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羡睁开眼睛，耳边响起熟悉的哀乐。
她感觉额上留了什么下来，模糊了视线。她下意识用手一摸，竟是黏稠的血浆。
她心中一紧，吓得连连后退，抿着嘴尽量不发出声响，目光却在打量着漆黑的环境。
这像是……莫羡把目光落在自己脚下的尸骸上，这尸骸粘连着肉块，腐烂的腥臭味弥漫在空中。
这是乱葬岗。
莫羡稳了稳心神，小腿还是忍不住发颤，咽喉更是涌出令人忍不住干呕的胃酸。她的外衣不知被何人褪去，只剩下极为单薄的里衣。凉风习习，吹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莫羡硬撑着站起来，脑海里反复地回放昏厥前的一幕。
她并没有看见那道声音的主人，却觉得那嗓音仿佛是被烈火灼烧过，还带着年老的有气无力的沙哑声。
莫羡只能自认倒霉，自己不该跑去偷窥别人。
四周却没有妙纱的身影。
莫羡并不识路，只能靠着依稀的月光先找一个落脚处。冷风吹得莫羡不由自主把背弯着，以宛如一只龙虾般的姿态行走着。
乱葬岗附近是一片山头，绿茵茵的山头透着几分寒气。莫羡有些错愕，这是被人从山的那头丢下来了？
莫羡后知后觉地感到身子骨有些发疼，但伸手去摸又感觉不到身上有擦伤。
莫羡打算爬过这片山头，却隐约感觉有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身子，她想到杨清茹说的话，唯恐也有东西爬到自己身上入侵体内，连忙甩了甩自己的臂膀，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砰——”
莫羡脚下一空，她跌落一个陷阱似的洞口，所幸这上边垫了点草垛子，才没有让她的屁股摔开花。
莫羡拿出一个火折子，这是刚才她在那具残骸边上捡到的。她也不知道这乱葬岗离镇子上的距离是多远，也不知道这火折子还有没有用，但总归是有好过没有。
那洞口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无路可前。
莫羡伸手摸了摸墙壁，有些小心翼翼，担心墙壁上有什么机关。
可是什么都没有，莫羡有些迟疑，但很快就返回洞口。所幸洞口不深，莫羡费了些力气总算是爬了上来。
莫羡用些草垛子，把洞口掩盖住。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挖个洞，她隐约觉得这洞口有秘密，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羡加快了脚步，很快就翻过了山头，回到平坦的大路中。但她没有走多久，就停了下来。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因为是背对着，只能从衣着和身形上辨别出他是个男人。
莫羡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悄悄地偏了偏方向，想要假装和这个男人擦肩而过。
正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拍她的肩膀。
莫羡猛地转过身子，却见到一张惨白的脸颊。
杨清茹由妙纱扶着，这个人倚在妙纱的身旁，看向莫羡的目光带了几分奚落，她的目光飘向前面那个男人，“这个是守灵木偶，几年前被人放在这里的，就一个破木偶，你居然会害怕？”
莫羡看了一眼气色极差的杨清茹，又看向妙纱，“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妙纱摇头，“我们好像是被人偷袭了。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一个男人要把我们送到窑子去，然后一个捕快经过，就打断了他们说话。”
杨清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妙纱清醒之后并没有发现莫羡的身影，还以为莫羡真的被卖到窑子去了，连忙回府上找人。结果却被杨清茹撞见，她便跟着妙纱一起来了。
乱葬岗是杨清茹常来的地方，倒没有那么害怕。在她发现自己身上有异样之后，她来得更是频繁了。
莫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守灵的木偶，仍然有些起鸡皮疙瘩。
杨清茹带着两人到了一处客栈，应该说是小酒馆。小酒馆点着煤油灯，酒味飘荡着，在门口就能闻到微醺的酒味。
这是杨清茹暗地买下的客栈，为的就是调查乱葬岗的事情。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这里的路。我还有意识，只是不够清醒，没办法指使自己停下来。”杨清茹把妙纱支走后，和莫羡说起自己觉得怪异的地方。
莫羡拧眉，她记得系统说过，中了梦幻毒的人， 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幻觉，有些人甚至有可能自杀。不过这种毒药的调剂并不好控制比例，而会成为蜉蝣之物潜入人体的更是少之又少。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莫羡故作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杨清茹。
