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了皱眉头之后,我闭上眼,将余下的那些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他微微一笑,又倒起酒来。这一次,他依然是一大碗,而倒给我的,只是一小碗。
“恩公,干过一碗了;接下来,就随意吧?”我大着舌头,这样说道。
“这个,自然——”说着,他端起碗来,轻轻呷了一口。
我也呷了一口后,这样说道:“恩公酒量这么大,平时没少喝吧?”
他摇了摇头:“平时,我很少喝酒的——”
“为什么呢?”
“身边的那一位时常这样说,自古以来贪杯误事的例子,太多了,还是少喝一点吧?”
“那,今天夜晚,为什么喝得这么痛快呢?”我好奇的问道。
“唉,这几年,”他缓缓说道,“东奔西走的,难得尽情一喝;另外,这样的酒,顺得就像白水,忍不住就多喝了一些——”
“是啊,听人说,喝酒就图个尽兴——”
“嗯,倒也是!我也听人说,人生难得几回醉——”说着,“咕——”的一声,他就是一大口下肚。我不便过于示弱,就呷了一小口。
两人边说边喝着,半个多时辰后,当我再一次端起酒碗后,那只手像是突然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猛地一抖,破出了一小勺酒水来。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我心头一惊:果然,今晚上的酒,和当年武松过景阳冈所喝的,是差不多的!这样的酒,平顺,不上喉;不过,后劲十足!这样想着,我惊觉,自己的大脑里像是挤进了一群蜜蜂,嗡嗡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两眼外侧,耳根旁,脖子与下巴交接处,热气四溢着。再看对方时,只见他脸上像是刚涂过一层红漆;而那双眸里,隐约可见火焰在闪烁。
“恩公,就,就到这儿了吧?”我试着这样说道。
“你,你不想喝,”说着,他朝我摆摆手,做了个不要多管闲事的手势,“就莫喝!我,我一个人,自己喝——”说着,就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一大碗酒。
眨了眨惺忪的眼皮后,我暗暗吸了一口长气:恩公,既然你想喝,就喝个一醉方休吧!我,我可不想做丑人!再说,我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要喝多少,我,我就是想管,也是管不了了!这样想着,带着一股飞蛾投火似的悲壮,我向他伸出碗去,含含糊糊地说道:“来,碰一下——”他见了,也顺势伸出碗来。于是,“噹——”的一声响过之后,两人又是几口酒下肚。
就这样,也不知是过了多少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看清楚了,将碗往桌面上重重一放之后,他挣扎着要站起身来。人,是站起来了;那脚步,却像是刚学步的婴儿,东倒西歪的,似乎只要有一阵微风吹来,他随时就会摔倒在地上!“不好,他,他醉了——”这样想着,我也用力向上一挣,让自己勉强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边之后,刚想扶他一把,却不料自己脚步一滑,整个人就像他那边倒去!也就在这一瞬间,他迅如闪电的张开了双臂,于是,我向他那环状的双臂倒去——“嘭——”的一声,恍惚中只觉得那微侧着的脑袋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一阵吃痛之后,我睁开了双眼!
哦,只是一场梦而已!
梦醒之后的好几个小时里,我心头泛起了阵阵惊愕与迷惘的浪头:我,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呢?少女怀春,做点具有玫瑰色彩的梦,也不足为奇。只是,梦里的这位“恩公”,年纪之大,足可以做我父亲了!梦不到白马王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父辈!或许,这就是有些人所说的恋父情结吧?
(看到这儿,梁明远想起来了吗:原来,我那有关前世的梦里,出现了一位师姐;看来,如果要“落实”到现实,还真的非宋娟姐莫属!)
唉,都快二十的人了,何必再去管它什么恋父情结呢?当务之急,倒还真是要找一位白马王子!只是,这位白马王子,会是谁呢?如今,他又在哪儿呢?
