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没出声让傅夫人留下,反倒喊了傅朝歌入厅,当众落了傅夫人的脸面,傅夫人心里窝着一团火气越燃越盛。
老夫人无视傅夫人那阴沉的脸色,与她擦肩而过,先行一步走进了正厅里,傅朝歌便更能清晰的察觉到傅夫人那一腔的怒火,她轻勾唇,向傅夫人袅婷然施一礼。
“祖母今日回府,想必母亲一早便让人打扫这院子,就等祖母回来了。”
“今日太阳这般大,母亲若是不嫌,就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傅朝歌好心给了台阶,傅夫人看着满院下人,只能咽下了心口的火气,冷哼一声,甩了衣袖往正厅走去。
齐嬷嬷很快就沏了壶茶端进来,傅朝歌见杯盏中冒着热气的清茶,没动。
老夫人将小七唤来,抱着它放在怀中,轻抚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引得小七“喵呜”的一声,舒服的呼噜呼噜声响。
老夫人瞥一眼忍气的傅夫人,开口道,“小六呢?”
老夫人今日回府,按理说傅朝雪本该陪着傅夫人一同来等着迎她回府。
“今日一早三皇子带着小六去镜湖乘舟了,才走了半个时辰。”
提及傅朝雪,傅夫人一下又直起了腰杆,眉眼都带着几分得意,视线有意无意扫过傅朝歌,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捧了十几年的成了无用之人,被冷落的倒是成了她心里的希望。
“该置办的都置办好了?”
“婆母放心,宫里贵妃娘娘派了全福嬷嬷过来,都打理好了,皇上前些日子病倒,眼下就等着小六这场婚事冲冲喜气呢。”
傅夫人口气中的傲然令老夫人不适的蹙起眉。
“既然如此,那也省的我这个老太婆再费心思了,宫里人自然比我们还要仔细些,有事你就全权掌管吧。”
“婆母年事已高,这些琐碎之事本就是儿媳该做的,日后婆母就安心享福好了。”
老夫人闻言眸光一冷,随即看淡的叹一口气。
罢了,她管着傅家的家权一辈子了,既然儿媳妇想要就给她,家和万事兴,她老了,就不能再给儿子添乱了。
老夫人觉得头脑一阵发胀,齐嬷嬷眼尖的看到老夫人拧起了眉头,上前替她揉按着太阳穴,老夫人这才缓缓放松了神经,随意的挥挥手。
“随你吧。”
“婆母之意,可是同意将家权交给儿媳?”
“嗯,这镇国府里里外外,近百口人就交给你了。”
傅夫人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几乎忍也忍不住,整个人就好像打了胜仗一样,亢奋激动。
“谢婆母。”
傅朝歌瞥一眼,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
母亲嫁进傅家二十多年,如今算是到了有回报的一日,镇国府上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知道权利是多么的诱人,拥有更多更大的权利是所有人追逐一生也不觉得疲累的事情,傅夫人不过这万分之一,就连她自己也是下意识的追寻。
傅朝歌想着,忽然觉得精神有些乏累,粉黛发觉她要起身,上前扶住她的小臂。
老夫人瞧见她的动作亦是望过去,“小五,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大事。”傅朝歌托住了自己有些沉重的肚子,“祖母,我今日还有旁事要处理,趁着现在日头还不热,我就先走了。”
“这就走?不是说好了要多坐一会吗?”
老夫人惊诧的站起身,小七“喵呜”一声从她怀中跃下,齐嬷嬷扶住老夫人的手。
“不了。”傅朝歌轻笑着摇摇头,“这过几日就要到七月中旬了,天太热我身子不便就不出门了,趁现在就把琐事忙完了。”
“祖母你好好歇着,后日我有空了再来看您。”
说着,粉黛搀着她,跟随她的步子往房外走去。
老夫人拦了几句,见傅朝歌去意已定,也就不再费口舌,派了家仆将傅朝歌送到了府门口。
“姑娘小心台阶。”
粉黛扶着傅朝歌跨过了镇国府那高高的门槛,看着地面提醒她小心脚下。
“我知道。”
傅朝歌托着肚子低头看着路,忽然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笨重的身子不受控制往后一趔,整颗心都高高悬挂而起。
“姑娘……”粉黛手疾眼快扶稳了傅朝歌,
傅朝歌惊魂未定的站稳身子,阿九刚牵着马车过来,见到此景也是吓了一大跳。
她侧过身望向那罪魁祸首,就见傅朝雪面色不善的看着她,“你怎么回府了,谁准你回来的?!”
