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我那天看到的人不是她。我一直没忘记这一幕，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怕，我觉得我的手段已经足够狠辣，却仍然流露不出那种骇人的眼神。”
小潘爷喝了点小酒，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唯独说到杨清茹七岁的眼神时，口齿清晰。
“文婶子为什么那么做，她只需要弄下那把刀就好了啊。”莫羡觉得不可置信，一个七岁的孩子，力气再怎么大也不可能比上一个常年劳作的妇女吧。
也就是说，这一刀是一定要落下去的。
无论是文婶子是为了什么，她伸出那只手的时候必然做了很多打算，她要让人知道——杨清茹是真的要砍自己的手的！力气之大，决心之狠，能够直接砍掉文婶子一只尾指。
为了表现给谁看呢？莫羡却是有些疑惑，如果这个玉佩不是杨家本有的，那杨贵妃之怨气，很大可能就和杨家没有关系。
可杨清茹的生活，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杨家人的宠溺，都是旁人无可比拟的。杨清茹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里面有鬼，还是和玉佩有关。
莫羡想到杨清芽说的那一句“她不是我姐姐啊”，总觉得是意有所指。胡思乱想了好一会，莫羡也没了食欲，她简单吃了些，就不再吃了。
下人把饭菜撤了下去，红夙把小潘爷的小厮一同把他送回了院子。莫羡唤来妙纱，询问杨清芽醒了没有。
“才醒没一会，像是睡了一回好觉，却对花草被撤掉一事闷闷不乐，直接把那笛子摔得支离破碎。”妙纱说道。
说完之后，妙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莫羡却没有搭理她。有些事情，知道了太多反而不好。妙纱的耳力异于常人，这也是为什么莫羡在吃饭准备要套话的时候把她支走去芦阁那里看看杨清芽的情况。
妙纱有些憋不住了，“莫姑娘您就不打算再去看看二小姐吗？”
“怎么？”莫羡故作心不在焉地梳理着发髻，余光却透过铜镜打量着身后的妙纱。
“我听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说，二小姐无端有些心悸，觉得没了那些花草，心里空了一块很是不安。她身边那丫鬟，也就是素英，托我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法子……”
莫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自己的身子都还没有照料好，倒是有闲情逸致去照顾那些花花草草？”
“许是受了我们过世的夫人的影响吧，夫人虽然在我们二小姐刚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但她种植的那些花草却由老爷叫人养着，这些花草就陪着我们二小姐长大……”妙纱说着，眼里透着灵光。
莫羡觉得这妙纱还挺有意思，似乎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些。“我听你们小潘爷说，他小时候发过一回高烧，高烧不退他差点要成傻子了？”
因为莫羡说了这是小潘爷主动说的，妙纱便觉得不用掖着藏着，“是的呀，那会可算是把我们家夫人——也就是现在的夫人吓坏了。我那时候还小，但听到的东西还不少呢。听说少爷不停地喃喃自语，又是哇哇大哭又是小声求饶的，最后是一位道士说少爷……”
那道士捏着一把山羊胡，说小潘爷大抵是邪风入体，给他做了一场法事。
可别说，小潘爷当夜高烧就退了下来。自此以后，杨家人便更加信奉妖魔鬼怪了。戴氏这个鲁莽的泼妇，能嫁给小潘爷，都是因为戴氏的生辰八字是这道士批的。
“因为道士亲口说的，这戴氏能够旺着杨家的福，所以才把她给娶回来了。”妙纱低声道，“自从戴氏加进杨家之后，便仗着道士说的话，闹府上可谓是鸡犬不宁！”
“那道士呢？”莫羡有些好奇。
自从进了捉妖师这一行，莫羡便有些关注所谓的道士和尚。毕竟在现代，电视里都放着那些道士和和尚驱魔的片子，多少是有些真实的。
“戴氏嫁到杨家没几天，那道士就死了。”妙纱越说越起劲，莫羡都怀疑她知不知道“祸从口出”四个字。
“大小姐便说，肯定是那戴家收买了那老道士，或者是那老道士批八字时已经是将死之人，说话便是胡言乱语，全是在放狗屁。”妙纱说着，便觉得乐不可支，“我家大小姐脾气不好，为人却是有趣，她要是长命百岁，那也是顶好的。”