后者反复揉捏着手帕，深呼吸一口气后一鼓作气地看着莫羡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莫羡没想到杨清茹会这么说。她身上的倔犟常常让人误以为她坚强、刀枪不入，可她把自己的软弱展现出来时，又让人疼惜不已。
杨清茹十分清楚自己身上的异样意味着什么，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病，而是被人夺取了某种东西。
“你身上的异样，就没有大夫发觉？”莫羡问。
“且不说这玩意儿的位置，就是我这个病，若是在平常人家恐怕会被抓出去被火烧死吧？”杨清茹揶揄地笑了一声，那笑里带着莫羡看不懂的神色。
杨清茹解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圆滑的肩头，胸膛露出一小半，那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
可她的胸口布满了紫红色的线状的纹路，中间还有一个蜉蝣大小的东西在游动，但又不像是虫子。
“只有在病发的时候会痛，但平日这东西也是游动的。”杨清茹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颊，神色却是冷然。
莫羡仔细观察一番，却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与其说是中毒了不如说更像是胎记或者是蛊虫。
“你第一次病发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像是有东西在啃噬我的心头肉。那个时候它还没有那么大……”
病发的时候是杨清茹从乱葬岗回来的第二天夜里，由两位丫鬟守着杨清茹睡觉，她突然感觉到胸口疼得发麻，往日她梦游都不是清醒的，这次的疼痛却让她痛彻心扉，她什么都记得。
她的胸口越来越疼的时候，她的耳里突然有一阵哀乐响起。是一个女人在吟唱着不知名的调子，悠悠然地传进她的脑海，她的胸口越是疼，她脑海里的哀乐就越是哀伤。
“后来那老道士来了，给我做法事，我发觉那段哀乐很是耳熟，于是派人盯紧他，没想到戴氏嫁进来没多久他就归西了。”杨清茹瘪嘴，系好衣裙。
杨清茹盯了那道士十多年，居然没有一点发现。
“你亲眼看见他死的？”莫羡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问道。
杨清茹的回答却是带了几分迟疑，“那倒没有，只是听莲二娘说，道士回家探亲的时候遇大火，被活活烧死了。”
莲二娘是现在的杨夫人，名字带莲，杨清茹唤她做莲二娘。
妙纱来送热水的时候，莫羡问道，“你觉得那把我们敲昏的人，和那老道士的声音，像不像？”
妙纱挠了挠头，瞪大眼睛，“莫姑娘是说？！可，我不大记得了……说来也奇怪，我居然会没发现身后有人！”
莫羡不再去想，看着杨清茹睡着后，自己去隔壁的房间洗漱一番后也安然睡去。
百花节算是马嵬坡普天同庆的节日，街上挂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说笑都弥漫着其乐融融的气氛。
但真正能参加百花宴的都是上流家族，例如杨家、林家。
杨清茹起了一个大早，折腾着莫羡陪同自己一起洗漱打扮。两人穿着深蓝色的衣裙，倒像是两姐妹。
本来很是开心大姐和自己一起参加百花宴的杨清芽见莫羡跟大姐穿着同色的衣裙，面上有些不开心。
她站在杨清茹身边，一身单薄的白衣倒显得很是卑微，像是个丫鬟。素英连忙给主子披了件藏青色的披风，“主子该穿厚实些，免得再生病了。”
杨清芽怯生生地应答，却有些赌气地离杨清茹远了些。
莫羡有些讪讪，准备要撤下去却被杨清茹拉了一把，“她孩子心性也就罢了，你和她计较这个做什么。我们今个儿可是去拆林海鸿的台的。”
莫羡没说话，目光落在小潘爷身上。
“你去百花宴做什么，”杨清茹明知故问，“难不成想要多纳一房小妾？”
小潘爷听到“小妾”二字，嘴角有些抽搐。昨日戴氏就闹了一夜，杨夫人想要让小潘爷纳小妾的事情也就搁下了。
还没等杨清茹接着调侃他，小潘爷便说，“昨晚你怎么不在府上？”
说起这个，小潘爷的眸光微闪。
莫羡看见了，便问，“昨夜府上发生了什么？”
“来了捕快，说是林海鸿死了。”小潘爷低声道。
杨清茹冷笑两声以表心中的畅快之意，“死了？是哪位大侠做出如此壮举？”
杨清茹此去百花宴就是为了给林海鸿一个下马威，他现在死了，杨清茹却没有提出要回府的事情，“捕快能找到府上来，必然是有人跟衙门的人说了什么，目标是我，我就更不能不去百花宴了。”
莫羡思量一下，觉得也对。
昨日之事实在是凑巧，莫羡、杨清茹和妙纱去了一趟胡同院子，还去了一趟乱葬岗，为的就是调查上回被袭击的事情。可院子竟是人去楼空般寂静无声。
要不是莫羡在乱葬岗醒来，说不定真就怀疑袭击的事情是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