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歌已经换上了一件月白流云裙,衣襟袖口都是银线勾勒的祥云纹,裙摆绣着一层浅蓝水波,行走间摇曳起伏,衬得她气质更加出众,煞是好看。
她扶了扶鬓间的玉簪步摇,顺着游廊向青年走去,通身的贵气,温雅清致。
“我去一趟定国将军府,你可要与我一同过去?”
青年已经迎上前,傅朝歌伸手握住他的掌,语气温和,“我去找清风和她二嫂,你要去的话怕是要易容一番,将军府附近都是权贵府门,还是要小心些。”
燕白茶自然不能让她一个人出门,“京城权贵皆知你被逐出府,万一你半路遇上了往日对头我可不放心,你等我片刻。”
说罢他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我要好好护着你们娘俩,别被人欺负了。”
“别乱摸。”女子拍了下自己肚子上那只大掌,“赶紧去,我在正厅等着你。”
燕白茶偷了一个腮香,随即便轻笑着走开,直接利落的翻墙而过,留下女子在游廊里红透了脸。
两人出发后在街上买了些礼,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马慢悠悠的停下。
傅朝歌往日也来过将军府,门卫瞧她大着肚子由青年搀扶着登上门,连忙抱拳一礼,“姑娘稍等,我这便去通报我家姑娘。”
徐清风此时正在自家花厅修剪花枝,听到傅朝歌登门的消息,赶紧丢下剪刀去迎接。
到了正厅,她进去就见一袭白金锦袍的青年正拿着折扇给身旁的女子扇着风,女子则是一身月白流云裙,端庄优雅极为好看。
“朝歌你来怎的不跟我说一声呀。”
徐清风开心的小跑过去,靠近之时却见青年下意识伸手护住女子,防止她冒冒失失撞到她,不由得一瘪嘴。
真是的,她又不是小孩子,这么防着她做甚?她都没怪他把朝歌拐走呢。
想着,她挥手示意厅中婢女退下,亲自将厅门一一阖上,这才回去拉了一张太师椅在傅朝歌面前坐下。
“朝歌怎么想起来来徐府啊,想见我就派人通传一声,我过去就好了,你看你怀着安安多不方便。”
傅朝歌抿唇一笑,“我是来找你二嫂有些话要问,徐夫人和你二嫂呢?”
徐清风叹一口气,“又被召进宫里了。”
“又进宫了?”傅朝歌闻言一蹙眉,“你母亲几次进宫都未答应与太子的婚事,皇后怎的还是不死心。”
“不。”
徐清风摇摇头,“是太后。”
傅朝歌惊诧的睁大了眼,燕白茶轻摇折扇的动作也一顿,他沉吟几许问出声道,“你可知太后唤召所谓何事?”
“尚不知,我母亲与二嫂也就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算算时候,这会儿也才刚见到太后她老人家。”
徐清风愁眉苦脸,“我真怕皇后自己施压无用,转身去找了太后帮忙。”
傅朝歌见她苦恼,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没那么糟糕。”
“东宫尚有一位侧妃,还有一个极为得宠的玉琼,太后怎么也不会轻易答应此事,毕竟皇上身子还未痊愈,她若出口,岂不是证明太后也是站在太子这一边?”
“太后心思深沉,断然不会轻易开口的。”
“真的?”