傅朝歌心里的大石头微微放下,便听到傅朝雪这番话,不由得嗤笑一声,目光中带着丝丝凉意,语气也不客气。
“多日不见,六姑娘脾气倒是长了很多。”
傅朝雪心头正聚着一团愤怒的火气难以平息,如今最讨厌的人就在跟前,正好让她发泄自己的怒气。
她冷笑着打量了一番眼前一袭青衫的女子,她如今已经六个月的身子,那肚子已经遮掩不住,整个人却没有半分憔悴感,身上那清雅温婉的气息越发浓厚,而且孕味十足。
傅朝雪想着自己耳朵听到那番话,如今再看傅朝歌的肚子,就越发的恼恨。
“五姐挺着个大肚子就少出来逛了,万一不小心一跌可是什么都没了。”
如今傅朝歌已经跌落了神坛,她傅朝雪才是傅家的明珠,是大燕尊贵的三皇妃。
想到这种地位的对比,傅朝雪越发的瞧不起眼前的青衫女子,话语也就越刻薄。
“况且五姐的孩子来历不清不白的,我身为妹妹就劝五姐一句,少来镇国府走动了,镇国府马上就是三皇子的岳家,五姐如今什么名声,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小六之言是说我傅朝歌污了镇国府的门第咯?”
傅朝歌怒极反笑,红唇扬起又落下,那双明亮的黑眸里燃着一束火光,眉眼间的淡雅消散不见,反倒犀利了不少。
“我瞧你现在怒气冲冲的模样,母亲不是说你与三皇子出门泛舟游湖,怎的?回来不见三皇子送你,难不成小六这是与三皇子不欢而散了?”
她学着往日小六那番假心假意的模样,暗含讥讽的劝道,
“镇国府将是三皇子的岳家,皇上又急等着这场婚事冲喜,小六可别闹翻了这亲事,惹得母亲不满。”
“毕竟三皇子可是皇室子弟,怕是没那心性软声软语来哄你,没进门与夫君生了嫌隙可不好。”
权贵门口向来惹人注意,傅朝歌与傅朝雪僵持了这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不少目光隐晦的投来。
“你!”
傅朝雪被傅朝歌这一呛,气得脸色铁青,偏偏又在府门口不好落了身份,心里一簇簇怒火越燃越盛,瞧着傅朝歌那明晃晃的肚子,越发觉得碍眼。
“五姐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少来多管闲事乱猜。”
少女眼底闪过一道狠毒的暗芒,傅朝雪冷哼一声,带着满身火气跨进府门。
傅朝雪败了下风离开,傅朝歌并没有高兴,倒是对她这般怒气冲天的模样有了几分好奇。
回了一舟居,就见白衣青年正拿着水壶浇着花,好一番悠闲的姿态。
“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祖母那里无事就告辞了。”
傅朝歌回答着走向葡萄架,在荫凉处坐下后,嬷嬷便默契的奉上一壶凉茶,又端来了一盘水果,还有洗净的葡萄。
“这葡萄是刚在架上摘的,不是太甜,刚好带点酸意,想来姑娘应是喜欢的。”
“好,嬷嬷您下去歇着吧。”
待嬷嬷回了厨房,傅朝歌便捻起一粒大葡萄剥开,入口便是铺天盖地的酸意扑向味蕾,随后便是丝丝甘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发。
“好吃。”
那双乌黑的眸眼享受的眯起,心底最后一丝火气也消失殆尽。
她拿起矮桌上的青柳团扇轻摇,冬暖夏凉的玉柄握着极为舒服,女子往后一靠,倚躺在竹藤摇椅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累了?”
燕白茶将水壶放在葡萄架下的一角,轻笑着坐在了她身旁的竹凳上。
“你昨日不是说小腿有些肿了,我现在给你按按?”
“嗯?”
傅朝歌睁开眼瞥他一眼,随即摇摇头。
“别了,傍晚闲下来再说罢,歇一会,趁着太阳没那么热,要去城西的铺子查账。”
说起查账,她想到了昨日宋西月那事,偏过脑袋望向他,“昨日把宋姑娘送到六王府,六皇子可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燕白茶从她手里抽出团扇,倾着身子为她扇着风,“若不是燕裕,我早就将她丢回锦州打压了,可惜燕裕要护着她,我总不能不顾及燕裕的心思。”
“六皇子与你合作,你还是别太不顾及情面了。”
既然这件事情上燕白茶的想法与她一致,傅朝歌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她抿了抿唇角,看向他轻声道,“我出镇国府的时候遇上傅朝雪了,母亲说今早三皇子约她去镜湖乘舟,但我瞧她一个人气咻咻的回来,怕是与三皇子有了争执不欢而散。”
女子平日不会无缘无故提及一人,青年那双干净的丹凤眼盯着她,平静却十分肯定的确认道,“你遇上她,她拿你发泄怒气了?”
傅朝歌孩子气的嘴巴一瘪,脑袋躺回去,透过葡萄架看向天空。
“算是吧,我也没落下风,学着那些人的口气把她冷嘲热讽了几句,被气得回府了。”
想起之前那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傅朝雪一直盯着她的肚子,一副凶狠痛恨的样子。
想了想,她还是委屈道,“她老是盯着我的肚子,还说安安不清不白的,让我少来镇国府。”
燕白茶闻言,摇着团扇的动作一顿,眼中划过一道心疼。
“若不然,我们便在京城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