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栖凤宫出来,雨便下得愈发的大了。
皇甫宸从宫人手中接过油纸伞,将盛清越揽了过来,“越儿,你离孤近点,别淋着了雨。”
盛清越慢半拍的点头,皇甫宸垂头见着她神不守舍的样子,拧眉道,“方才母后说的话是何意,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盛清越嘟囔,“也没有什么为难的。”她就是别扭,不舒服!
“没有为难之处那你为何蹙眉?”皇甫宸紧盯着她皱紧的眉结,若是能够腾开手,他定然已经亲手将那双黛眉舒展开。
盛清越撇了撇嘴,她身形忽地一顿,反应过来,皇后是皇甫宸的母后,她为何要因为她的话为难自己?
一想通,她当即开口道,“殿下既然问了,那妾身就跟您直言。”
男人颔首,一边注意脚下一边等待着她的话。
“殿下,方才母后是想妾身给您宫里的侍妾安排侍寝的事情,您一向歇在主殿,妾身就想着,不若什么时候妾身搬出去,以免日后……”
“你无需搬走,照旧跟孤住在一起便是。”
“那侍妾们侍寝的话?”盛清越眨了眨眼,莫名的开始认真观察起男人的反应。
皇甫宸避开青石板上易让人摔倒的苔藓,不在意道,“妾室侍寝不配待在主殿。”
盛清越怔住,她原以为……她闭了闭眼,她能原以为什么?以为皇甫宸根本不会去碰那些侍妾么?
她瞳孔微微睁大,看向远处的漫天雨幕,心中某些才滋生不久的东西仿佛随着雨水的下落,而渐渐有些看不清了。
那晚过后,盛清越清醒不少,无时无刻不找寻着偷溜出宫的机会。谁知这几日皇甫宸无事并不出宫,除开叶锋时不时过来向他禀告一些消息,他几乎每时每刻都与盛清越待在一起。
盛清越颇有些头疼,正当她急躁之时,元昭帝总算因为从闽南传回来的消息再次让皇甫宸接触朝务,派人通知他即刻前去乾清宫议事。
“越儿,你好生等着孤回来,孤回来之后,就告诉你沈家藏匿在何处。”皇甫宸正要随涂安达离去,他刚转过身,心中忽然生出一阵莫名的慌乱,回过头对盛清越说道。
盛清越表情有些意外,含笑点头,“好,妾身知道了。”
这几日以来,她已经私下用信鸽联络上了盛北安,知道他现下所处的方位了。
皇甫宸心中的慌乱仍是未曾淡去,他蹙眉,走近在盛清越额间印上一吻,“这几日天气渐凉,晚些时候便让霖太医过来给你把脉吧。”
盛清越笑容有了些许变化,推了推皇甫宸,“父皇还等着你了,快走吧,殿下。”
皇甫宸颔首,奔着乾清宫去了。
盛清越目送着他远去,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浅,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若是无缘的话,或许这就是她和皇甫宸最后一次相见了。
沈家藏匿在凤阳山,盛清卿必定也在,这一次,她一定要亲手了解盛清卿的性命!
一边想着,她一边若无其事的朝殿内走去。要离开皇宫,她先前存下的东西也得一并带走。
衾儿正候在她身旁,盛清越心中微微一叹,笑道,“衾儿,我在太医院还有一剂药没拿回来,你去帮我从霖太医那取来。”
“是。”衾儿领命,直接去了。
此时殿中已经无人,盛清越终于放任自己的情绪变得低落。若是婳儿还在,她说不定会跟她说清楚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离开。但是衾儿,虽然也算是朝夕相伴,但衾儿时常去太医院研习医术,相处的时间不长,终究是隔了一层。
拿好行李,盛清越算准了侍卫们换班的间隔,正要运气轻功离去,眼角余光忽地注意到腰间的玉佩。
那是皇甫宸的太子腰牌。
她身形僵住,犹疑片刻便将其解了下来,直接放在了床头,呢喃道,“皇甫宸,我能还给你的就都还给你了。我告诉你沈家谋反,让你免了前世京中血流成河的局面,也算报答了你给我一场富贵的恩情。”
须臾,她阖眼深吸了一口气,再一睁眼,眼中已经没有丝毫犹豫不决的情绪,只剩下欲要报仇雪恨的坚定。
如同一阵清风飘过,一个晃眼的功夫,殿中就已空无一人,只剩一室寂静。
——
凤阳山。
盛北安多日滞留在此地,这会脸上胡须都冒了出来,给他增添了几分硬汉的气息。
“大人,查到了!”一名身穿劲装的侍卫压低嗓音惊喜道。
“查到了什么?”盛北安神色不变。
他的镇定影响到了侍卫,侍卫正色道,“大人,方才咱们有人注意到有一伙人正趁着雨后土地泥泞避开猎人偷偷上了山。”
盛北安眼神一顿,快速道,“他们现在何处?可查清楚是什么身份?”