傅朝歌温声细语为徐清风理清了思路,让她没了方才那么急迫的焦急感。
“真的。”
燕白茶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递到傅朝歌嘴边,一边道,“徐家不会让你轻易嫁入东宫,你是徐家独女,婚娶之事亦是代表了徐家兵权的去处。”
傅朝歌瞥他一眼,最后无奈的咬住唇边的橘子吃掉,燕白茶满意的收回手,继续沉声道。
“徐家三位男丁皆是能挥令三军的大将军,镇守边疆颇得百姓爱戴。日后你嫁到哪儿,就说明徐家投靠了哪一方,所以这事不会轻易下了结论,太后就算有这个打算,也要和皇上商议,最后由皇帝定夺。”
徐清风轻吁一口气,“我这么重要啊……”
傅朝歌瞧她恍然大悟的样子,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对啊,你是府中的独女,哪儿会随意受人摆布,皇上还不一定让你说嫁就嫁呢。”
尤其是现在这局势,皇帝身子一直不太好,更不会轻易动荡朝堂。
徐清风被傅朝歌和燕白茶开解点拨了一番,心情自然没那么苦闷了,她笑嘻嘻道,“那等会我二嫂来了,你再找她吧。”
说着她站起身,拉住傅朝歌的手,“走我带你去花厅,比干坐着等二嫂回来强多了。”
等傅朝歌站起身,燕白茶便紧跟着而上,徐清风不由得撇了撇嘴,小机灵的劝道,“公子,不如我叫人带你去我府上的兵器库如何?那可都是我二哥大哥的宝贝,花厅是我们姑娘该去的地方,你去了也无聊不是?”
燕白茶自然不愿意,但是对上女子的眼色,他只好送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那待会我来找你。”
傅朝歌看徐清风使了小心思想要甩开燕白茶,自然不会拒绝,她朝燕白茶颔首,“去吧,清风陪我,没事的。”
随即徐清风便拉着傅朝歌的手慢悠悠走开了,留下燕白茶望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苦闷。
早知道这丫头会拐走自己家夫人,就不好心好意劝解她了,活该她发愁。
留下的家仆小心的打量一眼眼前浑冒冷气的青年,犹豫道,“公子……咱们走吧?”
燕白茶收回目光,淡淡点头,“你带我过去吧。”
花厅中,傅朝歌坐在一边看着徐清风难得安静专注的一面,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一口,随后在捏着碟中的小酥糕丢进嘴里,悠哉悠哉的享受着时光。
徐清风认真的修剪完一盆花,与傅朝歌闲聊着,“听我二嫂说,昨天有个姑娘带着玉琼去你府上蹭饭了?”
蹭饭?傅朝歌听这话一呆,随即哭笑不得,“你二嫂净胡说,是六皇子的青梅竹马与玉琼相识,来我府上用了午膳。”
“不过其中气氛不太好,你二嫂怕是觉得这两人是来找茬的,才和你说是蹭饭。”
“总之就是不安好心呗。”徐清风百忙之中抽空看她一眼。
“我二嫂人可好相处了,能被她嫌弃的人肯定不怎么样。”
傅朝歌忍不住轻笑,“你倒是信你二嫂。”
“那当然。”徐清风骄傲的哼唧一声,“我二嫂是世界上最好的二嫂。”
“不过那玉琼到底什么心思,你们两个容貌那般神似,她见到你难到不会多想吗?”
“我与她并无交集。”傅朝歌漫不经心的喝口茶,“她是东宫之人,我恨不得此生与皇宫再无任何牵扯,我手里有铺子有银两,日子过得好好的,可不想再体验一把初春之时所经受的风波了。”
徐清风听她之言,轻叹一口气将手中剪刀放下,坐到她身旁端起茶喝一口,“我要是初春在京城没回去祭祖就好了,哪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不过好歹罗家已经败了,少了一个事事针对你的罗琼,太子也不会再缠着你不放了。”
罗琼……
听到徐清风再次提起这个名字,傅朝歌心中泛起一阵异样之感,“罗琼身亡之事你可有过耳闻?”
“嗯……有。”徐清风沉吟几许道,“我大哥传来的消息,往生寺就离边疆不远,在有座关城里,我大哥的信里讲她是被人溺死在水中,打捞上来时全身浮肿已经看不清样貌身形了。”
想起在京都那个一袭红衣生性自傲的女子,徐清风捏起一块酥饼咬了口,“当时罗家还未抄家流放前,罗琼作为当时家世最好的贵女之一,完全没必要围着太子打转,她若不那么自傲跋扈嫁人,或许还能幸得一命。”
傅朝歌闻言亦是一阵轻叹,不过亡者已逝,她也不再乱揣测,幻想假如将来之言了。
“朝歌,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讲过,京都来了个西域公子?”徐清风忽然道。
傅朝歌心头微跳,“怎么了?”
