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莫羡听来就很是奇怪。
小男孩哪里知道什么蒙古满洲,铜香作何要和不到五六岁的孩子说这些?铜香说过,这孩子是竹山大叔抱过来的。她又是怎么知道,这孩子是蒙古人。
如果竹山大叔只是让铜香照顾这孩子,压根没必要告诉铜香这孩子的身份和来历。
实在是太蹊跷了。
莫羡半蹲身子,摸着小男孩的脸蛋,“你可不可以带姐姐去竹山大叔那里呀?姐姐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男孩猛地点头,“竹山大叔病了好久了,如果你去看他,他肯定很开心的。”
就这样,小男孩带着莫羡去找竹山大叔了。
路途不近,小男孩却没有显露出疲惫。莫羡想到铜香昨日说过,大夫叮嘱这孩子不能下床。莫羡一把抱起孩子,让他给自己指路,额头泛着虚汗。
可是走了没多久,莫羡看见了几顶绿色的军帐篷。
杏依刚好从帐篷里出来,见到莫羡很是欣喜,却把她的名字给忘了一干二净,只知道跑到莫羡的跟前,转而又被小男孩带跑偏了,“啊,好可爱的小孩子!”
成军跟在她身后宛如一个老妈子,对莫羡点点头,“莫姑娘。”
杏依:“莫姑娘,这是你儿子啊?”
小男孩却是自己脆生生地应着,“她不是我娘亲,她是我娘亲带回来的人。”
成军愣了一下:所以说,莫姑娘这是拐卖人口了?
杏依和莫羡显然都没有发觉这个问题,杏依有一茬没一茬地逗着小男孩,小男孩自顾自地嬉笑。
莫羡一边陪着杏依逗弄着孩子,一边打听,“你们往前边有没有见过竹屋啥的?”
“没有啊。”杏依撅嘴,“要是见到别的人,我们也不至于扎帐篷餐风露宿吧。”
成军没搭话,反而问莫羡,“原先和你一起的姑娘呢?”
莫羡不好说碧琴弄丢了,只含糊其辞地说,“这孩子闹着要去看他的竹山大叔,指着路遇到你们了。”
莫羡还有些纳闷呢。怎么能遇上这俩人,她倒不是不喜欢这俩人,只是觉得自己是来寻人的,要是跟旁的人搭上什么话,多多少少会有些麻烦。
杏依却不觉自己有多招人烦,“啊,他要去找竹山大叔啊,我们一块去吧?”
莫羡:“你认识竹山大叔?”
杏依迷茫了一下:“不是他要去找什么竹山大叔吗?”
莫羡一拍额头,合着这姑娘只是凑热闹的。“你不用跟着你大哥去村里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都不着急。”杏依被成军推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笑了笑。
小男孩一点也不胆怯,冲杏依甜甜地笑着。
本来准备要启程的成军,执拗不过杏依,只得答应了她。
孩子有杏依抱着,莫羡松了口气。她琢磨着铜香的口气,问杏依道,“你看见春花没有?就是昨日和我一道的姑娘。”
杏依咦了一声,“怎么,春花姑娘不见了?”
倒不见她慌张,好像已经习以为常。杏依挠头,“我打小就跟着我哥走竹林这条道,听过的传闻不计其数,丢个人也没多大点事。”
这和平日的杏依对不上号,莫羡有些傻眼,“那你听过朝媚姑娘吗?”
莫羡想的也简单。礼秋风带着朝媚在这竹林里生活,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无论是礼秋风还是朝媚,都是难得的尤物,又是孤儿寡母,受的欺负指定也不少。
“朝媚姑娘……”杏依点了点头,“她后来不是去了醉云楼吗,听说还是个花魁呢。”
杏依的语气里有几分埋汰和讥讽,稚嫩的脸颊露出少许汕然的红晕,眼底却是不屑。“说起来,我还见过朝媚几面,长得是好看,但以色待君并非长久之计。”
成军咳嗽几声打断了杏依的回想,“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算不得认识。莫姑娘千万不要把舍妹的话放到心上去了。”
莫羡一眼看出这里面有事,却没有强人所难地去刨根问底,而是一脸八卦地问,“你们听没听说醉云楼出的事儿?”
俩兄妹对视一眼,成军摇头问,“我和舍妹不过是近日才回到淦川镇的。醉云楼可是淦川第一楼,怎么还能出事呢?”