杨清茹和戴氏有矛盾，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只是妙纱说的长命百岁，莫羡觉得不大可能。且不说古人死得都比较早，就是杨清茹这病，若是治不好，有可能遭受非人的折磨，还不如一死了之。
“戴氏在府上似乎并不讨喜，但我见她和杨夫人相处倒是还好啊？”莫羡散下头发，垂髫的发丝衬得她笑起来流露了几分媚态，她摸了摸下巴接着闲聊。
妙纱不叫戴氏为少夫人，而是叫她戴氏，可见她是多么不得人心了。
“府上是小潘爷说了算，杨夫人是小潘爷的娘亲，小潘爷是个大孝子，这是人尽皆知的。戴氏若是不讨好杨夫人，咱们小潘爷再多讨几房小妾，她就要被冷落了。”妙纱说着，露出一个嗤之以鼻的笑容。
“那依你看，你们家大小姐和林家嫡长子林海鸿的婚事，又是如何？”
妙纱说到杨清茹的事情，便有些迟疑，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那不屑的眼神分明在说：林海鸿配不上她们大小姐。
“你们家大小姐脾气这么差，林海鸿又娶了那么多门小妾和填房，你们大小姐就没饿大闹天宫，把他林家拆了？”莫羡揶揄道，那个画面实在是很生动。
“大闹什么？”妙纱有些懵。
莫羡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那林家闹上门的时候，你们家大小姐就没点表示？”
“我们家大小姐那天就直接摔了两个屏风，还摔碎三套茶具，简直是气到不行，整个房间的什物都快要被她摔了个遍。”妙纱细数着杨清茹的壮举，还闪着莫羡无法理解的星星眼。
“没把林海鸿的腿给打折？”莫羡有些意外。
妙纱有些沮丧地摇头，“我家大小姐说白了就是窝里横，对外的名声倒是还好，配得上大家闺秀四个字。大抵是因为这门亲事是过世的夫人钦点的吧，这是夫人留给大小姐的，也算是个念想，大小姐便不愿违抗。您也知道我家大小姐有多倔，只要她认的理，就不肯改的。”
莫羡却是转了转眼珠子，“我咋觉得你们家大小姐是憋了口气，打算嫁过去再弄死林海鸿呢？”
莫羡想到杨清茹那句“长嫂如母所以我要弄死她”的歪理，便觉得有些乐不可支。傻乎乎的妙纱也觉得很是有趣，一同笑了起来。
妙纱被莫羡这么一逗，就忘了二小姐强烈要求把花草搬回来的事情。
是以，第二天，妙纱就被杨清茹罚跪在芦阁前。
杨清茹当然有这个权利了，妙纱本就是她身边的丫鬟，不过是被小潘爷叫去服侍莫羡了。
莫羡醒来的时候都快响午了，还是小潘爷处理完铺子的账本后来找她，她才被叫醒。
莫羡收拾一番后到了芦阁，就听见杨清茹中气十足的怒骂声。
倒也不是啥难听的话，只是怒气十足听了让人觉得忍不住抖三抖。杨清茹有那样一份傲气，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你个没记性的蠢丫头，那莫羡说啥就是啥了？！”
杨清茹话音刚落，莫羡就踏进了芦阁。
莫羡偏生还要笑吟吟地看着憋红了脸的杨清茹，心知她这分明是公报私仇，看自己不爽便骂起了伺候自己的妙纱。
红夙适时地递上香帕，让杨清茹擦干额头上的汗。见了莫羡也不觉得尴尬，红夙也是一脸笑意地看着莫姑娘，“莫姑娘来了呀。”
这红夙简直就是比小潘爷还要护犊子。
莫羡感觉自己是走错了片场一样，只是，人家主子在训丫鬟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看了看杨清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看来杨大小姐今日身子是爽朗了不少啊。”
“你家主子来了，赶紧去跪舔。”杨清茹踢了踢妙纱，一副嫌弃的样子，力气倒不是很大。
偏生妙纱听不出杨清茹话里的揶揄，只是觉得自己跪了一上午也累了，于是连忙起身跑到莫羡身边。
红夙扶额，一副心累的样子看着妙纱。傻丫头妙纱却眨巴着无辜的小眼神，怯生生地望了杨清茹一眼，笑得很是阿谀。
莫羡憋笑，问起妙纱，“你家大小姐今个又是闹什么幺蛾子啊？”
“说是……说是，二小姐为了花草的事情一夜未眠。”妙纱顶着杨清茹的怒视，低声跟莫羡汇报军情。
“看什么看，她现在是我身边的丫鬟，你可别惦记着。”莫羡回视了杨清茹一眼，大声道。
“狗屁！”杨清茹跳脚，这莫羡是第一个敢跟自己对着干的人，当然了，在杨清茹眼里，林海鸿和死人已经没差了。
“我说的话再是狗屁，你得听着，今天午膳依旧白粥青菜。”莫羡有些恶趣味地说道，目光却落在了杨清茹的腰间，这玉佩……
这玉佩好像已经不是原来那一个了！
莫羡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却被杨清茹一本正经说出的话惊得差点被口水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