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怀昭也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向来幽深的眸色越发浓郁，却不知心思如何。
莫羡在心里让自己冷静过一轮之后，便开始跟他说起了正事，眼睛仍然是不敢与他对视。
“你一直留在归云阁里，未曾出去过？”
听见她清亮的声音，戚怀昭颔首，沉声道：“是的，从吃过饭便到如今，都在房里。可是出了何事？”
他的感觉向来灵敏，莫羡也自知始终要跟他说的，便将归云阁里的情况跟他讲述了一遍，甚至连他们四人下去污秽之流，看见的东西都一一同他说了。
不过说完之后，也有好处，莫羡不再觉得气氛尴尬，甚至能抬头跟他平视，“对了，你可知琉璃去了何处？”
“不知。”男人声音极为冷漠。
“她不是你的搭档吗？怎的连行踪都不清楚？”
“你认为她真的是我的搭档？”戚怀昭微微挑眉，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莫羡秒懂，讪然地摸了摸鼻子，不过还真是，如果不是她闹别扭，戚怀昭应该是跟她组成搭档的。
“那好歹她也跟在你身边多日，你不关心她的死活？”莫羡吃醋归吃醋，她还是不希望有人无端端死掉的。
戚怀昭长睫垂下，在下眼帘处投下了一块漂亮的阴影，“你担心她，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他顿了顿，又道，“进来罢，把这几日的事情同我完完整整说一遍。”
莫羡心头微动，她是想进去的，可脚步刚迈开，楼梯处便传来了一把男声，“羡羡！”
是沈君霖。
她脚步一顿，戚怀昭不动，只看着她，看她作何选择。
“有一件事，要同你说，很重要。”沈君霖走近，见莫羡的动作竟是准备进去戚怀昭的房间，不由眉头一揪，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莫羡心里有些为难，她是想跟戚怀昭把事情给捋一遍的，可沈君霖显然不会跟戚怀昭同一间房间共处。
她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先听沈君霖说完这重要的事，稍后再过来跟戚怀昭说。
她遂朝着戚怀昭道：“我稍后再过来。”
男人颀长的身影往后退了半步，身形隐匿在一半的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他也没回答，只缓缓关上了门。
莫羡当时没多想，便转过身朝着沈君霖走去，“说罢，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君霖见她选择了自己，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快意，连眼底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但想到正事，又稍稍压制了一番。
“是这样的，先前不是有个死人敲了你的门？我把他的尸体放在楼梯转角处，方才我去看时，那尸体不见了！”
莫羡眉心一凛，“不见了？总不会凭空消失的，不是有人操纵，便是尸变了。这事有些麻烦了。”
不仅整个归云阁都陷入了死亡的诡局中，还有这些潜在的危险。
“我跟向天兄弟两都找了一遍，我们是这么想的，既然他被操纵着找了你，我们便想会不会，还是那幕后之人操纵他去做什么事。”
被沈君霖这么一提醒，莫羡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
她抿唇，语气里不觉染上几分凌厉，“你跟他们在归云阁里守着，至于这里所有的尸体，还是赶紧报案罢。否则到时，我们水洗不清。”
沈君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那你呢？你去哪？”
“我有个地方要去。你莫要跟着，也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去的时候，那地方才会出现。”她说完，并不等于沈君霖作何反应，立马下了楼梯。
至于戚怀昭……等事情差不多完结，再来找他吧。
外头的月色格外明亮，跟他们在地下的污秽之流处见到了别无二样，只是眼前的光较为柔和一些。
莫羡推门而出，沈君霖跟向横同时追了出来。
“我们不能与你同去？”
“我说过了，那地方只有我能去。你们就莫要凑热闹了，事情越来越难以控制。”莫羡的脸色也不似平时一般柔和。
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竟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莫羡见两人不再言语，便抓紧时间往那处赶去。
最终向横还是喊了一声：“莫姑娘，千万要小心！”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莫羡第一次听见他高声说话，心底莫名一股暖流滑过，这个少年，是真的心善。
近来的天气开始转暖，但仍有北风，刮得人脸生疼，莫羡把狐裘的领子给立了起来，才稍微挡了一下冰霜的入侵。
夜里的街上寂静得仿佛孤零零的乱葬岗，无一声响，莫羡按照记忆，穿街过巷很快就到了记忆中的拐角处。
待她看到那盏黄色的豆大的暖灯，她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了。
