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赤语回来了。
文素汐的预告片果不其然为她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各大影视公司纷纷给她递出了橄榄枝,网站上好评如潮,网友们甚至自发建立了一个《下一站,未知》的后援会,天天打卡追问正式版的开发近况,当初破例接受预告片上线的网站因为这个不到40分钟的“故事梗概”取得了非常亮眼的业绩,就连当初跟文素汐对接的网站编辑也鸡犬升天,升了职加了薪,当初她还是刚进公司不满两年的初级员工,初生牛犊不怕虎,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文素汐的复出添砖加瓦,一是她涉世未生,行业人脉资源不深,所受荼毒不大,对这个圈子里勾心斗角暗地里给人下绊子的事迹所知甚少,二来她所负责的板块本来是网站的边缘业务,所以也没有得到老板的额外审核,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成就了一番伟业。至此之后,她便殷殷勤勤地抱住这颗大树不放手,几乎一天一个电话问候文大制片她老人家安乐喜悦与否。
朵拉也因为这个预告片性质的短片成为影视圈炙手可热的小花,那些质疑她演技的人,如今却变着花儿的称赞她年轻轻轻演技了得,也不嫌脸疼。然而这些马屁终究没拍到马臀上,朵拉一心一意的在国外游学,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大洋彼岸的娱乐盛事一无所知。前经纪人萍姐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了,邀约的剧本络绎不绝的袭来,她悔不当初,干嘛做那些逼宫的蠢事,白白逼走了一颗金光灿灿的摇钱树。
文素汐拒绝了各大公司的入伙邀约,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迟速影视文化公司。所谓迟速,是想要提醒自己,欲速则不达,不知道为什么,自从30岁生日之后一觉醒来,整个人疲累不堪,仿佛做了一个生生世世的梦境,却想不起具体的内容,只觉惆怅不已,似有所顿悟。可就连这顿悟从何而来她也一筹莫展,总觉得之前那种马不停蹄日奔夜突的日子枉然已久,了无生趣。以前手机不离手,开车等红灯的间隙还得争分夺秒的回复微信,现在手机扔在茶几上,微信设置成收到消息不提示,屏幕上累计了几百条信息也全当看不见,坐靠在飘窗上看一本叫做《天人五衰》的书,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在床头柜上静静的躺了很久,闲来翻翻竟然手不释卷。
悠悠从一个私人助理一跃成为迟速公司的二把手,虽然干的还是助理的活儿,待遇毕竟大大不同,自从那场险象环生的车祸中捡回一条命来,往日状似灭绝师太的汐姐对她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不说有应必求吧,平日里对她说话却都是轻言细语,生怕一句重话都得把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魂儿给吹走似的。偶尔她做错三两件错事,文素汐也不忍苛责的样子,总是说,没事,这次错了,下次改回来就行了。老板突然变得这么佛系,让她深感诧异,心想多半是自己鬼门关闯了一遭,让老板有所感悟,只叹世事无常。等到习惯了文素汐的转变,再没以往束手束脚的怯懦感,加上悠悠人本来就机灵,竟也没耽误新公司成立的诸多繁杂事务。八爪鱼似的,一应安排好了公司选址,logo设计,人员招聘等事。说到迟速这个稍显拗口的称呼,悠悠也跟大部分网友一样莫名,后援会的人叫着叫着就成了“吃素”影视文化公司,悠悠一想竟然十分贴切,不正应了老板这佛系人生嘛。
林浩树成为了吃素公司签约的正式编剧,之前拖欠他的版权费现在真金白银的兑现给他,而他估计念在文素汐的复出之路刚刚起步,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变美其名曰把这笔版权费折算成股权,要做长期投资,所谓善心好报,再过几年后他才真真的要为自己今日的英明决定庆贺不已。因为之前的《下一站,未知》一直没有大结局,正式版除了情节扩写之外,还续写了篇章,文素汐看过最新一版剧本,微微一笑,这热恋中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甜得腻人,一改原著那种淡淡的忧伤,她一个电话打过去:“大树,这新剧本是你写的吗?怎么换了种玛丽苏文风啊?”
林浩树没听出来她画中的揶揄,赶紧郑重道:“当然是我写的!哎,不是,你说的玛丽苏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写得不好?”
