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身子是老毛病,霖瑜只略一把脉,叮嘱药按时服用便转身出了栖凤宫。
崔枝搀扶着她站起来,见她面色沉沉,软声劝道,“娘娘,昨晚您派奴婢去东宫看了林侍妾,据宫人所说的确是她不知哪里吃罪了殿下才受罚的。”
事关自己的儿子,皇后脸色更沉,“短短一天便能犯错,看来这个林蝶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太子妃那?”崔枝问。
皇后拧起眉峰,思忖道,“罢了,本宫先不与她计较,宸儿前两日也跟我提起,说她私底下急着有孕,日日喝着促孕药的事儿。”
她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
这厢,盛清越正琢磨着该如何摆脱以后的请安,便见皇后从屏风后走来,连忙止了自己咕噜转的眸子,起身请安,“母后。”
皇后见着她就没好脸色,“时辰不早,太子妃退下吧。”
盛清越眨眨眼,虽不知为何皇后突然改了态度,但她乐得不听训,连忙告辞。
八月底的季节,还很是炎热。
常人都是避开日头走着墙角的阴影处,却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特意绕开了有遮阳的回廊,专门走到日头下晒着太阳。
看着脚底下被晒得矮矮的影子,盛清越唇角翘起,左脚换右脚的踩着影子玩。
“太子妃。”
盛清越转过身,便见五官柔和,气质淡漠的男子正站与回廊下,遥遥冲着自己拱手。
她粲然一笑,一声下意识的师父尚未唤出声,霖瑜就已走至她身边质问道,“太子妃,你昨日未曾来拿药,可是已经把事情始末告知太子了?”
盛清越笑容僵在脸上,讪讪的打着招呼,“霖太医不是还要去给父皇请平安脉么?怎么……”
霖瑜眉头皱起,“太子妃,你的生母与霖某师父情同兄妹,那霖某纵使自称为你兄长也是应可的,你不必事事都隐瞒霖某。”
盛清越没奈何,只得将事情如实相告。
霖瑜叫她伸出手把脉,面色稍沉,“你练至第五层了?”
盛清越颔首,霖瑜道,“既已练至第五层,往后你与太子房事上便要愈发注意。昨日你未喝药,现在把脉也看不出什么,这样,你等一月后再来我这。”
听到他口中轻描淡写的‘房事’二字,盛清越面色爆红,抬步朝前走去,“我去看看哥哥。”
霖瑜跟上,盛北安在乾清宫当值,他也是去乾清宫给元昭帝请平安脉,自然是与盛清越是同一条路。
一路默默无言,霖瑜记挂着太医院炮制的药材,到了乾清宫外便去给元昭帝请脉了。
而盛北安见到盛清越则很是高兴,兄妹两说了好一阵体己话。
盛北安犹豫了一阵,开口问,“越儿,我听说昨日东宫进人了,你是太子正妃,凡事都要处事公道,不要自己失了身份和妾室们争宠。”
这番话盛北安是几经思量方才说出口的,若是可以,谁不愿意自己的亲妹子永远做夫君的掌中宝呢?
可是偏偏越儿嫁的是太子,而她的身体又……
他甚至怀疑,皇后是因为知道了盛清越的身体状况,所以才选了侍妾入宫。
“哥~”盛清越拉长了嗓音,表情有些不快。她自己一个人自自在在,才不想管那些侍妾的事呢。
“越儿,你听话。”盛北安佯装沉下脸。
盛清越撅了噘嘴,重重点头,有气无力的应道,“是是是,我知道了,哥哥说的话我都会记住。”
盛北安冷硬的面容变得线条柔和,正想说些什么,盛清越就问,“盛文舟怎么样了?”
“他最近身子不好。”盛北安拧了下眉,没有多说。其实从知道林氏的死讯,盛文舟的身体就不大好了。
他为人子,原本应该为此事担心,现在却无端觉得讽刺。原配死的时候他不在意,嫡亲女儿假死他也若无其事,唯独林氏……
“哟,这不是太子妃吗?你怎么跑到乾清宫来了?”拓跋玉儿从不远处快步走来,上上下下的看了盛北安好一阵,方才失望的收回视线。
刚刚她见着盛清越和一个男人贴身站在一起,还以为抓着了对方的把柄,结果却是她的嫡亲兄长。
“少族长又是为何而来?”盛清越黛眉一挑,好整以暇的望过去,见着拓跋玉儿眼底青黑,不由得微微一笑。
“我自然是为了正事而来,”拓跋玉儿轻哼一声,压低嗓音道,“太子妃许是还不知道吧,我族使臣不日便要来访京城,到时……”
说到这她突然不说话,脸上的笑容略显羞涩。
盛清越有些意外,朝廷竟然会同意天鹰族的使臣来访?
