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有罗琼来砸宅子,现在又跑来一个太子,二话不说押了她的小厮,这些人怎的这般不讲理!
燕靳冷冷瞥一眼跪于地上的清秀少年,示意放开他,侍卫们松开阿九后,他重新将视线投至傅朝歌身上。
女子一袭蓝底纹云烟罗裙,鬓间仅戴着一枚玉钗,气质清冷温婉,漂亮的眉眼尽是淡漠之色,翩然立于庭院中,便觉得是这处最令人惊艳的风景。
“如五姑娘所愿……”阴郁的眸眼中闪过一道欲色,他迈着步子上前,抬起手欲碰她光洁的脸。“人,本宫命人放了。”
傅朝歌看着越发逼近的男子,终于忍不住蹙眉后退几步。
“那太子殿下屈尊驾临,不知所谓何事。”
侧厅窗棂之处,燕白茶看着庭院中欲对傅朝歌动手动脚的燕靳,眼中浮上淡淡的煞气。
太子……
燕靳对她的躲避很是不喜,沉下了脸,“怎么,本宫就令你这般厌恶?”
傅朝歌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怒色,“民女不敢,只是太子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瞧着眼前女子不知好歹,鹰眼中幽光一闪,燕靳一脸正色道。“本宫的侧妃险些小产,皇长孙差点夭折在你手中,本宫前来便是将你带走询问。”
燕白茶眼中染上层层戾气,太子目的怎会这般简单,终究是火候不到,竟让他还有空闲来骚扰清欢!
手边凉茶一饮而尽,他望一眼庭院,从后窗一跃而起。
“太子此言慎重。”傅朝歌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划过一道讥讽之色。
带着几个侍卫便要将她带走,带去哪儿?太后皇后尚未下旨,燕靳就凭着自己太子的身份,随意用几个侍卫便将她糊弄过去?
女子抬起头,毫不胆怯的望着燕靳,底气十足,“民女不敢谋害皇嗣,况且也未有证据证实是民女所为。”
她直言不讳道,“有可能是有人见不得二姑娘荣得侧妃之位对其下手,又或许二姑娘妨碍了某些人的利益,太子怎能仅凭一点虚实便断定是民女下得手。”
她与罗菲向来无交集,半点利益关系也牵扯不上,怎的就认定了她?她脸上写着我恨罗菲,我要害她这句话吗?!
燕靳闻言不语,随后半晌放软了语调道,“本宫屈尊驾临,你不请本宫进去喝杯?”
傅朝歌因着这事烦得很,见燕靳气势稍落,便将身份地位抛却脑后,生硬道,“民女府中之物登不上大雅之堂,就不惹太子笑话了。”
燕靳脸色一黑,奈何院中外人众多,他堂堂一太子,被落了脸面若还倒贴上去……
他正欲甩袖离去,忽听宅门吱呀响起,一道白色身影跨过垂月门而至,青年声线清冽,带着丝丝哑涩竟是意外的好听。
“五姑娘在不在?”
入眼,来人一袭白纱锦袍清雅斯文,身姿格外挺拔,清秀的脸上一双干净通透的眸眼,令燕靳不禁蹙眉。
这是谁?
傅朝歌看到青年出现在庭院里时眼瞳猛然一缩,他……他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就这么过来了?
燕靳可是太子,他一个本应在封地的亲王出现在京城,若被燕靳察觉蛛丝马迹,那后果……
傅朝歌暗暗瞪一眼莽撞行事的青年,无奈中带着一丝丝甜意。
燕靳察觉空气中俩人微妙和谐的气氛,本来欲走的念头消失,他不悦的望向青年,“你是何人?”
“在下白茶。”燕白茶唇角啜着一抹清浅笑意,斯文至极,“乃是一禾堂的大夫。”
燕靳皱着眉头,总觉得眼前青年似乎在哪儿见过,却想不起来。
他看一眼傅朝歌,再怀疑的望向燕白茶,“你来所谓何事?”
