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池南路伊基塔2019-03-29 13:272,100

  “广兄弟,家中简陋莫要嫌弃。”

  张差满脸歉意,家徒四壁的住处用来招待广隆这样的公子哥儿确实让人不好意思。屋里本来连椅子都不够,还是向邻居借了一把才凑齐两兄妹加客人的座位——平常人家女子比不得大户人家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难得弄了这么多好菜自然得让妹妹一饱口福。至于女子不上桌的规矩也是不存在的,张差要陪客人抽不开身,端茶倒酒这些事交给李莺莺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壮士说笑了,好酒好菜我怎会嫌弃。况且当日你于我有救助之恩,本来介绍个差事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还如此客气非要感谢一番,倒是让我惭愧啊。”

  广隆端起酒碗跟张差碰了一个,尖细的嗓音说着文绉绉的话,张差听着颇觉得好笑。但他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跟广隆多喝上几杯,方才忍住笑意。李莺莺见广隆的酒碗空了,赶紧给他添上,接过话头说道:

  “广公子才是客气,既已如此相熟,为何还要称我兄长为‘壮士’?”

  “哈哈,舍妹说得有理!你我已如此相熟,我当称呼你一声张兄弟,如何?”

  “甚好,甚好!”张差学着书生摇头晃脑的样子,把桌上的客人和妹妹都逗得大笑,广隆直呼进了来宾楼连张差这种憨直的汉子都学坏了。

  一桌人吃得其乐融融,酒过三巡,两个男人都有了些醉意。张差眼见时候不早,估摸着两人也喝不了多久了,便给妹妹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李莺莺会意,起身回到自己闺房,拿出昨晚挑好的一个墨色荷包,回到桌上后将它递到广隆的跟前。

  “广公子,这是我们兄妹的一点小心意,烦请笑纳。”

  广隆本欲推辞,但一看到荷包上绣着的一朵清雅的莲花便有些挪不开眼了:

  “莺莺妹子,这荷包,是买的还是你绣的?”

  “是我绣的。平日里兄长一个人太过劳累,我便也帮人缝缝补补,顺道绣些东西拿出去卖,补贴家用。”李莺莺答道。

  “我家中在南直隶经营布匹生意,是以对刺绣手法也有所了解,你这法子是倭国的‘轮廓绣’吧?”

  李莺莺有些讶异,想不到书生竟连这个都懂:

  “广公子好眼力,我以前在大户人家帮佣,家里小姐的刺绣老师曾在倭国居住过,是以跟着学了些那边的手法。”

  广隆显得十分兴奋,转头对张差说道:

  “张兄弟,舍妹前途无量啊。我前些日子听一些宫里出来采办的太监说,现下宫里某位娘娘对倭国织品甚感兴趣,已从民间招了不少有此技艺的女子进宫做宫女,好像那位娘娘是想将天朝的技艺与倭国的技艺融合,在皇帝寿诞前绣出一副‘群仙贺寿图’。舍妹如果愿意,我可代为引荐,进宫数月,事情完了就能回来,每日可得两钱银子,比如今的收入可多了不少啊。”

  李莺莺一听兴致就来了,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张差却是沉默半晌方才开口:

  “宫里岂是我们这种人能去的?一个不好得罪了人,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到,不能去。”

  广隆听到这话,眼睛微闭,之后不再提及此事,李莺莺一副失望的表情,但又不好反驳哥哥,便也收声不再言语。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广隆离开时走路都有些不稳了,张差想送他回去,被他婉言谢绝,一个人偏偏倒倒地离开。只是这书生刚走过街角的路口,离开兄妹俩的视线后,摇晃的身形就瞬间挺拔直立,浑浊的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

  进宫的事仿佛生活中一个小插曲,转眼就被张差抛在脑后,他在来宾楼干得如鱼得水,也没时间考虑其他事。而李莺莺依旧在家中缝缝补补,偶尔做些女红拿出去售卖,只是再没遇到广公子那般识货的人了。

  来宾楼的待遇历来很好,每旬末都会请店中伙计饱餐一顿,让这些普通人也能吃到平日里达官贵人才能享用的饭菜,算是京师酒楼中一项独树一帜的福利。张差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被琳琅满目的食物惊呆了,一顿饭吃到肚子滚圆才肯收场,掌柜的为表亲切,还亲自给他添了一碗饭,把他弄得热泪盈眶,直叹遇上了好主家。

  许是张差脾胃里清汤寡水惯了,这一顿大餐下去竟一病不起,日日发高烧说胡话,连清醒的时候都没有,把妹妹李莺莺急得手足无措。李莺莺去找广隆帮忙,但谁知他家中已只剩老仆一人,说是广公子携一众好友外出游玩去了,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回来。不过那老仆好心,听她说了家里情况后给她介绍了一个郎中,郎中与广家相熟,连诊金都没收免费给张差瞧了病。

  这一瞧倒好,说是风邪入侵肠胃,不及时服药有性命之忧,李莺莺一问药方子,目瞪口呆,全是昂贵的大补之物,算下来要四两银子之多,哪里是她负担得起的。郎中已经免费给张差瞧了病,李莺莺自然不好意思再赊欠人家药钱。兄妹俩在京师并无熟人,想要借钱都找不到人,她只得厚着脸皮又来到广家。广公子依然没回来,家中的老仆与他们兄妹并无交情,要开口借钱未免唐突。那老仆见到李莺莺焦急的脸色,也有些不忍,便给她指了条明路:

  “莺莺姑娘,前段时日我听公子说宫里在招募绣娘,那天他在你家吃了酒回来还跟我感叹,说是你的手艺不去可惜了。宫里招工的那几个公公我也见过,你若愿意的话,他们明日就会出宫采买,届时我去帮你引荐一番,要是他们真看得上你的技艺,我想预支些工钱先把你兄长的病治好也不是难事吧?”

  李莺莺听到此话,豁然开朗,对啊,还有这条路能走呢,忙不迭地便点头答应了老仆,再三拜托他尽快找到那几个太监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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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廷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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