侍卫指了个方向,垂首道,“是前丞相盛文舟与几名疑似外乡人的家伙。”
盛北安肃然,盛文舟不安分他早就知晓,但现在皇室保留他的体面只让他自己辞官,现在他却再次主动掺和进这些事情!
谋反株连九族,盛文舟到底有没有为他和越儿考虑?
盛北安有些心寒,肃穆道,“即刻跟上去。”
“是!”
一行人整装待发,立即朝盛文舟一行人偷偷尾随了上去。
盛文舟很有可能是来跟沈家人会和,他们跟上去,定然就能发现沈家到底藏匿在何处。
与此同时,盛清越也终于到了凤阳山。
雨后的空气湿润清新,她嗅着空气里淡淡的草香气,露出明媚的笑容。
“哥哥他们也在此山中,不知道盛清卿到底是在何处?”盛清越凤眸微眯,朝下方的密林看了去。
她踌躇片刻,正要随意寻个方位下去寻找,忽地注意到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迅速找了个隐秘的位置躲着。
“老不休的,你到底还能不能找到路?”天虎用力拽紧盛文舟的衣领口,见着后者面色通红喘不过气来,他残忍的笑笑,“若是你天黑之前你还找不到地方,本将军就提前送你去见阎王!”
天虎挥舞着拳头威逼,见盛文舟眼中的惊恐更甚,他嗤笑一声,甫一送开手,盛文舟就狼狈的颠倒在地上大声呛咳起来。
暗处,盛清越秀眉微蹙,竟然是盛文舟?对了,先前皇甫宸的人就查到是他收留了逃出去的天虎等人,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撇撇嘴,继续掩在暗处看了下去。
“行了天虎,要是真的弄死他,我们也很难再找到人带路。”一名脸上有着一道深刻疤痕的男子站了出来,制止天虎的恶行。
“是,二哥。”疤痕男显然积威甚重,连天虎都不敢捋他的胡须,只冲着盛文舟踢了一脚,“要不是二哥求情,本将军一定好好修理你一顿,还不快些起来带路!”
“是是是。”盛文舟点头哈腰的站起身,一丁点都看不出一年前那位儒雅俊美的丞相风骨。
天虎不屑的转过头朝四周张望,脚下不小心陷入了一个水坑中,当即恼道,“沈家那群鳖孙,全都被狗皇帝吓破了胆子,躲进山里竟然都乌龟!头都不愿意冒出来!”
闻言,盛清越眼中喜色一闪,沈家的人果然在这里!
她跟着一行人身后进入到密林深处,这里已经是杂草丛生,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若不是这群人个个性情暴躁,恐怕早就发现尾随在他们身后的她了。
盛清越原以为跟着他们能尽快找到沈家的人,谁知一直跟踪到了晚上,仍是未找到沈家密道入口。
“老不休,你是不是再骗老子?沈家的人根本没有躲在这里对不对?!”天虎旧伤未愈,现在走了一天实在是疲乏,直接拿着盛文舟撒气。
盛清越见到此景眼眸泛起几许杀意,虽然她也极为厌恶盛文舟,但到底此人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她可以看着他死,却不代表着她会看着他遭受侮辱。
“将军息怒,沈家人一定是藏在这里。之前他们告诉过我,地道一定就在附近!”盛文舟连忙解释。
天虎又要发火,被疤痕男拦了下来,“天色已晚,密林中不安全,拉布拉索两人去找些柴火回来,咱们先在此歇息一晚。”
“是,二哥。”天虎憋着气点头。
这群人原地不动,盛清越也只得淡下呼吸继续潜在暗处。
凤阳山算得上是一片平静,另一边的东宫却险些因为盛清越的失踪闹得人仰马翻。
“殿下恕罪,是奴婢看守不力,未能时时刻刻守在太子妃身边,这才导致太子妃失踪……”衾儿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神色惊慌无措。
皇甫宸手握着腰牌,他一回宫便得知盛清越失踪的消息,而寝殿内的枕头上,正放着他系在盛清越身上的腰牌!
他阖了阖眼,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偏生看起来比暴怒还要更加骇人。
“孤只问你,你是何时发现太子妃失踪的?”
衾儿心弦紧绷,快声道,“奴婢跟着太子妃回到殿中,太子妃忽然想起太医院还有药没拿,便吩咐奴婢前去讨要,等奴婢回来,便四处寻不到太子妃的踪迹了!那会,正是巳时三刻!”
皇甫宸神情凌冽,终于忍不住怒道,“巳时三刻,孤是巳时一刻离开的东宫,她竟然连等孤回宫都做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