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北安张口欲言,最后颓废地坐在凳子上,惨笑道:“是我愚笨了,若我能早些回来,娘亲也不至于被害死,你也……不至于受委屈。”
“我不委屈。”她只觉得心灰意冷。
盛清越拿帕子抹去脸上的泪,坐下为他斟茶,轻声细语道:“哥,再过半个月我便是太子妃,她们能做的只有毁掉我这张脸,幸而太子不介意,愿为我寻得解药。”
“哥,待我出嫁后你回去学府,有学府的庇护,你定能安然无恙。”
“之后呢?”盛北安怒道,“难道我就是这等窝囊辈?你一个女儿家却要给我遮风挡雨,我如何心安!?”
“哥……”盛清越叹道,“你是不知晓她们的手段,在这盛府,早是她们的天下,不仅是父亲,整个盛府的下人都被收拢。我院子里的丫鬟唯有两人是太子派来的,能信得过。其余人无一不是林氏的耳目,你在盛府,太危险了!”
“我意已决。”盛北安道,“在娘亲的死因没有查个水落石出前,我不会走。”
盛清越垂眸,睫毛微微颤抖,“哥,我若是变得心狠了,你莫要怪我。”
“越儿你要做什么?”
“这盛府,太脏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在房中回荡,“只希望到了那日,哥哥不要心慈手软拦着我。毕竟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呐……”
盛北安心如刀割,愧疚且怜惜地看着她,斩钉截铁道:“若真到了那日,哥哥不但不会拦着,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盛清越再度蒙上面纱,送了盛北安出去后,坐在凳子上却感到突如其来的寂寞。
前世她与盛北安离心,早没了兄妹亲情,方才她竟暗自防备,总觉得盛北安会突然加害于她。
这等习惯,要不得。
盛清越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眼底尽是疲惫。
外头都在传她杀害生母的谣言,若是不尽早解决,皇室能容得下她这样的人吗?
当时她神情恍惚,根本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在清醒之后,看到了一地的狼藉与香消玉殒的娘亲。
紧接着便是林氏带着人推门而入,指责她杀害自己的生母,她指尖确实有血,再加上众目睽睽,如何反驳都只是狡辩,无人会信。
一桩桩一件件,从盛北安被下毒,到她“杀害”生母,再到脸上的毒疮,都指向盛清卿与林氏。
但没有证据,如何指证她们杀人?
只是这件事要如何下手去查?难道又要求助皇甫宸吗?
盛清越咬着下唇,拧眉沉思。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们是合作关系,皇甫宸必定会在她这里得到相等的东西。
她原本想卖盛府的消息,但也只是一个猜测,皇甫宸忙着绊倒沈家,不一定想要盛府的消息。
这该如何是好……
当盛清越陷入困扰时,那边盛清卿已经找上皇甫宸,想告诉他盛清越毁容的消息。
翡翠茶楼二楼,盛清卿看到皇甫宸,故作惊讶:“太子殿下。”
皇甫宸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心中只觉得厌恶。
盛清卿款款而起,举起茶杯落落大方道:“殿下,我以茶代酒,向你告罪。”
她又是刷什么花样。皇甫宸心中不耐,但盛清卿毕竟是盛家二小姐,看在盛文舟的面子上,他不能甩袖便走,于是停下脚步,颔首道:“盛二小姐言重了,你我并无交情,何来告罪一说?”
盛清卿面上的笑容一僵,讪笑道:“殿下,我是替姐姐来告罪的。”
盛清越?皇甫宸欲走的脚步一顿,眸光看向她,一言不发。
盛清卿心中泛酸,恶狠狠地想:反正盛清越已经毁容了,不管太子看不看得上她,这样一个毁了容的女子断然做不了太子妃!
她轻咬下唇,欲言又止,水眸潋滟,望向皇甫宸的眼中尽是情意。
“殿下有所不知……姐姐不知怎的,竟发疯将自己脸毁了。”轻描淡写地话,却在一旁坐着的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茶楼里可不止他们二人,且盛清卿所处的位置离楼梯口很近,声音超大些,一楼的人也能听到。
“卿儿替姐姐告罪,望殿下……”她眼眸中情绪闪烁,含了几分羞怯,“望殿下不要怪罪姐姐。”
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全在眼里,皇甫宸看得明明白白,眼眸中的寒冰宛如实质,几乎要将她刺穿。
盛清卿不懂他的反应,被他冰冷的眼神刺得倒退了一步,小脸煞白,惊恐地看着她。
但皇甫宸很快收回眸光,半句话都不说,径直走了。
盛清卿缓缓地坐下,惊魂未定,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胸口阵阵地疼。
但缓过神来,她后知后觉感到了刺激。捂脸坐在那,肩膀一起一伏,手掌下的脸放肆地无声地笑,眼眸里的疯狂几乎溢出眼外。
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未来的九五之尊,孔武有力,俊美无俦,邪魅霸道,比沈约更有挑战性!
