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盛清越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帐子上繁复精致的牡丹花纹。
先是一怔,而后猛地坐起身。
她被皇甫宸打晕了!
那她的孩子……
盛清越脸颊煞白,白皙的手抬在半空中,犹疑着不敢掀开被子,生怕孩子已经没了!
“太子妃,您醒了?”
衾儿注意到动静走了进来,见着顺滑的蚕丝被有大半都滑落到了地上,连忙上前整理。
盛清越蓦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衾儿贴心,开口道,“太子妃放心,昨日撞到您的人已经被皇上发落到了天牢里,她害得您……”她呸了声,“铁定没好果子吃。”
昨日?盛清越听得脸色更白,她竟然已经昏睡整整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的时间,太医一定将她的孩子流下来了。
盛清越单薄的身子摇晃了一瞬,稳了稳情绪问,“我的孩子呢?”
她辛辛苦苦怀了将近五个月的孩子,即便不能生下来,她也想见见他,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盛清越医理不太熟悉,只微微茫然的想着,五个月,她的孩子约莫已经成型了吧?
听明白她在担忧什么,衾儿默了默,细声道,“太子妃,没事儿了,小殿下保住了!昨天太医会诊的时候盛大人把霖太医带回来了。”
衾儿给她重复了一遍当时的情景,她当时也在暖阁里候着。太医们没法子保住盛清越肚子里的孩子,而她身下有淋漓着血迹。若是任由其流下去,怕是孩子还没掉,气血就空了。
所以,太医只得出了一个下策。
那会,太子吩咐太医们动手,甚至连药效温和的堕胎药都备好了。直到最后一刻,殿外传来了霖太医来的消息。
盛清越听得后怕不已。
只差一点点,她的孩子就不能保住了!
她轻吸一口气,手伸向小腹,摸着那儿微微的隆起,脸上浅淡的笑意逐渐变得真实。
“殿下呢?”欣喜一阵,盛清越就问起了皇甫宸的下落。她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就是皇甫宸朝她后背伸过去的手!
她狠狠磨了磨牙,要不是霖瑜最后及时赶到,她的孩子就真的没了。可,盛清越的心蓦地一软,她还记得皇甫宸跟她说过的话。
他对她说,她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盛清越有些鼻酸,这辈子会这般看重她的人,唯独只有那么几个。
盛清越叹了口气,没了秋后算账的心思。眼角余光见着衾儿神色为难,她一怔,急道,“殿下人在哪?”
衾儿只得开口回道,“殿下他,现在就在乾清宫跪着。”
盛清越又是一愣,她看了眼四周熟悉的装饰,这是在她的蓬莱殿。可是,元昭帝已经贬黜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她又为何会回到这里?
衾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皇上将您贬去景阳宫,景阳宫偏僻阴冷,不利于您安胎,殿下不愿意,皇上一气之下就罚他跪着了。”
盛清越皱了下眉,心头生出一股陌生的名叫心疼的情绪。
她在榻上坐了会,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衾儿忙拦住她,“太子妃,霖太医说了要您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在床上静养,要不然胎儿就真的保不住了!”
盛清越被她说的一个激灵,犹豫一会仍是汲上绣鞋。
“这件事因我而起,怎么说也应该过去看看。”她起了身,下腹部有些微微酸胀的感觉。盛清越白了下脸,走动两步没什么异常方松了半口气。
衾儿知她有主意,上前伺候着她梳洗一番,说道,“皇后娘娘刚刚也派人来了,赐下好些补血益气的药材。”
盛清越没太在意,即将走出殿外时忽然顿了一下,“殿下的消息是不是母后带来的?”
见着衾儿点了下头,盛清越心口一松。皇后八成打的就是她过去乾清宫的主意。
皇后没亲自过去给皇甫宸求情,证明元昭帝应该并没有下狠心处罚皇甫宸的心思。如若不然,心疼儿子的皇后应该一早就去了乾清宫。
想是这么想,直到入了乾清宫,盛清越剩下的半口气也没彻底的松了下来。
元昭帝没见她,只打发了涂安达出来,涂安达将她领到偏殿就行了一礼,“太子妃,殿下就在里边,奴才就先退下了。”
盛清越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没变,涂安达是元昭帝身份的总管太监,最懂帝王的心思。既然他没改称呼,那就证明,她这个太子妃的位子暂时还算数。
瞥了眼熏笼里烧得正旺的炭火,盛清越莲步微移,绕过屏风,见到前方即使跪着也挺直如松的身影,她眼眶一红,打从心底里替皇甫宸委屈。
元昭帝这做法算什么父亲?他跟盛文舟一样,都没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听见脚步声,皇甫宸耳朵一动,他没回头,眼前却转瞬间出现了一双镶着薄玉片的蜀绣鞋。
皇甫宸一怔,因为焦急语气有些不好,“你怎么来了?”
