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鬼怪这件事,莫羡并不觉得稀奇。
白木镇上的人们不也是被清军入关时给杀害了,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人会选择性地遗忘掉这些让他们痛苦的事情。
“那我们现在当如何?”说实话,莫羡暂时没有直接将香玉灭掉的念头,毕竟她还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再说,他们现在的任务,是将那乐师跟所谓的另一个女鬼事情给弄清楚。
“原本来作甚,现下继续做那事便是。”戚怀昭淡声道。
莫羡闻言笑了,看来他们的想法很一致。
“好了,两位请进罢。”香玉没出来,出来通知他们的是春玲。
莫羡跟戚怀昭走进去,房间里的摆设很少,几乎是空空如也,也没什么可以遮掩的地方,里面并没有香玉的身影。
春玲在前面带路道:“两位这边。”
他们走过书架的转角,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个开着的地窖门,大概便是香玉说的,乐师有反常的地方。
顺着梯子下去,莫羡只感觉到一阵寒凉,但脖子的冰冷没有加剧,而且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的鬼气。
地窖的布置算为合理,墙壁上有烛火,能看清脚下的情况,或许是因为久无人居,这里的空气很闷,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木楼梯咯吱咯吱作响,莫羡踩着,总是生怕下一瞬间就会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她好不容易下到地面,跟在身后的戚怀昭也下来了,只有春玲在上面,不知是看风还是时刻准备给他们支援。
“我便是见到我夫君悄悄过来此处。”香玉忽然出声,向来温婉的声音在地窖里显得尤为大声。
两人走过去,看着香玉脚边的东西,不由蹙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香炉,里面还有燃尽的灰,应该是不久前的烟灰,莫羡蹲下去,伸手捻了一些,本是给鬼怪吸食的,看情况,那鬼怪却没有动。
难不成陶乐师真的在这里养了一个女鬼?可为什么她跟戚怀昭都毫无感觉?若是有发现,戚怀昭肯定第一个知道。
“他都是三更时分过来的,一连五日,后来歇了两日,又再次开始。”香玉再次开口。
“你每一夜都会跟过来?”
“是的,自从发现他在旧院落逗留之后,我便开始留心他所有的作息。有一天晚上我半夜就这么乍醒了,身边空空如也,而门正好被关上。我有些害怕,但还是起来了,披着一件外衣便出了去。”
香玉顿了顿,记忆似乎飘向了很远,“随后便看见我夫君往这边来了。当时我心里便暗叫不好,可我不能停下来。鼓起勇气跟着他进了院子,可我没敢跟下地窖,那必然会被发现的。”
莫羡赞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就算是进来看房子里的动静,都极有可能会被知道。
“故以,我唯有翌日趁他出门时过来,每次下来一看,都见不到任何人或其它,唯独这个香炉。”
她的目光落在上面,轻轻擦了擦手臂,不知为何,看着那东西便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莫羡环视四周一圈,确定完全没有任何鬼怪之气,“不瞒你说,此处眼下是并无鬼怪的。”
香玉讶然,“怎么可能?!”
她的反应让莫羡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她这么斩钉截铁地确定这里是有鬼怪的呢?还是说她还发现了别的事情而没有说出来?
“你们莫不是骗子。”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看来旁人的不信任,对她已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莫羡正想跟她说什么的时候,戚怀昭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我信你夫君曾在此处养过鬼。”
莫羡抿唇,好像还是戚怀昭说话的技术比较高超,她刚才的话虽然也是同样的意思,但却给了香玉一种不信任的感觉,而戚怀昭这句则说出了部分事实,又还有部分事实没有说出来,相比起来,香玉自然会认为戚怀昭是站在她这边的。
果然香玉立马便走了过去,俏丽的脸庞浮现起淡淡的笑,“我便说,我是不会看错的。”
莫羡也跟着过去,她想知道戚怀昭发现了什么。
“看此处。”男人半蹲在地上,手边有一小撮白色的东西。
莫羡眯起眸子细看了一番,“是煮熟的米粒!”
