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被告吗?”
“不怎么认识。”
“认识,还是不认识?”
“……见过她,知道她是老爷子的孙媳妇,没有过来往。”
宋绍轩询问的关键却在扶纪承中到楼顶边缘的人身上,重点的问题在:为什么被害人会走到边缘去?
证人的回答是,老爷子自己说的,扶他过去。
宋绍轩便不再多问了。
至此,公诉方举证完毕,宋绍轩作为辩护人开始举证。
首先是物证,“我在楼顶发现一颗钢珠,在离被害人坠楼之处0.85米远的地方。这颗钢珠很小,在东林物业监控上几乎是看不到的,但是法医鉴定书上有写,被害人右膝有一处1.5厘米的圆形瘀痕。”
“物证二,我和警察拍到的照片里面都有证人提到过的建材垃圾,证人说,他在被害人坠楼之前是在这个建材垃圾后采雪的,建材堆挡住了监控,监控没有拍到他,而我在这堆建材垃圾的垂直地面,找到一个钢制弹弓,弹弓上缠着两根黑色纤维状物,经检验,为黑色氨纶纤维。”
“物证三,这是生日宴那天,被害人拍的全家福照片,在这张照片里,被害人坐着,露出脚上穿的黑色系带皮靴,而警方所拍被害人坠楼后的照片里,被害人穿着的却是一双无带的黑色皮靴,也就是说,被害人换了鞋子,谁换的?什么时候换的?为什么会换?之前的鞋子又去了哪里?这里诸多疑问。”
“在东林监控里,被害人站在楼顶边缘的时候,因为裤腿垂落下来遮挡,看不清鞋子的具体款式,但是,我找到了一双皮靴,和照片中被害人所穿的鞋款极为相似,尽管这双鞋已经变形,仍然可以看出鞋底曾涂了一层蜡,虽然大部分的蜡已经刮掉了,但是,鞋底缝里藏着的,却没有刮去,还有,鞋底有小刀刮过的痕迹。”
“通过查看二期工地的监控,可以发现,几个角度的监控里,都没有拍到被害人坠地后的画面,最低高度,只能到距离地面一米的地方。这里也是一个疑点。物证举证完毕。”宋绍轩缓慢的语速,收了尾。
其实,在他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个基本的框架,但是他没有说,只是陈述一些客观事实,提出疑点。
之后,便传人证到庭。
这个人证是纪南城那晚看了照片以后,发现的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宋绍轩,两人飞奔出门,去寻找鞋子时遇到的。
生日宴前后,爷爷鞋子的不一致,让他脑中有了火花。老爷子换了鞋?为什么?从楼顶跌下来跟鞋有关吗?老爷子之前那双鞋去了哪里?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没有带回家去……
他和宋绍轩在工地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甚至带着手套把建筑垃圾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鞋子……
还是宋绍轩忽然想起这几天观察工地附近环境时,有一个拾废品的老人家就居住在不远处的平房。
如此一想,他们又赶去了拾废品老太太那里,大晚上的敲开人家的门,彼时她和孙子已经睡着了,开灯起来给他开门。
宋绍轩便问老太太,这两天又没有去工地拾废品,有没有捡到一双皮靴。
老太太本来说没有,可是,小窗户边的台子上,却正好摆着那双鞋呢……
老太太心虚了,跟他们争辩,这双鞋是她捡来的,跟她没关系。
宋绍轩便猜到,老太太应该看到什么了……
于是费了很大的功夫,跟老太太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老太太吓得抖抖索索的,最后把她知道的说了,也答应出庭作证。
老太太被带上庭来,一直在抖,显然对这样的阵势还是很害怕的。
跟每一个出庭作证的证人一样,审判长问了证人姓名和住址,以及从事什么。
老太太抖着回答,“我叫周巧月,住东林小区那片儿不远的平房,平时拾垃圾。”
而后审判长按照程序告诉她证人应当如实地提供证言,有意作伪证或隐匿罪证要承担法律责任。听清楚了吗?