文素汐看他还是一副老实人不经逗的样子,终于言归正传:“写得非常好!非常符合市场定位。”
林浩树听文素汐这么夸他,在电话那头挠了挠头,一副不好意思得样子:“真的吗?哎,素汐我跟你说,我就想着自己不是专业的,很怕给你丢脸。”
“怎么不专业了,你以前画漫画不也是创作嘛,换了个形式而已。”说到着文素汐又不怀好意的逗弄:“我就是觉得奇怪,你之前的创作总是被一种求而不得的哀怨情愫包围,现在的风格怎么那么甜啊。我读给你听听啊。”便随便念了一段剧本上的台词:“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他的兴趣会变成我的兴趣,他的时间会变成我的时间,他的朋友圈成了我的阅读理解,我成了他的影子,他到哪里我便跟去哪里。哎,我怎么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啊。”
“行了行了,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这是埋汰我呢!”
“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从实招来,的确小谜给了我一些创作的建议,一些年轻人的情感逻辑,告白方式什么的。”
对,类似的话好像听王小谜说过。什么时候说的?在大树当时工作的咖啡馆。为什么说起这个?她记得似乎王小谜还说了“也就只有你会相信树哥对你的付出是因为‘友谊’。”也就是那一天她跟大树终于把话说开了,她感激大树这么多年友达以上的复出,可是她能回馈给大树的也仅仅是友谊而已。不过短短几个月前的事而已,怎么现在回想起来仿若隔世,而且记忆断断续续的,有些不知从何而起,由何而终的感觉。
自从赤语进了生死门,这个世界上有关他的一切便被抹去了,没人记得,没人想念,就仿佛他不曾存在过一样。那些缺损的记忆成了文素汐心里的空洞,时常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神态,一个阴雨悱恻的天气便悲从中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短篇中由赤语饰演的那个角色,如今改头换面,变成了某个不知名的新人演员,虽然片子红了,他倒也没翻出什么水花,更多舆论的焦点还是在文素汐的复出和朵拉的演技上。新片筹备在即,文素汐一个电话把朵拉从海外召回来,说起来为朋友两肋插刀,朵拉可真事当仁不让的。
“老地方”烧烤店的二楼角落,文素汐独自喝了半杯茶,便看着一个窈窕女子姗姗来迟,剪去一头长发,更衬得那张笑脸娇俏动人,一身休闲套装随便穿穿也是时尚。朵拉摘掉墨镜明知故问:“不是我迟到了吧?”
文素汐笑着答:“是我到早了。好久不见,思雅。”
当初朵拉暂别演艺圈就打定了以真名示人的主意,高调的宣布从此这世上没有朵拉,只有姜思雅。用回真名后,人便也真性情了许多,说是任性妄为也不为过,一个正值上升期的小花说暂别演艺圈就暂别演艺圈,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微博挺更了半年,朋友圈也不常发,要不是胡东凯常常汇报近况,文素汐真以为她要隐世了。但也因为这种真性情,反而引得一帮路人转粉,让“姜思雅”这个陌生的名字热度不减。待思雅辅一坐定,老板识趣儿的上了老三样:蒜香五花肉、炭烤牛舌、葱爆肥牛卷。思雅话不多说先尝了一筷子,对老板竖起拇指,囫囵道:“想的就是这一口。”下筷入如飞,头也不抬的对文素汐说:“你不知道我在国外天天牛排沙拉吃得多败胃口。”
文素汐给她倒茶,递纸巾一边打趣她饿死鬼投胎,还真没见过哪个女明星敢这么不顾身材的大口吃肉。
思雅灿然一笑:“姐,你可别小瞧女明星,体重控制那可是专业级别的,保证在开机前瘦回原来的体重!”
“我也没想到预告片的反响那么好,乘胜追击,不得不打断你的归隐计划了。”
思雅喝了一口茶,狡黠一笑:“汐姐,你还不知道我嘛,其实也还放不下这花花世界,田园归隐的生活再过20年也不迟。”
“有你这句话就成,今天给你接风,咱们只论美食不谈工作,明天你到府上再一商大计。”
文素汐让老板上了一瓶啤酒,新拿两个杯子,给思雅喝自己都添上酒,举杯道:“欢迎回来!”