原本只是想完成任务,但她现在却被皇甫宸所吸引,浑身的细胞都在兴奋地打颤,激动地几乎落泪盈眶。
在旁人眼里,她无疑是受害者,于是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很快,盛清越毁容的消息迅速在京都里蔓延,不需要盛清卿推波助澜,就有人笃定,盛清越绝对做不了太子妃,也不配做劳什子太子妃。
弑杀生母也就罢了,如今还毁了容!这般无貌无德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将来母仪天下?
流言四起的同时,盛清越却显得很淡定,哪怕是盛北安都坐不住,往她院子里走了好几趟。
“越儿,外头的人那么传你,你就不担心?”
“担心又有何用。”盛清越慢条斯理地啃了个瓜子,“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寻到娘亲的死因,至于我与太子的婚事,毕竟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我太子妃的身份板上钉钉,只要不做出格的事,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皇后……”盛北安知晓皇后喜欢盛清卿的事,心中明显不安。
“皇后厌恶的是我这张脸,又不是我这个人,她嫉恶如仇,若是知道盛清卿是什么脾性,还能喜欢她?”盛清越嗤笑道,“她礼佛,不爱插手后宫之事,自然不知晓人心隔肚皮的道理。”
盛清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瞥见窗外阳光明媚,便弯了唇:“走吧,出去走走。”
盛北安一路担忧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事。
盛清越耳力极好,一路上都能听见下人们小声的议论,但他们不敢在盛清越面前说,都是躲起来嘀咕。
无非是她上回差点将人打死,如今毁容是报应这类的话。
她漠然地走着,寻了一处亭子歇息,微风吹乱她的发梢,也带来淡淡的花香。
盛清卿出现时,是笔直朝着她的方向而来,眼眶通红,泫然欲泣。
“姐姐,妹妹向你赔罪来了。”盛清卿手里的帕子揪成一团,走到她跟前,倏地跪下,“还望姐姐原谅!”
“原谅?你不说你做了什么,我如何原谅。”盛清越冷笑。
“我先前去寻太子殿下,不慎将姐姐毁容的消息说出去,却忘了身处茶楼,以至于旁人都听了去,如今流言飞起,妹妹无颜面对姐姐啊!”
“既然无颜,那你与我一道毁容,不就成了?”盛清越毫无忌惮地释放恶意,“你是蠢的还是笨的,特意寻了茶楼与你未来姐夫说话,什么不慎将我毁容的消息说出去,且不说你是怎知我毁容,我怎听说分明是你拦住了殿下,口口声声要替我告罪,却是说我毁容的消息!卿儿呐,你这般口无遮拦,往后嫁去沈家可得了?”
盛清卿手中的帕子拧得更皱了——那时二楼全是她的人,是谁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你是不是想问,是谁与我说的?”盛清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你大胆地猜猜,会不会是殿下?”
“不可能!”盛清卿下意识反驳,出声后才觉懊悔,郁闷地低下了头。
“怎么不会,我与太子情根深种,不日成婚,即使我毁容,他也不计较,更是亲自与我说他是怎么知晓我毁容的。”
盛清越倏忽放声大笑,“卿儿呐,为何殿下要娶我这个庶女而非你这个嫡女,你知道缘由吗?可不仅是因为你与沈约定了亲,更因为我将灵堂上的事,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倒是不想将这消息告知天下,不过你是个有前科的人,沈约与我有过婚约,却被你抢了去,我不得不防啊。”
她摇了摇头,叹道:“妹妹,你想知道殿下是怎么与我说的吗?他说——看到盛二小姐那双眼睛,就想挖了。这双美丽的眼若是用来勾引男人,不该留着!”
亭子里只她们二人,盛清越便爽快地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当然了,皇甫宸可没说要将盛清卿眼珠子挖掉的话,她只是说着痛快,想刺激刺激盛清卿。
果然,盛清卿被气得不轻,面色阴晴未定地看着她,磨牙道:“姐姐好手段。”
“怎比得上妹妹?”盛清越微笑。
盛清卿直起身,笑道:“但愿姐姐能一直笑到底。”
话音刚落,她扑到盛清越的身上,想借着她的手,将自个儿推入水中。
盛清越始料不及,下意识拽住她的手,猛地将她压倒在地。
她双手支撑在盛清卿的身侧,双目对视,看出彼此眼中的尴尬。
盛清卿前世就用过这种手段,她那时想看她如何狼狈,就没出手拦。
今生倒是措手不及之下不慎将她压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