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信步走在通往山里的小路上。这一路上,我的心思,就像暴晒在阳光下的一沟死水:要想读大学,是没戏了!跟我同一届的那些人之中,好几天之前,就有好几个,领到了录取通知书!是啊,快到九月了,该考上的,都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了。像我这样的人,考不上,也在情理之中吧?平时那些风花雪月的小说啦故事啦影视啦诗词啦,用去了我太多的时间,仔细想来,我花在功课上的功夫,就少得可怜了。
算了吧,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明年再来。
哦,复读一年,我就真有考上的把握吗?长大了,有心事了,能够静下来啃课本的时间,又有多少呢?算了吧,再过几天,如果不想复读,就到外面打工去。打工,也是一条路吧?记得有这样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再过几天,再做决定吧。以前,小伙伴们的路,都是相近的;如今,分岔的路口,出现了。其实,每一次毕业,都会出现不同的道路。这样说来,那儿时的记忆,倒是最真实,也是最值得珍视的: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这就是“青梅竹马”这个词的来历了,那么,往昔的青梅竹马,如今又在哪儿呢?“两小无嫌猜”,说出了儿时玩伴的纯真。这样说来,我“青梅竹马”的那一位,应该就是他了!
只是,这样的一个午后,就算能够遇见他,他还会惦记着那过去的一切吗?
他,好几天之前就领到了入学通知书,如今已是整装待发了吧?
如果把整个夏天比作一根长树枝,那么,八月下旬就是这长树枝的末梢了。
(梁明远心想:嗯,这比喻,蛮不错的啊!)
虽说是到了夏末,暑气依然丝毫没有消减的意思;相反,随着雨量的减少,一整天里,从头到尾,几乎全是明晃晃亮得刺眼的阳光。与盛夏时节相比,稍有不同的就是,太阳落山的时间,稍早了些。戴着一顶草帽,我走在耀眼的阳光下,走在前往山里的路上。看看快到山脚了,我摘下草帽,扇了一下风。晃了几下草帽后,我才发现,扇风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意思:扇出的哪一点凉风,与被太阳照射相比,起不了什么作用!这样想着,我慢慢走到山脚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枝枝叶叶,总算遮住了不少阳光。望着眼前细碎的铜钱般大小的光斑,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冬春时节,人们喜爱阳光,把晒太阳当做是一种享受;如今的这些日子,为什么就不这样想了呢?由此看来,人总是从自己的切身感受出发的。刚才,我想到了“青梅竹马”这个词语。如今,我又是怎样回忆着这“青梅竹马”的呢?或许,青梅竹马再怎么美好,也已经成了过去时。哦,就像是那首歌所唱的: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唱得多好,多传神,多真切啊!一想起这样的唱词,我的眼泪,都快要滴下来了!其实,那梦里的“才人”,那梦里的“感恩”少女,恐怕都不是真正的我。现实中的我,生活或许要更平淡些。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做了那样几个多几分惊心动魄、情意绵绵的梦来!傅建军,你这家伙,现在你在哪儿呢?如今,你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不错,再过几天,你就要离开这里,到一个遥远的城市学习深造去了。能够考上大学,确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只是,在离开之前,你就不能挤出一点时间,陪陪我,跟我说上几句话吗?或许,你是觉得,那些上不了什么台面的话儿,以前已经说得太多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算以后真有许多见面的机会,我们又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从小,我们两家人就比邻而居。那时候,我和姐姐宋婵,长得很相像,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于是,不少人分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叫错名字认错人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傅建军,这一点,你分得很清楚!因为,你知道,我的左耳边,有一颗隐隐泛红的痣!这颗痣,大概就是我跟姐姐最大的区别了。记得那是一个阴天。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由于要留在教室里扫地擦窗子,就不能跟姐姐一起回家了。夏天里,时常会下雨;那天下午,当我忙完教室里的劳动,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眼前飞沙走石的,不用看天,我就知道,快要下雨了!午饭后太阳还亮堂堂的,我就没带伞!这一下,就只能小跑着往家里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