“正是因为是淦川第一楼,这消息才捂得严实啊,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塞点钱给衙门就大事化小了。最重要的是,出事的还是那个花魁,听说是自杀了。”
莫羡深得骗人的精髓,便是说一半实话编一半假话,才能让人听得认为确有其事。
杏依没耐住性子,见成军不说话连忙凑到莫羡跟前,“听莫姐姐的意思,你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呗,说来听听,权当是解闷了。这到山竹大叔那边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杏依压根没发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先前还说着不认识什么山竹大叔,这会连人家住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知道不近呢。可杏依又不是真傻,成军不让她继续朝媚的话题,她便只是打听醉云楼的事情。
“就这么几句话的空档,莫姑娘你都说了好几遍朝媚姑娘了。这不说着醉云楼的事情吗?”杏依撅嘴,极力证明自己压根不在意朝媚的事情。
莫羡语塞,而后淡淡一笑,“咱们说的就是朝媚自杀的事情啊,我要不说朝媚,该说谁呢,杏依妹妹?”
成军叹气,大小姐压根是把自己卖得一干二净,还要帮别人数钱呢。
成军一路都在观察莫羡,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于是也没打算掖着藏着,“杏依是我家大小姐,她体弱病多,那时候府上听说竹林有个神医,这才寻过来。这么一去二回的,我家大少姐也就好了,但她也爱上了竹林,每年都要过来住上一段时间。竹山大叔就是那个神医,朝媚姑娘小时候和我家大小姐是玩伴……”
“成军你怎么都说出来了啊!”杏依傻眼,这些不都是成军千叮万嘱不能告诉旁人的吗!杏依有些埋怨地看着成军,气急败坏地嘟囔着什么。
莫羡憋笑,却一点也不耽误交换信息,“那会儿朝媚身边有个大丫鬟,叫秋风,杏依你还记得不?”
见莫羡也没有去打听杏依是哪家的姑娘,成军松了一口气。
“丫鬟?”杏依很是诧异,“我一直以为那是她娘亲呢,朝媚确实一直叫她娘亲来着。难不成朝媚真的是什么落难官家小姐?”
杏依说的话很耐人寻味,简单点说就是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到重点。
成军有眼色地问,“还请莫姑娘把醉云楼的事情细细说来。”
这是要她坦诚相待了。
莫羡也不可能因为成军交代了俩人的身份而把实情说出来,而是含蓄了说了几个奇怪的点。按照古代的封建迷信,这是鬼附身了。
一个是怜婉的奇怪的自残行为,一个是碧水的失踪,再一个就是老鸨礼秋风把碧水遗忘的事情。即便是三个很平常的诡谲之处,也把杏依吓得眉头紧皱,频频望向成军。
成军的脸色也没有轻缓多少,“衙门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
“官商相护。”莫羡闷声道,用杏依的手帕擦拭着小男孩额上的细汗,神色却是如常,“照理说,这件事也很难处理。衙门官商相护是正常的,只是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你是沙狐的人?”成军拧眉问道。
莫羡依稀记得“沙狐”二字,听王赐印说是降妖除魔的民间组织,莫羡不觉摸了摸鼻头,含糊其辞地扬扬眉,“眼下我没什么头绪,又听人说碧水在这竹林现过身,只能先过来寻着。”
“成军你还记得几年前的孔家那场大火吗,孔家小女儿直接成了痴儿。”杏依恢复了在府上的沉稳,整个人透着不平常的贵气,眉宇间带着上位者的傲气。
莫羡只得皱眉看着成军,这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和醉云楼有什么关系呢?
“几年前,正值董鄂妃薨逝一百五十年,董鄂妃薨逝的时候顺治帝就为董鄂妃举行国葬,又追封其为孝献皇后。”
淦川孔家是静妃远方表亲的后代。
一百五十年前的孔家可是大家,在京城有很排面。
博尔济吉特氏被废为静妃后,一直打着皇后的幌子作威作福的孔家唯恐自家受到牵连,于是放火烧山,隐退到了城外。那时是到了栏水镇。
过了百余年,孔家已经败落,又搬迁到淦川镇。
几年前,有天夜里起了大火,伤亡不少。后来被抓进衙门的也不少,听说是孔家的子孙中有一个当官的贪污腐败。
孔家就从名门望族变成了家道中落的平常人家。几乎是所有的孔家人都罹难了,唯独孔家的小女儿孔知苒在大火的时候躲进假山里躲过一劫。却不幸变成痴儿,对当年大火的事情张口也说不清。
杏依频频点头,“即便是到了这会儿,大家对董鄂妃还念念不忘,她当年进宫封的就是贤妃,是名副其实的蕙质兰心。”
“说起来,名门望族的孔家,也不过是两把火。”成军叹了叹气,神色很是惋惜。
莫羡故作没有兴致地耷拉着眼皮,心中却在计量着,这两把火可谓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