“昨日二嫂不是去了你府上嘛,有门卫来报,一个西域男子一直看着府门口,我二哥也看到了。”
“你……你二哥?”
徐二公子也见到那个楚燕了?傅朝歌想起关幂一直苦恼于心不得纾解的事,心里也为她担忧。
“你二哥可去找那人了?”
徐清风摇了摇头,“这我倒不知晓,我在府中,是二哥在府外回来遇到的。”
傅朝歌闻言,更是忐忑不安了。
她张口还想再说话,就听花厅房门被叩响,一个丫鬟推门而入,“姑娘,二夫人回来了。”
徐清风闻言赶紧起身,还不忘拉着傅朝歌,“朝歌,我们快去找二嫂。”
傅朝歌随着她的动作起身,“可是要去正厅?”
“不用。”徐清风虽着急,但是也时刻配合着傅朝歌的步伐,“我们直接去二嫂的院子,二哥还在朝中未归府,没什么避讳的。”
两人到了关幂的院子时,关幂刚换下身上的朝裙,听闻丫鬟禀告傅朝歌来访,匆匆挥手,“你们先去安顿客人去小厅,我自己换衣服就行了。”
丫鬟领命退下,关幂拿起一旁的绯纱衣穿好,她系着腰间的锦带,微微出神。
一眨眼她到了这里已经一年了,刚来时衣服都穿的乱七八糟的,现在说话都带着古腔,京中流行的发式她还能挽一挽,步韵身段都学得很好,装一装架势还颇有几分仪态万千的感觉。
松松垮垮系好锦带,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低垂看向小腹,关幂自己都无意识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喃喃道,“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跟着妈妈的话,你可享不了徐家小公子的福命。”
楚燕一步一步逼得紧,甚至堵到了大门口,还被徐清云看见了,而太子想拿着她把柄威胁她靠拢太子一党,她如今可真是陷入两难的僵持局面。
她……她怎能忍心祸害徐家,把那个木呆子拉进火坑里……
房门再度被叩响,“夫人,您换好衣衫了吗?客人还等着呢。”
关幂闻言赶紧收敛了心中的伤感,清清嗓子道,“这就来了。”
随即她拿着梳妆台上的平安环挂在了腰间,打开门往小厅走去。
她见只有傅朝歌坐在这里,好奇道,“清风呢,她刚刚不是也来了吗?”
“刚才徐夫人派嬷嬷将她叫走了,应该是有事要与她商议。”
关幂闻言一愣,心中能猜到婆婆喊徐清风过去是为了什么事情。
她努力收敛自己的异样,在傅朝歌身边坐下,对着婢女道,“端一碟桃花糕过来了,然后你们都下去罢,我与傅姑娘闲聊一二。”
“是。”
婢女很快端来了精致小巧的桃花糕,随后将房门缓缓关上。
傅朝歌虽然在花厅吃了不少,但是桃花糕那淡淡的香气飘过来,她还是忍不住捏起一块,尝过后赞赏道,“这是你院里的小厨房做的?”
