲松龄!我就不信谢言凝有这脑子!”她几乎咬碎了一口贝齿。
……
穿云箭在半空炸响,城西市场外间之处一片混乱,但巷落之中却落针可闻,一股淡淡的阴冷气息从四面之处散发而出,与外间的混乱比起来,真的是两个极端。
“怎会回事?侍卫处的人不是已经被甩开了吗?”蒲松龄皱眉开口,他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
谢言凝淡淡道:“你并非习武之外,感觉不到杀气……但我不同,对方根本就没有掩饰杀气的意思,我能看不出?而且,我若是猜得不错的话,对方又是冲着你来的。”
“又冲着我来?”蒲松龄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自己一个小小的秀才何德何能?
不过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都十分冷静,此刻吸了一口气之后反而轻声道:“看来沈大人真的猜到了什么,我们原本以为幕后之人是钱芳,现在看来的话,我们倒是冤枉了钱芳了,背后另有其人!”
“不要妄下定论,将对方活捉之后,自然就知晓了!”谢言凝轻哼一声。
下一刻,她骤然间一摊手,直接将蒲松龄向着下方一按。
“叮叮叮……”
一串梭子镖几乎在间不容发之间落下,落到了后方的墙壁之上,入木三分。
刺鼻的焦臭味传出,谢言凝皱眉道:“用毒?”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铁尺再度横劈竖着挑,这一次又有几枚梭子镖被她劈开,钉在了墙上。
蒲松龄看得微微冒汗,他躲在了谢言凝身后道:“这么狠?这真的是冲着我来的啊!”
谢言凝举起铁尺,没有理会身后的蒲松龄,而后沉声道:“出来吧,这样的小手段对我没用的。”
“谢捕头,我们此来只是为了杀蒲松龄而已,你替我们把人杀了,我们就放你走,如何?”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出,忽左忽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