叫周巧月的老太太“哦哦”地点头。
之后,便让她签了字,老太太起初不愿意签,说不懂,可是,自己在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签了,签字的时候,手也一直在抖,字写得也歪歪扭扭。
而后审判长便让她陈述事实。
“我就是一拾垃圾的,前阵子下雪,一直没出去,这不雪停了两天,我就想去工地看看有没有废铁什么的,在垃圾场里捡了一小堆废品,给整理好摞那里,寻思着在走远点,能捡到点儿废钢头什么的就好了,结果看到一件可怕的事,一个老头儿从楼顶掉下来,然后,一个年轻小伙子还给老头儿换鞋,那小伙子换完鞋,赶紧就跑,我也给吓坏了,躲起来气儿也不敢喘,后来,小伙子又跑了回来,然后,警察就来了,来看的人也多了,我趁着人多,就沿着垃圾场这边悄悄走了,我寻思着,我的东西还撂在那里呢,就转去垃圾场,结果在垃圾场还看见那双鞋子了,真好的鞋,里面厚厚一层毛,可舒服了,皮也好,我这大冷天满街转悠的,有了这双鞋,可就不冻脚了,心里起了这个念头,也不管那么多了,就带回去了。可回去才发现,这鞋不能穿,它是双男鞋,我穿大了,这还不算呢,鞋底打了可厚一层蜡,怎么洗都洗不掉,这穿在雪地里不是给自己找摔吗?我就用刀把蜡给刮了,可是也没能全刮干净,我想着,这么好一双鞋,怪可惜的,里面塞点布条什么的,将就着也能穿,这不,还没舍得穿呢,那位就找来了,说是证物。”
周巧月说完,听众席上的林国豪脸色一松,看向纪南城那边,却见他一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从容不迫。
他的目光又移向了台上的女儿,她始终清清淡淡的,不急不躁地,可是她瘦弱的身影却让他再度泪目,他的佳期啊,他真的是欠她太多。
而纪家那边,众人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特别是周琴,刘桂英他们,周琴一直都讨厌林佳期,出了这件事之后,更是对她的厌恶达到了极点,都是因为这个女儿影响得纪氏也出了问题,自己的儿子更是无心工作,还跟家人反目,她是真的恨不得这个女人立马消失,所以在看到案情偏向林佳期,她怎么能高兴?
庭上,宋绍轩作为辩护人,先开始询问周巧月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五点二十一分,你亲眼看见有人东林二期的一栋楼顶掉下来吗?”
“是的。”
“你亲眼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给受害人换鞋子?”
“是的。”
“是这个年轻人吗?”他出示了几张照片。
法警把照片拿给周巧月看,周巧月看后点头,抽出一张来,“是的,就是他。”
抽出来的照片,正是刚子的,准确无误。
法警把照片呈给审判长。
宋绍轩眯了眯眸,又问,“你从案发地到捡鞋的垃圾场走了多久?”
“不知道,走得快,大概三两分钟吧。”
“从案发地到垃圾场之间是不是有民工的住处?”
“是的,民工们住那里。”
“我测试过,从案发地跑到垃圾场,再返回民工住所,差不多三分多钟时间,另外,从案发地到垃圾场这段路,竟然是工地监控的盲区。我没问题了。”
“由公诉人发问。”审判长道。
公诉人则问,“你经常在工地来拾垃圾吗?”
“也不是经常,隔段时间来一次。”
“工地上的工人你全认识?”
“不认识……”
“案发当时你躲的地方,和被害人坠楼的地方有多远?”
“大概……二十来米吧……”
“二十来米?案发当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冬天天黑时间较早,五点多已经灰灰色了,你年纪这么大,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没有……应该不会……”
“好,那您再看看,这几张照片里,谁是给被害人换鞋子的人。”公诉人出示了几张照片,全是穿工作服的民工。
法警把照片拿给周巧月辨认,周巧月看了半天,却忽然迟疑了,“怎么……”然后,也抽了一张出来,这张,却是另一个民工的照片……
公诉人道,“这张和之前那张不是同一个人你知道吗?”
“我……可是……”周巧月便把目光看向宋绍轩,眼里流露出害怕,“怎……怎么办……”
宋绍轩皱了皱眉,这时候,他是不便插话的。
公诉人又问了一次,“你确定能认出那天换鞋子的人吗?”
“我……”周巧月看着公诉人严肃的面孔,又看了看听众席,目光最后转到宋绍轩脸上,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了,“我……不知道……我……这个人……”
忽然,周巧月抬起头来,一脸恐惧,“我刚才签的字,还可以擦了不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