姜思雅碰杯的手伸到中途又缩了回来,笑盯着文素汐说:“有句话我还得先说,出去之前我跟萍姐约满不续了,这次回来可是单打独斗了。”文素汐一时没明白姜思雅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以为是说没经纪人在中间斡旋不好谈价钱,于是豪气冲天的说:“片酬不是问题,你尽管开,之前那种情况你还念着旧情来帮我,现在行情好了,我文素汐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姜思雅放下酒杯看着文素汐,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片刻叹了口气说:“我是说我现在是自由身了,你要不要考虑把我签回来!?”
当初为了思雅的前途,身为经纪人的文素汐忍痛牵线把她的经纪约转签到更有资源的萍姐手下,这件事很多年来一直是两个人的心结,思雅不明所以总以为是文素汐抛弃了她,耿怀在心,可当文素汐落难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时候,她却不顾自己的前途,放下身段来帮她,如今心结已结,两个人都在影视圈混得风生水起,何不再度联手?文素汐没敢奢望过,虽然当初她是为了姜思雅着想,但毕竟在微时别过,如今对方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自己如何能开这个口。而且这么多年她专注于制片人的身份,对于经纪事务早有生疏,以姜思雅如今的身份是能签约到更好的公司的。她踌躇片刻道:“思雅,你现在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姜思雅笑着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汐姐,你现在还不清楚我嘛,与其跟志不合道不同的人合作,我宁愿活得自由一点。”她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和文素汐斟满酒,“而且跟你签约我另有打算,片酬我只拿一半,另一半折算成股份,我要当股东。”她继而甜笑道。
文素汐端起酒杯:“既然你都不计较所托非人,那就一言为定,咱们合伙,一起重新开始!共闯天涯!”觥筹交错,炊烟缭绕,两个人都有些感慨,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两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一身愚勇尚未为现实蹉跎。
姜思雅的签约为整个项目保驾护航,更添几分稳笃,于是文素汐决定大胆启用新人,满身才华和抱负苦于没有资历在影视圈边缘徘徊的年轻人,很快组成了一支新鲜的队伍,这里面不乏像文素汐这种踏过泥泞,被别人白眼相待的人,所以这队伍便更有种心心相惜的凝聚力。大伙加班加点不眠不休的筹备,很快有了雏形。眼下就缺男主角的人选。文素汐打算把角色的招募做成一个新闻事件,为项目前期造势,于是简历雪片般纷至沓来,其中不乏大牌演员,当红小鲜肉,以及各个经纪公司力推的预备新人。Casting这天,文素汐原本在悠悠的督促下早早出了门,没想到刚进城,道路就被堵得水泄不通,广播里说前方路段出了三车追尾事件,文素汐一看表,心想照这情况肯定赶不上试镜了,今天是面试的第一天,之前放出风声邀请了媒体来探班,这当下要是自己迟到于项目不利,当机立断把车停到路边,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转身进了地铁站。这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时期,久不闻大众疾苦的文制片被挤得苦不堪言,穿着高跟鞋中心不稳,妥妥贴门窗上成了人形照片。好不容易挨到了站,一出门鞋跟卡进了门缝里,紧紧的拔不出来,眼看关门声响起,她顾不得那许多,一只脚光脚落地,转身蹲下双手拔鞋,好容易赶在关门前把鞋拔了出来,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呲啦一声,暗道不好,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反手一摸,上衣果然裂开一道口子,刚好在把内衣扣子露出来,她反手捂着背,狼狈不堪。看着人群交头接耳的样子,她简直要祈求神灵显灵,让她遁隐了才好。