之前白日里见到的破旧老房子，变得异常崭新跟精致，带着古朴的味道，只是这种古朴中透着淡淡的血腥味，莫羡很不喜欢。
她走过去，并没有敲门，只立于那门前两三米之处，抬眸看了看，上面的木牌赫然写着三个字：“美人店。”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里面顿时便传出了一声惊悚痛苦的尖叫，似乎生不如死的感觉。
莫羡静静站着，那门忽的“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穿着水绿色袄子的女人，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乍一看让人觉得慈祥，可再细看，就成了一种惊悚。
莫羡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殷桃。
“莫姑娘，你来了。”她的声线里满是压制不住的欢喜和兴奋，让莫羡感觉很莫名其妙。
“你到底想如何？处心积虑搞出那么多事情来，究竟想得到什么？”
殷桃歪了歪头，有种不懂俗世的天真，“我说过了呀，想给莫姑娘化个妆。莫姑娘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若是能画出来，我便此生无憾。”
莫羡冷笑，“若是我没猜错，能让你上妆的，都是死人吧。”
“莫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殷桃又笑，“既然如此聪明，为何不进来小店一坐？”
莫羡自然是不会进去的，“我今夜过来可不是做客的，我问过你好几次，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都不说。这么没诚意，我也不必再跟你废话，下次若是再让我入梦，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殷桃杀了那么多人，早就该被灭了，只是她一直找不到方法。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光是凭她现在的状态，必然是动不了殷桃的。
就在莫羡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忽的从店里爬出来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女人，她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面皮，只剩下黏糊糊的猩红色的肉，若是细看还能看清上面的血管。
只是这人的打扮有些眼熟，莫羡不由停住了脚步。
“殷桃姑娘，求求您帮帮我吧！我若是没了这张脸，便没了命了！”
殷桃移了脚步，躲开她血迹斑斑的手，水绿色的裙摆依旧是干干净净，如同佛一般安静。
“你当初过来换脸之际，我便说了，这换脸，是需要代价的，现下便是我该拿回来的时候，你再多言亦无用。”
听到这里，莫羡骤然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她先前在街上撞到的清丽美女？她跟沈君霖跟踪，发现此处的漂亮女子，竟成了眼前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不！我不想死！我们陆家便只剩我一根独苗，我若是没了命，脂粉世家的一大传奇便没了精光！”
“我不管你家族之事，你来求我帮你换脸之际，我便把条件给你说了明白。如今再来说这些已然无用。”
莫羡心头如重锤落下，原来这女子便是那惨遭灭门的陆家小女！
她匆忙回头，问道：“你是陆家小女？！当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如果她看到了，肯定知道灭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也知道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
然而陆家小女此时已经完全被死亡的惊恐给支配了，她似是没听到莫羡的话，声声泣血地央求着殷桃。
殷桃的注意力却是在莫羡身上，忽而笑了，“莫姑娘，可是想知道答案或是救下她？我告诉你一个简单的办法。”
莫羡不语，但目光看着她，并不回避，似是在等她的下面的话。
“进来店里，我会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知于你。”
显然，若是莫羡不进去那美人店，殷桃便没办法碰她半根汗毛。这算是一个新的发现，还有梦里，也是她的世界。
不过也不知她的活动范围是有多大，仅仅限制于店里，还是能出来？
“殷桃，今夜便到此为止罢。”
“莫姑娘，我们会再次相见的。”
殷桃说完，手心忽然闪过一丝银光，躺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的陆家小女，猛地断了头，连一声急促的呼叫声都不曾发出，鲜血便从那喉咙里喷薄而出。
莫羡没想到她手脚竟是那么干脆利索，不过，若她不是这样的鬼，死的人也不会那么多。
来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所获，莫羡整理了一下得出来的线索，大概已经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剩下的，就是如何将这殷桃给收服了。