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未然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好像听见了简素云的解释,又好似没有听见。
简素云握了下她的手:“你妈和我一样,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未然,她现在整颗心都在你身上,妈妈顺从你的意思,你想认也好不认也罢,不过,就有一点,不要把她当陌生人行吗?那时候,她一个孤儿嫁给你爸,后来离婚,不瞒你说,当时身边好多人都让她不要你了,可她怎么都舍不得,要不是她患了严重的抑郁,她也会像别的母亲一样,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护着你的。”
简未然木然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简素云站起身,轻拍了拍她的背,伤感道,“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非要视她为陌生人,我们也拦不住你,我只是觉得我和她都一身的病,总是比不得平常命长,哪天一下子就没了,我就担心你到时候会后悔,就想劝劝你,让你趁现在还来得及,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你现在也是有孩子的大人了,你好好想想,也许能明白她的感受吧,你现在对她这样冷漠,其实比她这么多年行尸走肉地活着还要让她痛苦,你是我养大的,让你认回她我心里也不舍,是人都会自私,可我知道她那些事后,也不忍心看她每日这样悔恨不已,毕竟事情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简素云还说了很多,简未然感觉自己像是都听到了,可一转头,一切又都忘了。
乔兰心就是韩君媛。
所以墓园里那座无名墓里是空的,没有葬着自己的父亲,也没有自己的母亲……
简素云正准备出去,让简未然单独待一会儿时,听到外面有声音。
简未然也听到了,而且她还听出是甘继深的声音。
她腾地站起来,走出去,在堂屋里听到外面甘继深和乔兰心争吵的声音。
甘继深语气很强硬:“你现在也见到她了,我一早到的南川,故意到现在才来找你,就是为了给你时间,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乔兰心比他态度更坚决,嘶声哑气:“我已经把离婚协议签好给你了,你还想要怎样?谁让你到这里来等我了,我说过,我不会再回去,甘继深,你要稍还有点良心,就不该再找到这里来,要不是你一再给我吃那些该死的药,我怎么可能到现在才见到我女儿,又怎么可能让我女儿吃那么多苦?你真的别逼我,不要再逼我了!”
“我说了我认她做女儿,你还想怎样?给你吃药,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是我妻子,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我不是你妻子!不是!我不是——”乔兰心嘶声哑气地吼,一直吼得声音都破得再发不出声音。
简素云快步跑出去,一把搀住乔兰心,望向甘继深沉声:“你不要说了,没看到君媛不想听吗?就算你不肯离婚,能不能缓缓再说?”
甘继深沉着脸没有再出声,大步走上前,伸手把乔兰心扶过去,“我带她回去,她这样下去只会让头痛症加重,我那里还有些缓解疼痛的药……”
不提药还好,一提乔兰心又挣扎出来,惊惶地摇头:“我不要药!我什么药都不吃!甘继深,我要和你离婚,死也要离!我不要忘记,我不要忘了我女儿……”
她一边吼一边不停地闭眼摇头,那样子痛苦不堪。
简未然到门口,刚好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一阵阵控制不住裂开般的疼。
突然觉得,也许甘继深给她吃那种失忆的药,其实对她的头痛症有帮忙,是药三分毒,也许失忆就是那种药的副作用。
可很快又觉得这些事跟自己根本没有关系,而且甘家的人一个个都不正常,甘继深想用药物控制一个人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她真不想管这些事,可步子却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并且还伸手扶住了乔兰心。
乔兰心扭过头看到是她,一下子怔住了。
刚才所有的歇斯底里仿佛都瞬间平静。
她定定地看着简未然,傻了一般,而后就低哑地喊了一声未然的名字,她说:“未然,对不起……”
简未然看着她这样,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只说了一句:“你要不肯走,谁也别想强逼你走。”
乔兰心一下子又哭起来,哭了一阵又笑,只是泪水未干,那笑便让她显得越加的憔悴苍老悲凉。
“未然,带你妈回屋去,我送客人出去。”简素云说着,过去直接趋甘继深走。
谁知,她刚走到甘继深面前。
甘继深突然伸手,一把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把简素云猛地抵到水泥板墙上,从兜里掏出一把药,对着简素云的嘴,似癫狂的双眸死死盯着乔兰心:“你跟我走,否则,我现在就把这些药给她喂下去,你也知道,这种药不仅会让人失忆,还有更多不良的副作用,简素云曾经患过脑积水,你觉得,这么重的份量下去,她还能活得了几天?她是你们母女这辈子的大恩人,你们母女俩要愿意亲眼看着她死在你们面前,就尽管进屋去!”
