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低了一下头,我这样说道:“本来,本来这样的事情,是没必要跟我这样的外人说的;只是,如果对寻找那本书有点帮助——”
他大概听出了我话语里隐含着的意思,就大致说了一些情况。原来,在他心里眼里,那位枕边人,并不省油,主要就是那妇人过于要强,有点意气用事,时常对他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而他,倒像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于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他就决定,自己出来找一趟了!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有时我想,耳根清净些,倒是一件好事——”
听完这些话语之后,望了望这一片群山,我这样说道:“哦,壮士此行,就是为了那《长生诀》;那,那就开始行动了吧?”
他像是听出了什么,这样说道:“说了这么多话,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如今夜已深了,找书的事情,本来也不急在一时——”
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我这样说道:“本来,我的命,我的命就是壮士救的,虽说是大恩不言谢,不过,如果能够为壮士效劳一番,我,我心里就会坦然一点。唉,只是,像我这样笨手笨脚的人,连自卫防身都做不到——”
盯了我好一阵子,他才这样说道:“姑娘,姑娘的意思是,想学点武功——”
“大恩,大恩都还没报;又,又怎么敢再烦劳——”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说不定,说不定到时多一个人手,还真能够——”
“那,那就先学一两招——”说着,我望了身后的屋檐一眼。不错,屋檐下尽管没有长刀宝剑,用来练剑的几根木棍,倒还是有的。
“姑娘,姑娘既然有心——”他说着,还真的向屋檐下走去。
或许我本来就不是练武的料子,或许心情过于激动,或许月光太暗看不真切,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我只是勉勉强强学会了一招苍松迎客。看完我独自使出那一招后,他淡淡一笑。
“让,让你笑话了——”我说着,看了一下地面,看看有没有那样的一道缝儿。
他淡淡一笑:“其实,蛮不错了!我第一次练剑时,也好不到哪儿去——”
“壮士如此辛劳,请到里间喝杯茶再走——”我这样说道。
“哦,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了——”他说着,望了望南边的来路。
我注意到,尽管是望了那来路好一阵子,他的脚步,却迟迟不肯南移。
“哦,耽误了壮士宝贵的时间,小女子,小女子——”我这样说着。
眨了眨眼后,他这样说道:“今晚的事情,就先这样吧?哦,这一大片山地,都还没有细细寻找过。这样吧,明天夜晚,我来早一点,先练一下剑法,时间允许的话,就可以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一点收获?到时,到时——”
“咚——”“咚——”“咚——”心头的小兔子,真的快要蹦出嗓子眼了!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我才这样说道:“小女子,小女子略感不适,就,就不远送了——”
“这个,这个自然——”他说着,向南边的来路走去。
以后的两个夜晚,他还真的独自一人到来了。练剑;练剑之后四下走走,寻找一下那部叫什么《长生诀》的宝书。不过,一时没能找到。第二个夜晚辞别之时,他这样说道:“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清楚了诸葛亮,如今,我是第二次到这山里来了,那部宝书,却至今连个影子都没有,看来,看来——”那语气,颇为萧索。
“壮士,你的意思是,明晚是最后一次了?”我这样问道。
“嗯,也算是吧——”他这样回答。
当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我依然伫立在南侧的屋檐下,心里翻江倒海着:哦,就只剩下明天夜晚了!也就是说,过了明天夜晚,他就是再想着去找那部《长生诀》,也是跟他的夫人在一起的!离别,离别的时刻,快要到来了。哦,我能不能留住他的脚步呢?或者,后退一步,以后的日子里,除了回忆,我还能再拥有什么呢?
唉,我的心,是不是已经被他带走了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茅屋后檐的西北侧,现出淡淡的月影来。
站在茅屋的后檐柱边,我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月亮,就那样挂在天上,回不回头,似乎是一样的。反正,我飞不到天上去。哦,昨天夜里离开之时,他曾对我说,这大概是最后一个夜晚了!换句话说,有这样一种可能性,过了这个夜晚,他就不来了。那么,如果今夜他能够到来,我又该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呢?