燕白茶过来自然是要带傅朝歌离开这个院子,免得再与太子纠缠下去。
“在下是请五姑娘过去一禾堂复诊,恰巧上次拿药的诊金还未付……”
燕白茶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令燕靳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白公子稍等。”
傅朝歌清楚燕白茶的目的,转头吩咐粉黛回房拿银子,随后一个嬷嬷拿来纱笠,“正值午时,外面太阳大的紧,五姑娘带着也好遮阳罢。”
傅朝歌从头到尾未理燕靳,她恼火得很,哪里管他是太子还是谁,好似院中本就无他和那几个侍卫一般,自顾自的准备出门。
燕靳被忽视,脸上自然过不大去,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既然五姑娘要出门,那本宫就先告辞了。”
他刚转过身,随后想起一事,侧头道,“姑娘明日进宫,莫不要似上次那般素净。”
傅朝歌闻言目光一顿,她的嫌疑与动机这般微小,皇后还紧盯着她不放?
燕靳已经带着侍卫离开宅院,燕白茶上前将纱笠替她戴好,“走吧,既然明日会被宣入宫,总要做好准备才是。”
“作甚准备?”傅朝歌心中憋闷,却又无处发泄。“我与罗菲素无交集,怎可能谋害她?”
“别气。”
燕白茶见女子眉头紧蹙,捏了捏她软乎乎的手掌,轻声安抚,“莫担心,左右不过罗菲之事罢了,我们先去一禾堂找秦洋。”
“罗菲有皇后太子,秦洋再灵通,手也伸不到宫里去罢?”
青年瞧她一脸恹恹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在傅家捡到的香包,傅家里保证不会跳出来一个污蔑你,不就行了?”
“况且你还有老夫人护着,无甚大事,若不明日我随你进宫。”
傅朝歌闻言瞪他一眼,“你今日敢在太子面前出现,明日还想跑去皇宫?”
她抖开他的手,迈步往宅门外走去。“你还是乖一点吧。”
燕白茶唇角勾起,“好好好,我乖一点”
……
时间消逝,转眼便又到了新一日,清晨不过辰时,傅朝歌瞧着眼前嬷嬷的熟悉面孔,唇角紧抿。
她本以为是皇后召她,未曾想竟是太后。
嬷嬷抿口茶,将白瓷杯放回桌面上,面上笑吟吟的,眉眼间却含着疏冷的漠然,“五姑娘,马车已在外头候着了,姑娘换身行头便随老奴过去吧”
想着昨日燕白茶与秦洋的安排,傅朝歌淡淡颔首,起身一礼,“那劳烦嬷嬷等候一番了。”
说罢,带着粉黛跨出厅堂,往卧房走去。
待她将素净的白裙常服换下,穿上一件优雅大气的杏底绯枫流云裙,白纱衣将孕肚罩上只留朦胧之感,粉黛为她上了淡妆,戴好步摇簪钗,女子五官精致漂亮,气质清雅温婉,美得恰到好处。
然傅朝歌只觉得这一番下来,已经令她疲累不堪。
到了太后宫中,宫女引领她在正殿等候,去往后殿通报太后。
傅朝歌坐在金楠木椅上,撑在扶手托着额头,思索着太后询问之时的对策,又觉得虽然太后对她不待见了,但是肯定知道她的为人,或许能不像皇后那般执意相信是她算计罗菲。
正想着,忽听闻殿内有动静传来,她刚坐正了身子,便见太后由嬷嬷搀扶着落座,她起身垂眸,恭敬的行下一叩礼。
“民女傅朝歌,叩见太后。”
头顶上传来老妇人威严的嗓音,“起来吧。”
傅朝歌依令起身,又听太后道,“你身子不便,赐座吧。”
“谢太后。”
傅朝歌坐下,不经意抬眸,发觉太后正隐晦的打量着她的肚子,忍下遮掩腹部的冲动,她道,“许久不见,太后精气神越发好了。”
“你还是那般嘴甜,会夸哀家套讨哀家欢心,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
太后语气里透着隐约的亲近,令傅朝歌不解。
记得上次见太后时还未暴露自己怀孕一事,那时太后语气里已是寒意,方才似乎……没有了那时那般冷漠了,莫名还带着几分温和。
傅朝歌心中疑惑,莫不是时间久了,太后已经习惯了
这时太后又道,“哀家今日宣你进宫,是让你来瞧个人。”
傅朝歌忍不住抬眸,便见若生寺主持与一位未曾谋面的僧人从殿后走出,她惊诧的起身,“空元大师……”
空元双手合十朝她行一佛礼,“阿弥陀佛,五姑娘好久不见。”
“来人,为大师赐座。”太后着人赐座,看向傅朝歌,“今日空元大师来此是为哀家卜卦解签,正好你也在,便一起吧。”
“朝歌不过凡人一个,怎敢让大师来为我卜卦。”傅朝歌谦和一笑。
“来得巧何不就此抽一签,空元大师卜卦解签向来神算。”太后热情的说着,同时命嬷嬷端来签盒,奉至傅朝歌面前。
太后忽然这般改变了态度,傅朝歌一时也是拿不定太后心中究竟作何谋算,但已被强赶上架,她只好抽出其中一支签,正欲看一眼,忽听殿外宫人高喊。
“皇上驾到——”
傅朝歌脸色一正,皇上不是已经受伤卧榻,怎的会来太后这儿?