这时,只觉布料摩挲肌肤的感觉,一件莫兰迪粉色西装套在了她身上,她一抬头,一个俊美无匹的年轻男子冲她笑着点点头。谢天谢地。
文素汐一看时间,离面试开始还有十分钟了,赶紧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到对方手里:“不好意思赶时间,衣服回头洗好了给你送去,上面有我电话哈。”说罢匆匆满忙的一路小跑着朝出口奔去。
年轻男子手握名片不待查看,看着这个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背影笑了起来。
一路逛奔,好歹在官方约定casting时间整点出现在“吃素”公司楼下,让文素汐大吃一惊的是,前来试镜的队伍竟然排到了街上。她的现身,给队伍带来了不小的骚动,经纪人纷纷带着艺人跟她打招呼,一路繁花相送,好不容易才挤进了电梯。面试如约而至,不少艺人的表演可圈可点,大家的意见很难统一。文素汐自知男主的人设很托人,所以她私心是想找一个新人演员,顺便签了经纪约,然而几个颇有演技的新人演员,要么是气质形象和人设不符,要么是跟朵拉没有cp感,总觉得差强人意。正在跟导演接耳商量,就听一阵被刻意压低的唏嘘声,文素汐回头一看,一个熟悉的人影撞入眼帘。早上情急之下,只觉得这男孩子相貌出众,现下仔细一瞧,这人鼻高目深,一双眼睛生辉而不灼人,三庭五眼犹似刻尺比量过似的,黄金比例不差分毫。不笑的时候五官稍显凌厉,而一笑起来,两个稍显突出的门牙却又恰到好处的中和了这种精致五官带来的距离感,奶萌奶萌的,让人忍不住想揉揉他的头。虽然娱乐圈从来不缺美色,但这个人一出现,评委席上见惯了好皮囊的圈中老司机,也不免为其容颜倾倒,审美这件事,向来是不分男女的。文素汐翻看简历:
姓名:赤语。“赤”这姓倒不常见。是艺名?正想跟悠悠耳语几句,一侧头发现悠悠双手托着下巴一脸花痴装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小哥哥。不禁为她如此不专业的行径略为光火,忍不住又叫了她的大名:“张翠悠!”
悠悠听倒这三个字,被雷惊了似的,连忙对文素汐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乐意道:“干嘛啊!汐姐!”
文素汐:擦擦你的口水。
悠悠条件反射的抹抹嘴,才明白文素汐讽刺她对美色垂涎三尺,正要反击,突然盯着文素汐疑惑道:“哎?汐姐,你身上披的这件外套,怎么跟他裤子像是一个颜色啊?”
这次轮到文素汐迅雷不及掩耳的对她比了一个收声的手势。
“看你简历并不是科班啊?有过什么演艺经验吗?”还是大树相对客观。
“在下……我刚从国外回来,还不曾有什么相关经验。”虽然是回答大树的问题,视线却一直落在文素汐身上。
“不打紧不打紧,咱们这行大多看的是天赋。”悠悠抢白道。
“那你有什么才艺吗?”朵拉问。
赤语想了想,乖巧的答:魔术算吗?
悠悠:算算算!
导演怯怯道:咱们可不是选秀节目啊。
悠悠和朵拉同时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导演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魔术……魔术好啊,魔术师的厉害之处在于迷惑性质的表演……呵呵呵。”
“可以表演一个看看吗?”文素汐倒也并不唱反调。
赤语略微筹谋,上前问文素汐要了一张白纸,那白纸被他三下两下撕成条拽在手里,往手心吹了一口气,反手手掌向上一挥,那纸屑竟变成朵朵蒲绒缓缓悠悠的飘散下来,春日暖阳从窗外照进来,莫名的反射到每一朵蒲公英花朵上,那毛茸茸的花朵又仿若晶莹的雪花,玲珑剔透。每一朵蒲绒落在肩头,眉梢便悄然融化,倒像是肥皂泡泡,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呆了。
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站在花田里的人为什么也如此眼熟?他是在对我笑吗?他在叫我名字?
“素汐素汐”林浩树不得不碰了碰文素汐的胳膊,才把文素汐从催眠的状态中拉回来。
“啊,什么?“
“让他表演一段台词吧?”