甘继深今天到这里来,是无论如何都要带走乔兰心。
甘霆出现了,他接管了甘氏的烂摊子,也承诺他会负责甘继行的事。
甘继深准备带乔兰心出国,到时候再和甘霆联手想保释甘影出来的事情。
乔兰心铁了心要离婚,他只能以此相逼。
他一辈子的婚姻,他不会因为一个简未然的出现,就就让其给毁了。
乔兰心是他的妻子,这辈子都是!
“你别乱来!”简未然脸色刹白,猛地就要冲过去。
“退后!再上前一步我现在就把这些药给她灌进去!”
简未然不得不又往后退了几步,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她想冷静却怎么都没法冷静下来,声音都在剧烈地颤抖:“甘继深,你要伤害我妈,我一定亲手剐了你!你的医院现在还在接受调查,你想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犯人?还是和你女儿一样的杀人犯?你女儿现在就在牢里,下半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你是想和她一起去作伴吗?”
甘影是他唯一的女儿,应该是甘继深最在意的人,简未然只有提甘影,希望能让甘继深保持一丝冷静。
“我女儿的事轮不到你说话!现在,我只问乔兰心一句话,这婚,离还是不离?”甘继深丝毫没因为简未然的话而有所松动。
他的手指用劲很大,简未然看着简素云渐渐青白的脸心都在滴血。
乔兰心蓦地把她拉到身后,走上前去,“你赢了,我不离婚。”
“妈……”简未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叫出了口。
看着眼前像发狂的甘继深,简未然感觉乔兰心这些年跟在甘继深身边,似乎和简素云跟自己说的一样,她根本没有幸福过,她也是个可怜人,被甘继深这个疯子控制了半辈子的可怜人。
她又怎么忍心乔兰心再回到这样心理不正常的男人身边?
可现在简素云就在他手上,要不答应他,说不定他真的会把那么多药硬塞给简素云……
简素云吃力地摇头,“别答应他,君媛,你吃这么多年都没事,我吃也不见得立马死!”
简未然再也听不下去了,心疼得近乎窒息,两边都是她想护住的人,她再也忍不住,对着甘继深大吼:“你放过她们!非要一个人吃你那些药的话,我吃!我吃行了吧?我吃,我是生是死都不用你负责,但你放过她们,你答应离婚,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来打扰她们!”
甘继深只是盯着乔兰心,“你跟我走!”
简未然厉声打断他,“我妈不会再跟你走,你这样是强制婚姻,根本不被法律所允许!”
“未然,别胡说,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许你乱来!”乔兰心轻轻拉住她,“你刚才那声妈,我听得特别高兴,我跟他走,不是为你们谁,我本来就应该回去,他是我丈夫,其实我这个年纪了,离不离婚都不打紧,以后能让我去看你,我就觉得知足了。”
简素云看着眼前曾经深爱的这个男人,为了君媛跟他走,甚至不惜要害她的命。
罢了罢了,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期待。
君媛死也不肯跟他走,想也是跟着他日子难熬。
她咬咬牙,从自己挽得整齐的发髻上抽下一根银色的发簪,猛地对着甘继深的后颈插去。
简素云多少还是懂些法律知道,是甘继深先掐住她威胁未然她们,自己这样也是正当防卫。
她曾经能从大海里救人,此刻便也能狠得下手去杀人。
人逼急了,便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然而,在她拔下簪子的那一刹,甘继深就已察觉。
正要夺簪子,她已经扬起手向他的后颈刺去。
他来不及抢簪子,松开手指,猛地用力把她推出去。
嘭。
一声闷响。
谁也没料到,简素云竟然直直撞向了对面的水泥墙。
连甘继深都没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就是坚硬如铁的水泥墙。
“妈——”简未然快步跑过去。
刚伸出手,简素云就往她身上倒来,而后便软软地像浸过水的面条般缓缓栽下去。
简未然目光触及一片殷红。
简素云额头上一个黑红色的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热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