如果能够拴住他的心,那该多好!他的那一位,叫他师哥。看来,两人倒是青梅竹马的了。如果早生二十年,我会不会就能够陪在他身边呢?如果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么,当初老天为什么不成全我呢?这些年,我原本是不懂什么叫相思的!只是,由于那个恶少的出现,他仗义出手救了我,于是,我由最初的感激,变成了相思。唉,就算是相思,恐怕也只是那单相思罢了。哦,跟师妹在一起,他过得舒心如意吗?以前,我读过李商隐的那首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辞去蓬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如今,那情丝可把我缠绕住了!那么,这丝线的另一头,会不会有他呢?和他一起练剑,那种感觉,就像是品酒:回味绵长,又带着些许辛辣。品酒?对,如果他明天就要离开,和他喝上几杯酒,也算是为他饯行吧?酒,醉人的酒——想到这儿,我回到屋子里,找起酒来。
嗯,运气不错,桌子的西北角,还真的放着一坛酒。
揭开盖子一闻,一阵淡淡的酒香直扑鼻孔;想要细细品味时,那酒香,却像长了翅膀似的,钻到心里去了。稍一迟疑之后,我找出两对碗筷,放在了桌面上;接着,又在碗筷旁放了两张凳子。准备就绪后,就往那两只碗里,斟满了酒!“哦,这么香的酒——”就在我向外张望的瞬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我心头暗喜:这两碗酒,倒是很及时啊!
我站起身来,微笑道:“恩人,来,屋子里坐。”
他倒也不客气,进屋后就坐在了凳子上。
“这,这酒,是为我准备的?”他的语气,显出一丝迟疑。
我微微一笑:“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不为你,还为谁呢?”
他哈哈一笑:“看来,这一趟,是来对了!”
“你,你的意思是——”惊喜之余,大概是不敢相信吧,我的语气,有点惊疑了。
“这么香的酒,可是打灯笼都难找啊!”说着,他端起了眼前的那碗酒。
略作思忖后,我这样说道:“这杯薄酒,我先敬你,算作是感谢那救命之恩吧。”
他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姑娘不必客气,那是我分内之事,来,我先干为敬!”说着,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的,来了个一饮而尽。
我沉住气,先是呷了一小口。果然,这酒入口清冽,也不刺喉,喝起来倒也顺口。
看到我这么小口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样说道:“你,你随意——”
我心头一怔:这,这大概就是当年武松过景阳冈所喝的哪类酒了吧?这样说来,倒是有点凑巧啊!这样想着,我淡淡一笑:“这样吧,小女子酒量有限,不过,这一碗,无论如何都要喝完的;恩公,到时小女子不胜酒力,那酒,你就自己斟了——”
屋檐之外是月光,屋子里的酒碗也泛出些许亮光来;此外,脸上的红光,也时常映入碗里。
(看到这儿,梁明远暗自发笑:这,是不是有点像鸿门宴了呢?)
闭着双眼,手微微颤抖着,我灌下了一小碗酒。用手擦了擦嘴唇后,我发现,这酒醇厚绵长,确实不上喉;当然,终究比白水要狠一点儿。他朝我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看不出,姑娘还真是海量!”说着,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
“来,干了!”这样说着,他平平地端着自己的酒碗,递到我眼前。
我心里暗自叫苦:人家这可是第二碗了!如果要婉言拒绝,似乎还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算了吧,命都是人家救的,如今舍命陪他干完这剩下的一半多,就算是还他一个人情吧?这样想着,一股豪气涌了上来,我将手中的酒碗向前一推,“噹——”的一声响过之后,我仰起脖子,就“咕咕——”地喝起来。只剩下一小口的时候,偷眼看他时,却发现他亮了亮手中的完之后,再向下微微一侧。我看清楚了,并没有酒水滴到桌面上。显然,他此举是在告诉我:姑娘,我的这一大碗喝完了,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