文素汐轻咳一声:“嗯,这个角色戏份吃重,还是得看看你的演技,你在外面准备的台词来一段吧。”
难为赤语明眸皓齿神态十分灵动,演起戏来却像是一个人形机器人毫无情感可言,台词生搬硬套,看得在座的人都颇为尴尬。
朵拉摸摸眉毛不知道怎么接话。
悠悠纵使被美色迷惑,却也没办法色令智昏找出一两个可圈可点的地方来。
导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发表意见。
诡异的沉默之后,文素汐最先开口:“你外形条件挺好的,但可能没接受过专业培训,相信稍加时日一定会有所进步”话说到一半所有人都诧异的盯着文素汐,想说她不会想把这人送去培训几天就硬着头皮上了吧?听到“嗯,谢谢你来试镜。”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才平安落地,可惜了这幅天生上镜的皮囊。
不像前几个被直接拒绝的候选人,赤语似乎丝毫不受打击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从进门开始就没凋谢过。他依然紧紧盯着文素汐回道:“没关系,来日方长。”
文素汐本以为这句“来日方长”就像“后会有期”一样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客套话。没想到这“来日”到来的这么快。结束了一天的面试已经晚上9点,跟主创小小的开了一个会,文素汐终于拖着疲着的身体来到地下停车场,看到自己的车位空空如也,才想起来今天早上为了赶时间把车停在了进城的地铁旁。绝望啊绝望,踩在高跟鞋上的身体就像要散架似的,再没有力气迈出一步,可是这空荡荡的停车上一个人都没有,小风一吹阴嗖嗖的,文素汐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害怕的往电梯口走,好在电梯还停在b3,她一闪进去赶紧狂按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在眼前合上,方才舒了口气。B2-B1-------怎么还不到1层?突然代表楼层的b1闪了一下,屏幕突然暗了下去,搞什么鬼啊?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文素汐狂按数字1,可偏偏那个键怎么按也不亮,她快要吓死了,脑海里不停闪过那些跟电梯有关的恐怖片场景,就在她快吓得哭出来的时候,1键终于被摁亮,电梯机械性的抖了几下终于上行。
电梯门一开她立马冲出去,突然撞到一个人,绷紧的神经突然断了弦,她惊叫出声,举起手里的包就要向来人砸去,却感觉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牢牢制住。“素汐,是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文素汐才缓过神来,缓缓张眼,定睛一看,这不是今天下午来试镜的小帅哥吗?叫什么来着?赤语?对,这个奇怪的姓自己不会记错的。看清自己撞上的是人不是鬼,一个心才缓缓落地,也没发觉对方称谓里的怪异之处。
“啊,是你啊,你怎么还没走啊?”
赤语:我在等你。
“等我?”文素汐莫名,突然想起自己肩上披的衣服,恍然大悟“啊,不好意思,衣服忘了还你。”说着就要将衣服脱下来还给赤语。赤语双手按在她肩上,替她掖好衣服,柔声道:“外面冷,披着吧。“
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门口停着一辆普通的代步车,赤语替文素汐打开车门。文素汐审视的盯着赤语,奇怪道:“你这是……”
赤语:送你回家啊,你车不是停城西边了吗?
等等?今天一早我赶时间挤地铁过来,一整天忙着面试自己都忘了,也没跟别人说,他怎么知道?而且刚才他叫我什么?素汐?不对吧,虽然这人有几分眼熟,但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今天是第一次跟他见面,他这熟人姿态啥意思?
文素汐不自觉后退半步,怀疑的盯着赤语:“这位先生,我确定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赤语莞尔,朝文素汐走进一步。
“唉!你别动”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敲出三个数字:“我可以随时报警!”
赤语先是笑出声来,随后用一种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着文素汐,低沉着说:“你还是没变。”
“文素汐,1989年,3月16日生,双鱼座。虽然外表看起来很精明强势,实际上心比谁都软,想问题的时候喜欢咬指甲,所以从来不涂指甲油;她很美很通情达理,很多人追,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内心住着一个小女孩,喜欢毛绒玩具,家里有一个秘密房间,从不让外人进入,里面装了一屋子的娃娃。”赤语看着文素汐越皱越紧的眉头,笑容渐深。
生日星座,只要有心在网上总不难找到,爱咬指甲,大概惯于察言观色的人从她剪得光秃秃的指甲上便能蒙对一二,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有一个装满了娃娃的房间的?这件事连经常出入她家的悠悠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谁!?”她的警觉更深了一层。
长夜寂静,偶尔才有车辆驶过,车灯由远及近照拂在赤语脸上,他眼睛里有流光闪耀,他嘴角残存的笑意一寸一寸收敛,脸上的郑重悲情潋滟。
似乎被他脸上的神情所感染,文素汐不知不觉放下了警觉,却有些期待的等着他的回答。岂料赤语突然上前拽过她是手腕,反身将她抵在车门上,慌乱之中她本能的把包抱在胸前,在两人之间隔离出一方安全距离。
“素汐,我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你就当故事看看。”
“!?”现在的年轻人表白这么别出心裁?哎哎哎,不是要讲故事吗?这脸越贴越近是什么意思?