“对,四个角落都有。”戚怀昭这话一出,莫羡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常见的养鬼手法,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各自放上一小撮白米饭,中间再加一个香炉,便能把鬼留住。
但这种方法并不长久,鬼怪仍是需要阴气的,故以,陶乐师必然是另外想了办法,所以他们现在在这里察觉不到鬼怪。
“陶夫人,方才我师妹说得不错,那鬼怪确实不在此处了。”戚怀昭最后下了个结论。
但他这么一说,香玉必然是会倾向他所说的结果的。
莫羡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刚才,戚怀昭居然直接说她是他的师妹,没想到还说得那么顺口,他愿意陪她演戏这个认知,让莫羡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唯有香玉慌了,“那我夫君到底把那女鬼藏到何处去了?!”她又急又怒,跟陶遥相爱多年,感情向来深厚,他突然便做出这等事情,怎能让她甘心!
就好似一个人被判了死刑,连原因都不知,如何能善罢甘休?!
“眼下能做的,便只有静观其变,而且,我们还需去你说的旧院落看上一番,方才看下一步该做何事。”戚怀昭的话,无疑如同一个秤砣,让香玉暂时安稳下来。
“好,那我现下便立刻给你写上地址!”香玉匆匆地想要上去。
莫羡跟戚怀昭只能紧随其后,这房间的东西几乎都是废的,自然不能用。香玉便带着他们到了书房。
春玲给她研磨,她很快便在纸上留了一个名字:碧园。
不得不说,香玉写得一手好字,全是簪花小楷,蝇头大小,看着十分可爱。
她还画了一条路线,看着倒是不远。
戚怀昭把纸条给收了起来,原本两人想出去,莫羡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问道:“陶夫人,不知你可还有何事隐瞒着我们?”
这一点很重要,万一她隐藏的是可以将人至于死地的秘密,那他们去的也实在是太冤了。所以莫羡一定要问清楚。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香玉迈开的脚步一顿,看着莫羡清澈的水眸,总觉得这姑娘,有一股看透人心的力量,尽管她不知这感觉源自哪里。
她微微抿了抿唇,这样的动作由美人做来,也是十分让人赏心悦目的。
“其实真的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我夫君做的反常事。”
莫羡闻言,差点没忍住给她翻个白眼,这个很重要好吗。分分钟就因为这些反常事,他们就狗带了,谁知道那陶乐师做了什么缺德的养鬼手法。
“你说。”戚怀昭倒是完全不恼。
莫羡也瞬间明白,不行,自己得沉稳一点!
“我还见过他往井里扔过什么物什。”香玉抬眸望着窗外,“随后我去看时,那井水有瞬间泛红。若不是他平时也喝那水,我便以为他是想毒死我。夫妻情分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让人寒心。”
“可还有?”戚怀昭诱导着。
“还有……”香玉说这个的时候,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惊恐的事情,“还有,他曾有一夜去了厨房,我见到他拿起厨子留下的猪肉,活生生啃了起来!那是没有煮熟,还带着血的!”
香玉想起那副场景,仍是有点想吐,陶遥就大口大口地撕扯着猪肉,血水不断从他嘴边流下。
那满目的贪婪和欲望,让香玉瞬间觉得他吃的不是猪肉,而是人肉。
这个念头一出,她便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故以,我才那般着急地发布了告示,然所有人都认为的疯了,甚至我善妒,有这样的夫君简直是三生有幸。”
莫羡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古代女子的地位实在是低得可怜。
不过听她描述的情形,这陶乐师也大有问题,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我见到的大抵便只有这些,实在是并无事情再相瞒。”香玉掏出手帕,拭去眼角的泪。
莫羡跟戚怀昭同时颔首,后者再想开口之际——
“夫人,老爷回来了。”原本守在门口的春玲急匆匆进来回禀。
莫羡闻言,有点慌,要是被乐师看到他们,总不能把身份给暴露出来。不过看香玉也没有将他们赶出去的打算,便只能看她怎么安排了。
香玉的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看了春玲一眼,“去吧,让人好好伺候老爷,还有,收拾两间房子出来,给戚公子和莫姑娘住。”
莫羡瞬间黑人问号,没让他们出去就罢了,就这么让他们住了下来?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陶夫人……”
莫羡还没说出口,戚怀昭便又截了话头,“陶夫人的安排,在下懂了。”
香玉淡笑,“与聪明人打交道,实在是省事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