盛清越瞪着他,“我不能来?我要是不来你就在这儿跪到死算了!”
皇甫宸看着她发白的唇色,剑眉拧着,“霖太医说,你不能长时间下床行走。”
“妾身坐轿撵来的。”盛清越语调哀怨,从皇甫宸面色上看不出端倪,她只得开口问道,“父皇打算罚你跪倒什么时候?”
皇甫宸不答反问,“累了?”
盛清越还真有些累,让衾儿搬了个软凳坐在皇甫宸身边。瞥着还在罚跪中的皇甫宸,她蓦地勾起唇角。要是不说,皇甫宸这样子还真像是在给她下跪。
盛清越觉得有些爽快,开口道,“多谢殿下为妾身求情。”
她说着心中又酸软起来,倾身过去把头靠在男人臂弯里,低声道,“皇甫宸,昨日,我是真的害怕孩子没了。”
皇甫宸没说话,只用眼神注视着她的侧脸。她的害怕,他又何尝不是看在眼里。不仅她怕,他也怕。
让太医给她流胎,他狠心,也伤心。幸好,还有霖瑜。
“殿下。”外边传来了一名小太监的声音。
皇甫宸拍拍盛清越的手,直起身来。盛清越注意到他腿微微抖了一下,旋即方才站直了。
她眼眶有些热,转过头没有再看。
“走吧。”皇甫宸走到她身边,将手虚虚搭在她腰间。
出了乾清宫,盛清越回头望了一眼,疑惑道,“咱们就这么走了,不用去跟父皇说一声?”
皇甫宸摇头,二人一同上了轿撵。
回到东宫,皇甫宸跟盛清越说起元昭帝对昨日之事的处理。
“今早上忠顺伯上了折子,自称候老夫人得癔症已久,盛北黎不知情,受了外祖母蒙蔽,所以闹了这么一出。”
盛清越问起元昭帝的反应,皇甫宸没多说,只道,“父皇已经罚了盛北黎识人不明之过。”
盛清越眨眨眼,那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不干她的事儿了?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皇甫宸又道,“这事本身就与你无关,只是盛北黎现在有琉王护着,暂时动他不得。”
男人的眼睛幽暗而狠厉,昨天的事完完全全就是盛北黎搅合出来的。若是没有他,他和盛清越的孩子也不用遭受昨天那场危机。
盛清越却是想着,既然如此,那皇甫宸为何又会被元昭帝罚跪?
她心思转了几圈,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经历一场危机,两个人的关系已比往日更加亲密。皇甫宸孝顺,她也舍不得去提醒对方他的父亲对他愈发冷淡的事实。
皇甫宸道,“你现在身子弱,先去榻上歇着吧。”
盛清越心不在焉的嗯了声,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来。
她记得,昨天忠顺侯老夫人推她的时候,她明明记得自己反应了一下,但是就是那一会她的她的腿忽然没了力道,这才刚好被推了个正着。
这,就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扔了一下。
盛清越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感觉,心中很快有了怀疑的目标。昨日针对她的人就只有盛北黎,忠顺侯老夫人,还有霍铭和她的爱妾碧瑶。
盛清越优先怀疑了碧瑶,因为这人极有可能就是盛清卿假扮的。
将事情给皇甫宸说了一遍,盛清越盖上被子还有些不放心的提醒,“殿下,你可一定别让碧瑶跑了。”
“孤明白。”皇甫宸应下,他怎么会放了有可能害了他孩子的贼人离开!
盛清越放下心,喝了碗药疲惫又再次蔓延上来,很快睡了过去。
皇甫宸凝视着她温顺的睡颜,半晌才轻声开口,“好生照顾太子妃。”
衾儿应是。
皇甫宸走出殿外,叶锋就出现在他面前,拱手道,“主子,按您的吩咐,驿馆周围已经叫人埋伏了。”
皇甫宸点了下头,从琉王回京,他就得到对方有可能跟别国有勾结的消息。昨日霍铭偏帮盛北黎,他心中的怀疑更是加深。
“叫京兆尹的人去驿馆走一趟。”皇甫宸凉凉道。
叶锋一怔,就听皇甫宸继续道,“以查案的名义,将霍铭身边的妾室先扣押下来。”
“这……”叶锋回忆着霍铭的行事作风,踌躇道,“霍铭可能不会愿意。”
皇甫宸眸光微冷,“这里是京城,不是璃国!”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元朝是一条不输于璃国的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