赤语俯身向下,两人的鼻尖不过寸盈,呼吸可闻,一种年轻男子的味道,仿佛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文素汐身体僵硬,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耳朵发烧似的,在夜色的掩映下兀自红成一片。然而身体却本能的放弃了抵抗,意识到深处有种遥远的骚动,混乱的大脑还来不及明白,竟是一种期待。
接下来本该印在唇上的温热,却转而爬上了额头,文素汐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忽觉眼前曝白一片,接着一些从未发生过的画面在脑海里逐一闪现:
马背上披荆斩棘的女将军
蒲公英花田萤火漫天
朔水江边的篝火和银杏苦涩的香味
战火纷乱中疾驰而来的三支利箭
泪光朦胧中白衣男子的脸悲伤难掩,约好了来世再见
白衣男子从天而降撞上了一辆急速奔驰的跑车
装满服装的车厢里闷热潮湿的一个吻
那个在唐懋求婚的时候截胡的人,义正言辞的告诉自己不想要的可以拒绝
海边晨光里他大笔一挥的幻境,草坪上穿白纱的自己笑意盈盈……
生死门里虚弱的告白,他终于说出:文素汐,我爱你。
赤语从生死门里把文素汐推出来之后,花少带着合二为一的阴阳洛回到了北斗,虽然在追查阴阳洛的过程中,行差踏错犯了戒条,好在最后完璧归赵,并将司命严老缉拿归案,也算戴罪立功,功过相抵了。
阴阳洛重回北斗,凡人的命数因果回归正道,写命师功成身退,北斗便安排花少接替严老司命一职,被花少严词回绝了。到点收人这个差事比起写命改命来说,太缺乏创意,他早已经厌倦了一成不变的规矩法则,他喜欢变数。他截胡了另一个写命师下凡去修改关于赤语记忆的安排,他不能让他的好兄弟被别人粗暴的一笔带过。
花少如同程序员编写代码一般,小心翼翼的把名为“赤语”的代码数据从文素汐、大树、悠悠、唐懋等人的记忆里截取出来,装在一个驻梦瓶里,人类的记忆不加处理,一旦离开了人体不久便会溃散,普通人进了生死门,走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往忘川河里一跳,便投入轮回,而赤语虽然除去里神性,可终究不是凡人,他是否还有来世连花少也不得而知。他出拿严老那对玉戒跟掌管姻缘的月姑娘换了这鼎驻梦瓶,至少还能留下点什么,不枉相识一场。
“每年今日,我都来这冷月峰陪你饮一场。”花少靠在冷月峰玉砌的亭台里,对着天空中那颗水蓝色的星球自言自语道,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一缕长发遮在眼前,像是一道无声的叹息。
花少这番独自凭栏的兄弟情深,不料竟添意外之举,游离于三界之外的有无看上了这只驻梦瓶里游弋的记忆,愿意从生死门里将赤语带出来。生死门相当于一个能量破碎重组的加工厂,所谓前世今生,不过如此。而赤语不是凡人,即便除去神性骗过了生死门,却像是暗物质,无法加工归类,于是他游魂一般在生死门里飘散了数月,直到有无大手一拎把他从生死门里拽了出来。
至于有无到底看上的是这只驻梦瓶还是里面装着的人类记忆,究竟无从得知了。最后他竟然一回生二回熟的讲起了买卖人情,单单把文素汐的记忆买一赠一的送给了赤语。此刻赤语印堂抵着文素汐的印堂,便把这段记忆放了回去。
赤语缓缓将头从文素汐的眼前移开,心有余悸叫了一声:“素汐。”
文素汐如梦初醒,一颗泪迫不及待的从眼睛里掉了出来,第二颗,第三颗,断线的珠子,开了闸的水库。文素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用手使劲捶着赤语,一下比一下用力,赤语一把抱住她,容不得和她之间零星半点的空隙,颤声道:“我回来了。”
文素汐终于大哭出声,她用力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痛,痛死了。再摸着赤语的脸好让自己相信这不是在做梦。她想说什么?说自己想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怕他回来了还是会走。她怕眼前的人是幻影,一出声就吹走了。她呜呜不成调,含含糊糊语无伦次。
赤语却什么都懂。把她嵌在怀里,安慰似的拍着她的背,那意思是不用着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