天鹰族狼子野心,即使现在沈家已经被一锅端了,但是恐怕天鹰族还有着暗线潜伏在京城。
她甚至觉得还没有处斩的沈氏一族,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要她说,抓了人就该直接处死以为后患,偏生钦天监说什么有伤天和,非要等到秋后处斩,至少也是十月去了。
“怎么?你不相信?”见着她神情,拓跋玉儿眸光不善。
“并未。”盛清越淡笑,转过头道,“哥哥,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好。”盛北安点点头,看了眼针对她的拓跋玉儿,沉声道,“太子妃,你自己一个人在宫里要多加保重。”
盛清越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哎!”拓跋玉儿气得跺脚,想到马上要来京城的使臣立马又高兴起来。哼,盛清越嚣张什么嚣张,她能女扮男装去逛青楼,还不是因为仗着有太子撑腰?
等她做了太子侧妃……
“小姐,这是霖太医叫我转交给你的。”衾儿候在一旁,见着盛清越立马将一个淡青色莲花样的香囊递了过去。
打开一瞧,里面只有一颗拇指大小乳白色的珠子。
盛清越登时愣住,“避毒珠?”
衾儿也怔了怔,避毒珠不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吗?霖太医怎么会突然给了小姐一颗?
“这是简易版的避毒珠,无法清解药性。不过只要珠子近距离接触到有毒的东西,就能迅速变色。”盛清越淡笑着解释,心中微暖,她记得避毒珠霖瑜拢共也就才几颗,今生给的时间竟是比上一世早了不少。
“那也挺好的。”衾儿双目发亮的望着避毒珠。
盛清越点点头,将珠子收回旋即将香囊系在了腰上。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湖蓝色的烟罗宫装,带着这香囊倒也不显得突兀。
刚走到御花园,盛清越猛地回忆起丞相府的左玉缇,秀眉拧着换了个方向而去。
肃王府。
得到盛清越来访的消息时,齐敏慧才刚起身。
她小月子里落下了毛病,早晨一吹风便头疼,所幸干脆便等日头烈了方才起身。
盛清越悠悠然的看着齐敏慧梳妆打扮,眼神有几分戏谑,之前齐敏慧老说她懒又贪睡,现在可算让她逮着她一回了。
“太子妃大驾光临,不知来找我有什么事?”上好妆,齐敏慧的面色不再显得那么憔悴,偏头问了句。
盛清越皱起眉头,“还是你用完膳我再说吧。”
齐敏慧点点头,并不催促,待她用过膳,盛清越便直接问道,“敏慧,我在文丞相府见到玉缇了。”
齐敏慧缓慢的眨了眨眼,用一种陌生的语气,“左姐姐?”
盛清越嗯一声,“对,她现在是文丞相的姨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把她救出来?”
她有着拿不定主意,按照她的想法,左玉缇绝对不是自愿嫁给文丞相做妾。更何况文丞相府那种地方,光是小妾就有十来个,不知名的通房丫鬟更是不少,左玉缇混在她们中间,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救她?”齐敏慧笑着摇头,“她都已经是别人的妾了,即使出来了又能怎样?”
“敏慧!”盛清越有些纳闷她的态度,之前她和左玉缇的关系那么好,怎么现在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面孔?
齐敏慧叹了口气,轻轻道,“一日为妾,除非夫君帮你扶正,否则终生都是妾室。”
盛清越拧着眉,“可是……”
“没有可是。”齐敏慧伸手到阳光底下,幽幽道,“世道就是如此,这是左姐姐自己的选择,也是她的命。”
“命是可以改变的,就像我……”盛清越忽然意识到不能提起重生的事,顿时止了声。
“你自然不一样,你碰上的人是太子,而且太子不好女色,这就是你的好运。”齐敏慧垂下头,低声道。
盛清越忿忿撇嘴,谁说他不好女色了?就算他不好女色也还有一个一心想给他纳妾让他开枝散叶的皇后娘!
齐敏慧抬起头看她,如同看着从前的自己。听说清越从前嫡母待她不好,生母暴毙,生母的死更是被冤枉在了她的头上。百姓一口唾沫一个钉子,骂她心狠手辣,心肠歹毒。
可是为何遇到了这么多事,她仍是有那样一双眼神清亮的眼睛。
盛清越记仇,却也不记仇。她只记恨自己恨的人,不会去怨天尤人,只会想着法子报仇,报完仇便抛下仇恨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她呢,哥哥说糟蹋她的贼人已经被处死。可是她心中还是恨,她恨那些出了事就避她如蛇蝎的人,恨那些用异样眼光看着她的人。
所以,在左玉缇求上门的时候,她给她指了文丞相府这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