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怎么可能?咱们井儿峪四面环山的,只有一条小路前往州城,一出门就容易被发现。况且,小姐待我极好,要是她发现我不见了,必定会尽全力寻我的……我,我也对不起小姐啊。”李莺莺毕竟是个从小没离开过井儿峪的姑娘家,一方面根本不知如何逃走,一方面更觉得愧对那位多年来一直照顾自己的赵德音大小姐。
“莺莺,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我们虽是表亲,但这些年我早已把你当亲妹妹,见不得你受一点委屈。你要是忘不了那小书童,无法委身另一个男人,我就帮你逃出去;你要是记挂赵家小姐的恩情,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回报她,那也由着你去。总之,只要你开心就好。”张差的心思很单纯,他是极为看重亲情的人,亲人无论想要什么,他也会尽全力满足。
“哥,谢谢你!”
李莺莺眼里泛着泪花,心中异常感动,她的父母虽走得早,但姑母一家人都待她如同亲生一般,张家姐姐嫁得早,从小一起长大就是这个哥哥,凡事都护着她,凡事都想着她,把兄长的责任尽到了极致。可也正是因为亲情的温暖,反而让她有些束手束脚,多了很多担忧 。
“小姐待我虽好,但要我因此就忘了小书童,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不过现在还有个问题,如果你帮我逃出去的话,赵家肯定会为难姑母的,她那么大年纪了,你又不在此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们一家人?”
张差摇了摇头,说道:
“我刚才一直没说话,就是在思考这事。阿爹走得早,我们都算是阿娘拉扯大的,当然不能让阿娘这个年纪了还要遭罪。所以我刚才考虑的逃跑计划里,要把这事弄成个意外,到时赵家人不止不会责难阿娘,还会好好待她。另外,我们出了井儿峪,不能往州城方向跑,之前我听你说过,蓟州知府戚大人跟小姐未来的夫家好像交情不浅,要是被州府的人发现了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们要直接往京师走,只有京师这种地方,才能完全避开他们的耳目。”
“京师?京师距离我们这儿可有二百来里啊,听说坐马车都要十日,这……能过去吗?”李莺莺听小姐说过京师的繁华,也听说过那对她来说天方夜谭的距离。
“一天坐车行二十来里的速度那是悠悠闲闲地游山玩水,我们自然不能这样。你知道我不喜欢种田,经常上山打些野味给你们吃。我去打猎时认识了山上的猎户韩大哥,他以前在边军做夜不收的,受了伤腿脚不便才退伍回来,据他说骑马的话最快两天就能从井儿峪到京师。韩大哥前年在山上不慎被毒蛇咬伤,是我救了他。既有这救命的恩情,想必我借他的马去京师是没问题的。况且,到时候逃跑还少不了要他出力。等我们到京师安顿好了,便请韩大哥那边的朋友把马送回来,顺路去州城给姐姐姐夫送信,让他们把我们还活着的消息带给阿娘,然后将阿娘接到州城。我们一年半载的虽不能回州城去见阿娘,只能在京师找事做,但至少一家人就都平平安安的,风头过了还能团聚。”
张差不声不响地已经把整个事都安排好了,李莺莺不禁对这个平日只会种田打猎的哥哥有些刮目相看,心里对逃跑成功的把握也添上了几分。
“那……哥,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们先……”
……
平静多年的井儿峪村出大事了。
前些日子村里就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赵家大小姐赵德音即将嫁给登州卫千户陈新的长子,消息这两天终于被证实了,赵家已将良辰吉日公之于众,届时将邀请全村老少共赴喜宴。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谁也没料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惨剧。
事情还要从赵小姐那儿说起。女儿家遇上人生的头等大事,自然分外重视,一点也马虎不得。出嫁要准备的喜服、喜被、喜饼等等一系列的东西都想要亲自挑选。可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不能天天抛头露面地去县城采买,甚是苦恼。贴心的小丫鬟李莺莺便自告奋勇要去县城把所有东西的样品都挑几件回来,等小姐选好了款式再去订货。主仆多年,赵小姐自然知道这小丫鬟清楚自己的脾性爱好,便放心让她去了。去之前赵小姐本说给她安排几个护院陪同,可小丫鬟说她的哥哥也要进城办事,有人照应,就不麻烦护院了,对于她的贴心懂事,赵小姐是十分欣慰的。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却偏偏出事了。
井儿峪到县城不到十里路,村里人过去采买都是当日来回,可兄妹俩去了却是一夜未归。当时无论赵家还是张李氏都没在意,以为小丫鬟贪玩误了时辰,许是在城里暂住一夜,有兄长照料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可第二天,村里就炸开锅了……
山中猎户韩仁燕前来报信,说昨日打猎归家路上遇到兄妹俩被强人打劫,他赶到时正看见哥哥张差被人从山崖推下。韩仁燕只有一人,怕抵不过那诸多劫匪,只得大喊一声“官兵来了”恐吓一下,劫匪信以为真,逃走前想强行掳走妹妹,李莺莺为了避免受辱,纵身从山崖一跃而下,这兄妹俩怕都是凶多吉少。韩仁燕与张差有旧,本想去山间将尸骨寻回好生安葬,结果寻了一夜也没找到,只得先回来报信……
赵家小姐听闻此事哭得声嘶力竭,几欲晕厥,连道是自己害了莺莺。而后赵家报官,要为小丫鬟报仇,官府来人查了数日,当日采买的货物一样不少地留在遇难的山崖上,自然不可能怀疑报案的韩仁燕,而衙役在山间搜寻数日也找不到尸首,估摸着肯定被野狗野狼给叼走了。至于那伙强人,犯下此案后再无音讯,此案成了一桩悬案。据县城的捕头后来分析,当日树林里生火、居住的习惯来看,极有可能是北边逃回来的溃兵犯下来的案子,这种案子,根本无法排查,从来破不了。
至于张差的母亲张李氏,伤心过度一病不起,赵家悉心照料。直到不久后张李氏嫁到州城的女儿携女婿回乡,接她离开这伤心地,病情才开始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