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羡以为这木匣子有什么东西，正要接过来一看。
白玉却拿出一个火折子，烧了一小块金丝楠木。淡淡的药香味伴随着黄色的细烟弥漫在空中。
没一会儿，金丝楠木就烧成了黄色的灰烬。
这还没完，白玉拿着灰烬轻轻的擦拭在信中，一行行的小字若隐若现。
莫羡拿过来一看，心下一惊。
“……京城那处小院已经沦陷，仵作说人是被淹死的，可这庄子里哪里来的湖泊河流，怕是闹鬼，还快请方丈速来处理！”
“……方丈死前说的话过于骇人，不予赘述。先前几个死的，手指呈现深浅不一的黑灰色。方丈却是没有的。我们在将其双手断去后，丢弃在乱葬岗。对外，只能说是某种瘟疫，遣散了庄子的人。”
“……官府的人来查，反而没再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老爷说要尽快处理这庄子。按照里正的意思，我们只好先行烧毁庄子的什物，以免感染。”
应该是废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宫女，也就是铜香在闹事。不过是解决庄子里边的几人，废后不用自己出手，何况这路途遥远，应该是铜香去做的事。
可礼秋风就没有发现铜香的异样吗？礼秋风究竟为什么要铜香假扮碧水，这是莫羡一直想不通的一点。究竟是要假扮给礼秋风身后的幕后黑手看，还是——假扮给朝媚看？
莫羡看完书信，心里大概有了数，便把书信收了起来。她原先是想要烧毁，想想还是作罢。她想着届时拿回去给戚怀昭看一下，这可能没有必要，但还是默默收起了书信。
白玉没有过问，也没有窥看信中的内容。
“你怎的懂得这些？”莫羡问白玉，抹去了桌子上的黄色灰烬。
白玉面色不大好，声音也多了几分怯意，“我原本是村子里的人，后来被父母卖给了我家姑娘做丫鬟。我跟着姑娘多年，又来了这淦川。前些日子收到家书，说是庄子起了火，我担忧便称病了，回了趟家。庄子的火大，烧了一天，那火才停下来……”
白玉回到庄子，听父母说这庄子自从朝媚去了淦川后，就出了好几回事，就连官府了来了好几趟。
“这些信纸都是做旧了的。”白玉说，“我在庄子里看见了王家少爷，我便觉得稀奇。我家姑娘和王家少爷素来没什么联系，倒是跟秦家少爷秦易冷亲近得很。可能在庄子里见到王赐印，我觉得有鬼。”
白玉心细，回来后旁敲侧击好几回，从礼秋风口中得了些消息，才知道朝媚和王赐印的恩怨。朝媚和王赐印是在京城就认识的！
“那孩子，是王赐印的吗？”白玉的双眼炯炯有神，盯着莫羡的脸，企图从中读取一些消息。
莫羡有些语塞，若说不是，这里边牵扯的事情就更多了。她索性不答，抿了一口茶，才惊觉什么，“你打算对王赐印动手？”
“我和朝媚姑娘算是半路姐妹，她这一走，我……”白玉没有回答莫羡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起朝媚的事。
“王家不是你能对付的。”莫羡没有阻拦白玉极端的想法，只是隐晦地提醒了几句，“你也知道秦家和王家不对付，攀附秦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玉的话戛然而止，厢房的气氛缄默得幽静。
莫羡冷笑一声，看来这个白玉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想利用自己去对付王家。白玉心思没有多坏，只是莫羡不爱被人背地里算计罢了。
白玉不再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她起身给莫羡又沏了一杯茶，“莫姑娘肯定很想打听碧水的事情吧？”
这话一出，莫羡眉头一挑，觉得白玉越来越有意思，嘴上却没有松口，“这不是你们醉云楼的事儿么，与我又何干？”
“你能出面帮了鸨娘，必然也可以帮我。”白玉倒是好计谋，应该是不知从哪里打听了一些消息，对上莫羡的时候，神色自若地谈判着。
既然都是心知肚明的人，莫羡也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但她不能吃亏啊，她已经在铜香面前栽了一回跟头，不可能再轻易相信白玉的话，俩人毕竟是可友可敌的对立面。
“你要和我谈条件，总得让我尝些甜头吧，不然我怎知你真假？”
白玉闻言抿唇一笑，和莫羡对视一会后，轻声道，“我不仅知道碧水是淹死的，还知道她是在半年前死的。”
莫羡目光一定，“你怎么知道？”
这话是莫羡脱口而出的，面上却不显急迫，反而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白玉。