“是啊,徐清云知道我贪吃,找了好几个厨艺精湛的嬷嬷在院里侍奉。”关幂与她一同吃着,脸上的小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傅朝歌边吃边说清自己的来意,“燕白茶如今正在查一些事情,但是关系到你与西域,所以我来询问你一番,不知能不能将你的秘密说给他。”
“你放心,他不会动你的,只是靠这些理清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
关幂无所谓的笑了笑,“你跟他说吧,我能派上一点用处也挺好的,反正这些事大家早晚都会知道。”
傅朝歌以为她是在自嘲,觉得她的秘密迟早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捅出来,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别想那么多,我觉得等事情理清之后,反倒你会是清白的那一个。”
关幂在西域眼中是西域王室派去大燕的探子,但是关幂入大燕之时便失了忆,一直守着徐清云安分得很,徐家或许会震惊恼怒,但是不会对关幂怎样。
“眼下重要的是将太子与楚燕的事解决掉,徐府对你十分信任,相信也会在你出事的时间护着你的。”
关幂露出一抹苦笑,她垂下头捏着茶杯,看着杯子里打旋儿的浮沫儿,心中暗叹一口气。
哪儿会那么容易。
“朝歌……”
傅朝歌听她唤名,抬眼瞧着她,“怎么了?”
关幂迟疑了几许,抿紧了唇角下定决心,“你附耳过来,我想拜托你件事情。”
傅朝歌疑惑不已,但是还是倾身看见她,关幂对着她小声的说了几句,傅朝歌的眼睛慢慢瞪大,最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关幂那张漂亮艳丽的脸,“你……你确定要这么做?”
“清风和你夫君那时该多么伤心,你忍心吗?”
关幂咬着下唇不吱声,只是那双桃花眼里泛起一阵水雾,看起来楚楚可怜,“只能这么做,大家才能平平安安的。”
傅朝歌提气还想劝解她,但是看关幂眼中的伤怀与忧愁,她泄了气,“那……我帮你。”
徐清风再回到关幂的院子时,傅朝歌已经打算走了,燕白茶就在院外等着,徐清风还不舍的拉住傅朝歌的手。
“朝歌你就留下来用午膳嘛,我娘都要我把你留下,你别走了。”
傅朝歌走向了院门处,看见燕白茶在一旁,伸手过去,青年便顺势与她十指相扣。
“不行,白茶还有事要做,我们就不久留了。”
她抬手摸了摸徐清风的脑袋,看向身侧相送的关幂,“你们姑嫂两人别送了,下人带着我出府就行了。”
徐清风只好唤来了家仆,和关幂一起送她到了府门口,最后目视着马车缓缓离开。
两人回了一舟居不久,天空就落下来一阵倾盆大雨,雨声打在屋瓦之上的声音极为响亮,燕白茶搬了一张摇椅放在卧房门口,他看着书,傅朝歌绣着罗帕。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庭院中的石板上,宅府中的嬷嬷们也是闲着无事在偏房坐着闲聊,游廊中粉黛端着一壶清茶送进卧房,随即无声退下,而这一处小室中,女子与青年无声相伴,喧杂的雨声下这一切也是极为安宁和谐。
下了一场大雨后,第二日终于晴朗了,一连三日的大雨过后,七月炎热的气温终于下降了几许,即使顶着个大太阳,也不像先前那样火热灼烤了。
傅朝歌站在游廊下抬头看着湛蓝干净的天空,心情也是明媚了不少。
燕白茶去了清茶居换了一身白袍,然后熟练的翻墙过来,刚转过身打算去看看傅朝歌用完膳没有,就对上了游廊下女子那张笑吟吟的脸。
他故作镇定,“清欢收拾好了吗,今日我带你去一禾堂诊脉。”
傅朝歌索性靠在了廊柱旁,懒洋洋的看着青年走过来,“好了,何时过去?”
青年没见傅朝歌计较他翻墙之事,清俊的脸上便浮现一抹浅笑,他伸手牵起女子皙白柔软的手掌,轻轻捏了捏,“现在便去吧,恰好日头还没当空,早去一会。”
傅朝歌轻瞪他一眼,“不准再翻墙了,若是带坏了孩子,看我不罚你。”
青年闻言眼睛一亮,随即揽住了女子的腰,微微倾身靠近她,两人对视着,他扬起一抹干净的笑。
“那清欢打算怎么罚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