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池南路伊基塔2019-03-11 09:072,138

  慈庆宫。

  晚宴中途退场的朱常洛在自己的行宫中踱着步子散着酒气,身旁只有太子伴读王安一人相伴。夜幕中的慈庆宫比之白日显得更加冷清,毕竟宫里一切用度的供给,慈庆宫都是靠后的。

  “大伴,晚宴的事听说了吗?”太子朱常洛先开了口。这些年能陪他说话的人不多,宫里的或多或少知他不受宠,但凡说错一句话就有人告到万历那里去,而朝堂上的大人们,虽然支持他的众多,但这些人为了他的东宫之位和父皇战斗了几十年,如果过于亲近,那便是要给当今圣上找不痛快还是要密谋什么?所以一来二去,太子身边能放心说上几句话的人,便只剩伴读太监王安一人了。

  王安在他身后无奈地笑了笑,看着眼前孤独的背影有些心疼:

  “老奴虽未能进殿伺候殿下,但大致发生些什么还是猜得到的。”

  朱常洛点头说道:

  “大伴向来颍悟绝伦,说说吧。”

  “回殿下。今日陛下为王师傅送行赐宴,不仅携皇贵妃出席,还令殿下作陪,已是特殊的恩遇了。外面看来,这也是福王圣眷不竭的表现。更何况,今日的晚宴可不是光禄寺准备的,而是乾清宫管事太监常云自家的厨子,这番待遇放在皇贵妃眼里,怕是又要起心思了。”

  王安一番话倒是把朱常洛逗笑了,认同地说:

  “京师四大名不副实之物‘翰林院的文章,武库司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太医院的药方’。按礼制,父皇赐宴理应光禄寺筹备,但光禄寺饭菜之差已是人尽皆知,父皇为了王师傅连饭菜的口味都考虑到了,要说旁人没点想法,确实是不可能的。大伴能从这一点就知道皇贵妃会给我难堪,果真厉害。”

  “殿下谬赞了。老奴还打听到晚宴之前有福王府的人进了皇贵妃宫内,想必福王又是有了什么诉求吧?”王安在太子面前求证着。

  “唉……”朱常洛叹了一口气,随后接着说道:“此番到还好,只是给三弟的长子,我那由崧侄儿请一个师傅。”

  “这也太过分了!皇长孙尚未请得授业恩师,福王府的长子倒先一步拜师学艺了?这不是摆明了给殿下难堪吗?他们,他们怎能如此欺辱殿下!”王安义愤填膺,他虽是内臣,但也是读过书的,那些“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道理他也是懂的。这几十年,面前的太子殿下被郑贵妃母子不断折辱,要不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保护着,怕是早就让出东宫之位了,作为殿下最亲近的人,他恨不得以自己这七尺之身为代价,换殿下一个太平。

  “虽然想着由校的事,我这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也好,至少此次三弟要的不是财帛田亩之类,对河南百姓也是一番好事。去年三弟就藩时,便提出了良田四万顷,河南的田不够,还要从邻省给他凑。一到王府,又看上了张江陵家的土地。那张江陵,当年可是父皇的恩师啊,虽死后被查出有僭越之举,受到处罚,但,三弟这样做还是过分了。”朱常洛语气低沉,对自己这个最受宠的弟弟,他最大的不满倒还不是福王母子对自己太子之位的觊觎,反倒是他们的所作所为给皇家声誉带来的损失,给河洛百姓带来的伤害。

  王安听到太子的话倒是一惊,警惕地向空无一人的周围望了一眼:

  “殿下这话在老奴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传到外间啊。陛下和张江陵之间的恩怨满朝皆知,若是让旁人知道殿下的怜悯之情,传到陛下耳中,不知会给殿下带来多大的麻烦啊!”

  “大伴放心,我也就在你面前畅所欲言,若是有旁人在,断不会说出此等言语的。”

  “殿下仁德,他日继承大统,必是天下万民之福。”

  朱常洛回过头看了王安一眼,严肃地说:

  “你这话,也是说不得的。”

  “老奴失言,请殿下责罚!”王安知道自己这话冒失了,东宫的人盼着太子早日登基是人之常情,可这话想得说不得,说出来,那不就是盼着当今天子早日龙驭宾天吗?

  “起来吧,以后不可再犯,否则本宫将重重责罚。”太子虽未惩罚他,但自称已经从私下聊天随意的“我”变成了正式场合的“本宫”,中间意味,作为在宫里混了多年的王安不可能不懂。

  王安再次谢罪,战战兢兢地起身跟在朱常洛的身后,继续陪着他散步。

  初夏的夜晚还有些未散尽的凉意,慈庆宫内由于伺候的人少,显得更加冷清了些,大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夜晚的寂静倒是容易化为人心中的不安。

  “大伴,我怎么感觉近几日这慈庆宫的人气倒是比往日更不如了?”朱常洛望着空旷的四周,随意问了句。他倒不是一定要问个结果,只是刚刚训斥自己忠心耿耿的伴读,找些话说也算宽他的心。

  “老奴前几日给殿下奏报过,许是殿下这几日太忙忘了吧。这事儿也是皇贵妃娘娘做的主,说是如今国家艰难,山东那边又才遭了灾,宫里当为天下万民做个表率,厉行节俭,裁去一切不必要的用度。咱们慈庆宫这边的卫队被裁了不少,说是去充实五大营了。老奴也曾据理力争,说殿下的安危事关国家,不可轻视,但皇贵妃那边传来话说,宫中的卫戍向来严谨,哪里会有什么事?这多出来的卫队,还不都成了些排场?老奴无话可说,奏呈殿下后殿下也未有旨意,便只得让他们给裁了。”王安说的格外委屈,这是东宫又被皇贵妃给明着摆了一道。

  “大伴且莫心急,我想起来了,前几日跟我说过,是我忘了。在外间也别抱怨什么,为国家节省用度,本就是我这太子应该做的。”

  “可是殿下,他们可没见着有多省啊,那福王当年大婚糜费三十万两白银,逾制十倍,这两年又……”

  “大伴,我有些累了,扶我回寝殿休息吧。”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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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廷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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