白玉是两个月前跟着朝媚回到淦川的，按理说她对碧水的事应该是一无所知的。但白玉说得十分笃定，宛如是看着碧水死去的一样。
莫羡思量着，神色微变。倘若白玉真的一早知道碧水的事情，那么她方才问自己碧水是如何死的，分明只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坦诚。
莫羡额头渗出一些汗。
白玉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递给莫羡。
“既然莫姑娘看出我的别有用心，咱们也不说两家的话。朝媚姑娘并非是两个月前回来的。而是半年前回来过一次，就是碧水死的那天——这么说兴许有些不对，是朝媚姑娘回到淦川后没多久，碧水落水死了。”白玉很是谨慎地说着。
这话在莫羡心中激起涟漪。
——倘若铜香想要杀死朝媚，率先杀死碧水也不是不可能的。
铜香说，是礼秋风央求自己假扮碧水。这一点兴许是假的，但是假扮碧水能够靠近朝媚却是事实。
“朝媚姑娘做了噩梦，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只叮嘱了鸨娘小心些后又回了庄子。”白玉回忆着，“应是被碧水的惨死惊吓到，又担心王赐印来纠缠不清吧，她来淦川本来是要住上一阵子的，没想到第二天就回去了。”
白玉知情只知一半，另一半是靠自己的推敲。本质上，白玉的推敲是八九不离十的。
但她没把事情想到妖魔鬼怪上边，就注定没法知道真相。
妖魔鬼怪之事，古人虽是信奉，但如果鬼神之事真的降临自己身上，却多是担惊受怕，有些不能接受。
“所以你想和我说碧水的什么事情？”莫羡转移话题。
“她死时的惨状，和庄子出事的人一样。我虽未亲眼所见，但听村子里的人描述，几乎是一样的。”白玉说着，还打量莫羡的神色，有些琢磨不透莫羡的想法。
“你去过竹林吗？”莫羡问。
她想要确定白玉所知道的事情是到了什么地步。
“没有。但是半年前，碧水死的那天，鸨娘半夜出了醉云楼，赶着马车走的确实是竹林的方向。近日，她和竹林的人交集又密集了些。这是往日所没有的。”
不得不说，白玉这点说到了重点。
莫羡心中陡然有了猜测……
“你想我怎么帮你？”莫羡毫不拖沓，白玉说了她想知道的事情，她便礼尚往来。
莫羡说的是帮白玉和秦家搭线的事情。
“王秦两家定会为这醉云楼大打出手，届时需要莫姑娘为我引荐。”白玉松了一口气。
秦家虽看不上这名声大跌的醉云楼，却有可能为了打压王家而出手收购醉云楼。这是礼秋风想要看到的情况，也算是皆大欢喜。
莫羡却是挑眉，“仅是引荐？”
“多的就不劳烦莫姑娘了。我手上有秦家感兴趣的事儿，这事旁人知道了怕是会有些麻烦。”白玉清浅一笑，便起了身，作势要送客。
莫羡心里反而有些打鼓，她好想知道是什么事，怎么办？
其实多加思索，倒也能知道是什么事儿。秦家想要把王家往死里打压，还能是什么事，必定是王家的把柄。朝媚是家道中落的名门闺秀，心思必然也慎密，既要和王家打交道，不可能不留后手。
莫羡也不多留，手里攥着玉簪子，便起身出门了。
春花静立在厢房门口的一旁，见莫羡完事了，便走上前。因为不在王家，春花便摘去了面纱，清秀的面容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莫姑娘，可要去摘星楼……”
这话直白地当着白玉这个醉云楼的人说，倒是让白玉一愣。她笑了笑，“莫姑娘若是有事，便去吧。这几日也算是醉云楼新开张，招待不周怠慢了，还望莫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白玉确实是个心思玲珑的，立马给莫羡找了个借口离开。
这也是为什么莫羡会倾向于告知白玉一些消息，却对春花只字不提。同样是对王家有恨意，白玉显然是能够全身而退的，莫羡不想春花去混那一趟浑水。
单是白玉手上拿捏着王家的把柄这一点，就比春花要强上许多。
“我会通知秦家，顺便把醉云楼要出手的事情告诉秦家，就不必鸨娘费尽心思去一趟秦家了。”莫羡叮嘱道，看了一眼喜笑颜开迎客的礼秋风，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春花就出了醉云楼。
来到摘星楼，客人络绎不绝，喧哗嘈杂的声音让莫羡忍不住轻皱眉头。
那掌柜分明是还记得莫羡，便只是敢怒不敢言，点头哈腰地招待着莫羡，“姑娘里边请……”
莫羡把玩着手中的玉簪子，跟着掌柜便往里走。因为心中惦记着簪子的事情，她并没有注意到暗处的一道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