然她已经来不接深思,忙放下手中之签,与宫人一同叩礼。
“民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
明黄龙袍在眼前一晃而过,随后她听见中年人浑厚威严的声音,“都起身吧。”
傅朝歌起身,不经意抬眼望去,太后身旁的中年人一袭九爪金龙皇袍,带着浓厚的上位者的气威,压迫感十足,他年纪才至四十中旬,受了伤精神依然似如常。
嘉正帝深邃的眸眼瞥向殿中一袭杏色绯枫流云裙的女子,眼中幽光一闪,尽是深沉之色。
太后与他对视一眼,眸光划过嬷嬷端着签词的木盘,眼神意示嬷嬷下去。
随后笑着道,“皇帝今日不养伤,来哀家这儿作甚?”
“儿臣听闻空元大师来此,想问大师一件事情。”
空元大师听见自己的名字,起身向嘉正帝一礼,“皇上请问。”
嘉正帝挥挥手,太监手托木盘呈在空元大师面前。
“实不相瞒,朕前几日被刺客袭刺,便中了这箭,曾听闻镇国府有此箭出现,便将审查之事交由镇国府,但近日却无太多进展。”
嘉正帝望着那精致小巧的袖箭,深邃的眼眸微眯,暗含几分杀气。“傅瀚讲,这箭曾在若生寺出现过,中箭之人恰好是傅五姑娘的嬷嬷。”
傅朝歌恰好那看得清那袖箭的模样,与当时暗杀她的那支一模一样。
乌黑的眸中闪过一道煞气,眼底尽是沉思。
“老衲的确见过。”空元大师双手合十,手中佛串微转,“五姑娘在鄙寺遭人夜袭,亦是同支箭,如今鄙寺那支袖箭依然在,只是凶手……”
他叹息一声,“说来惭愧,鄙寺事到如今也为找到凶手,只是知道这袖箭的木材出自京郊一片木林,袖箭的木质与那林子的树木相同。”
傅朝歌淡然开口,“民女亦是不清楚,只是嬷嬷替民女挡了一箭,其他民女也是不知真相。”
太后唤她来便是为的此事罢。
许是没问出半点线索,太后挽留了几次傅朝歌,最终派人送她出宫门。
康安宫,正殿中太后将宫人屏退,唯有嘉正帝与空元大师和那位僧人留在殿中。
空元将傅朝歌抽出的签词细细看过,最终奉还与太后,垂下头,“这位姑娘的命格,亦如离寺前所抽那支签相同,是凰命。”
“还好哀家及时收临海,未命人继续下手。”太后庆幸着,捏着签文看向一脸深思的嘉正帝,眉头紧敛。
“皇帝,这……”
嘉正帝斜靠在软枕,转动着大拇指的翡翠扳指,沉吟几许,“清月楼朕记得是傅朝歌那张脸,醒来她虽不见,但月份对的上。”
空元与身后僧人闻言,低垂头颅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皇家秘闻听入耳的后果,谁都不敢想。
太后听得嘉正帝这般肯定,回忆着脑海中晓得傅朝歌怀孕后,那为数不多的消息。
“朝歌好像从未说起过那孩子父亲是谁,她性子坚韧独立,若是这样的话,也能解释她为何拼命保住孩子,却又不讲清父亲是何人这件事。”
太后想起曾经命人在寺中毒害傅朝歌一事,心中就后怕的紧,还好未成功,不然她可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龙孙了。
但是……
她拿起手中签文细细看着,犹豫的望向嘉正帝,“那这凰命的签文……”
嘉正帝接过那签文沉思着,只听太后坚决地说道,“皇家龙子绝不能遗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